隆冬已至,雪花大朵大朵地飘落下来,京都一片白茫茫的瑞雪之中氤氲升腾,年关渐近,家家户户忙碌中透着喜气洋洋。
茶馆里,说书人卖力地讲述着太子翊智破靖王与西狼勾结,意图谋反篡位奸计的故事。
开头总是那一句:话说祭祀大典那日,空中有惊雷忽至……
又以“太子翊以退为进,迫得那宇文靖露出狐狸尾巴,被禁卫团团围住,最终落得终身监禁的下场”结尾。
台下一片叫好之声。
国祚盛隆,国运安稳。
多亏太子,这一年大夏国得以躲过战事灾祸,百姓可以团团圆圆过新年。
太子继位,已是民心所向。
又一夜大雪纷飞。
夜色掩映中,一个浑身上下,严严实实包裹着玄色长袍的身影,穿过重重守卫,不疾不徐地进入大理寺地牢。
顾青禾与宇文靖隔着一道铁栅栏,徐徐脱下遮挡真容的兜帽。
“是你。”
宇文靖看清来人,小小惊讶了一瞬。
“私以为,你再不敢出现在本王面前。”
便是到了这个境地,宇文靖仍傲气自称本王。
面对盛气凌人的揶揄,顾青禾并不太在意。
她环顾一周,看到还算洁净的大狱环境,目光平和。
来人越是平静,宇文靖心中越是五味翻涌。
“本王如今落到这个田地,也有你一份功劳,我的好王妃。”
顾青禾幽幽叹了一口气,“不过是咎由自取罢了。”
不知道是说他还是她自己。
宇文靖的目光在一瞬间狠厉起来,“咎由自取?亏你说得出口!”
“想当初,是谁死皮赖脸地求着本王合作,又以双雪翼作比,只图强强联手……”
“关键时候,本王困在局中之时,顾青禾,你在哪里?”
“如此凶险的登顶之路,你,助过我吗?”
顾青禾背着光,脸上的表情阴睛不明。
她怎么没有助过?
为他出谋划策,教他与西狼合作,甚至不惜放下身段,洗手作羹汤……
可他,听过她的话吗?
从来都是一意孤行,何时将她的建议放在眼里。
如今,一切都过去了,再争论这些有什么意义?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醒悟得还不算晚。
“以往……年少无知罢了。”
宇文靖哈哈大笑一声。
“你一句年少无知,便可置身事外,本王却困在此处承受不得见天日之苦,不公,天道不公!”
“何以不公?”
顾青禾看他这般癫狂,不耐地打断他,“是谁求着你去觊觎这最高的位置,是太后?是陈王?是我?还是说,是你自己?”
宇文靖呼声一滞!
对啊,是谁逼着他去抢皇位了?
有吗?有吧?
可终归,做决断的人,是他自己啊。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是宇文翊,都怪他!
一切都是他出现之后才不同的!
一个什么都不是的野小子,凭空出现,爬到他头上……
那个位置,本应是他的!
顾青禾被宇文翊蛊惑,背叛他了!
“原来如此……你看上那个臭小子了……太子妃的位置,比靖王妃的位置更高,离那个顶点更近……”
“你选了他,才弃了我……”
“不对,顾云依才是天命之女,有她在,你永远到不了那个位置!”
“顾青禾,你又何必来看我的笑话,你也是一个可怜人吧!”
“宇文翊看不上你,看不上你!啊哈哈……”
顾青禾再叹一口气。
终是,叫不醒一个活在梦中的人吧!
她摇摇头,“我来这里,是帮洛远帆带一句话。”
宇文靖笑声骤停,眼中只剩戾气。
“洛远帆,他该以死谢罪!”
一个谋士,竟然背主投敌,若非他从中作梗,登顶之路怎会一败涂地?
“他从一开始,就不是你的人。”
这一刻,顾青禾觉得宇文靖才是世上最可怜之人。
竟连是敌是友都分不清。
“洛远帆姓洛!王爷,京都之大,有几个人姓洛?”
特别是烛影事件之后,洛家被血洗,但凡还能喘气,也不敢姓洛了。
当初洛远帆初入王府,只以远帆为名,宇文靖谋士众多,亦未深究。
顾青禾从袖兜里拿出一块暗黄色的令牌。
这块黄金令牌看起来有些年头了,表面被人长期触摸,字迹模糊仅能看出一个大概。
宇文靖还是认出来了。
他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思绪渐渐被带回十年前。
“洛广陵的儿子?……不是死了吗!”
顾青禾见他已经认出令牌,便收回去。
“远帆的原话是,‘王爷,从今日起,我们两清了。’”
宇文靖一下子发起疯来,“你让他来亲口跟我说,什么两清,怎么两清,他洛家欠我的,永远欠我!清不了,清不了!”
“我话已带到,就不打扰了,王爷,相识一场,珍重!”
顾青禾转身要走。
“你告诉宇文翊,不要高兴得太早!天命之女不是他的,顾云依成不太子妃,更不可能做皇后,你让他死了这条心吧……”
顾青禾背对着他,闭上眼睛,只觉这个垂死挣扎的男人模样真难看,她当初,是如何看上他的,真真瞎了眼。
“顾云依是宇文康的女儿,是他的亲妹子,他娶了自己的妹妹作妃子……哈哈哈……要是传出去,宇文翊辛辛苦苦打造起来的名声就完了,全完了!”
顾青禾猛地睁开眼睛!
什么!
顾云依竟然是宇文康的女儿,宇文翊的妹妹!
这个消息太震惊,她的下子没能消化过来。
她再次转身,目光炯炯。
“你说的是真的?”
烛火中,有暗影流动。
隐匿在一旁的暗卫收到消息,已经悄无声息地退出地牢,向太子报信去了。
“本王之言,句句属实。”
宇文靖自觉扳回一城,不由得意起来。
“证据在哪里?”
“证据?呵呵,这是太后的手笔,你问我证据在哪里?”
“宇文翊如果想知道,自己下去问太后!”
太后死了,死无对证!
“还有谁知道这件事?”
世间之事,皆有痕迹。
当然有人知道,可宇文靖不想说。
“你让宇文翊那小子来求我,说不定我一高兴,就告诉他了。”
他要让那个野小子知道,谁才是真正的赢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