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一章
随后我和男子又陷入了漫长的沉默,不知过了多久,铁门再次被打开,三位叔叔走了进来,一位叔叔拿着一个非常小的塑料瓶子递给我道:“张亮,这是你要的酒。”
我接过一看,这哪是酒瓶子啊,这分明就是个药瓶子,瓶身上清楚地写着“咳特灵胶囊”五个大字。
我苦笑了一下,说道:“叔叔,这是酒吗?”
叔叔说道:“是的,里面是酒,你就别挑剔了,我们是看在你小子岁数这么小的份上,才破例弄了这么一瓶酒过来,这已经是违规了,你见好就收吧。”
我本来悬着的心又更加悬了,小心翼翼地问道:“叔叔,我真会被枪毙啊?”
叔叔说道:“真的会,你别抱侥幸心理了,你是上面指明要枪毙的人。”
我彻底瘫软了,全身的力气仿佛被抽干了,手里紧紧捏着那塑料瓶子,心如死灰。
我听见铁门又响了,茫然地看向铁门,看见门没有打开,我又回头看了一下,我和那男子之间的铁网靠着墙壁处有个铁门,响动声从这个铁门发出的。
两位叔叔走到男子身边,其中一位叔叔将一盘饺子递给男子,男子接过饺子,由于双手被手铐铐着,他一手将盘子端到嘴边,另一手抓着一个饺子准备往嘴里放。
我叹了一口气,拧开塑料瓶的盖子,一口将里面的酒一饮而尽,喝入嘴里我发现这酒的味道实在是太淡了,要不是有一丝丝酒味,我都怀疑这就是一瓶水。
我苦笑了一下,妈的,喝了这么多年的茅台,临死竟然整了这么一口不是酒的酒,也罢,我这小半辈子也算是享过那么几天福的人,死就死了吧。
正当我愣神时,我的眼前出现了一个盘子,里面是几个饺子,我循着盘子看去,眼前站着一位叔叔,饺子是他端过来的。
叔叔说道:“上车饺子下车面,你也吃两口吧,吃了看守所的饺子,你下辈子要做个知法守法的好人哦。”
此时的我尽管一点胃口都没有,但还是接过了那盘饺子,我必须要吃下去,我不能当个饿死鬼。
我抓起一个饺子放进了嘴里,不知是这饺子的原因,还是此时的我已经彻底丧失了味觉,反正这饺子吃着一点味道都没有,我都没吃出是什么陷的。
吃完饺子,一位叔叔在我面前放了几张纸和一根奇怪的笔后就要离开。
我问道:“叔叔,现在是几点啊?”
一位叔叔说道:“晚上十二点了,准备一下,五点多就要送你上路了。”
叔叔走后,我盯着眼前的纸笔发呆,此时的我大脑一片空白……。
过了不知多久,我从发呆中惊醒,我要写封遗书。
我拿起纸笔,开头写了“师父”两个字后我停了下来,我不知道给我师父说什么,他七岁就带着我,这么多年他兢兢业业地教育我,没想到我最后竟然是这么个结局,我有什么脸给他写遗书,我已经辜负了师父的教导,我是个彻头彻尾的师门败类,我的师门会因为我而蒙羞。
我将“师父”两个字划了,提笔写了“爸妈”两个字后又停了下来,我也不知道给我爸妈说什么,他们要是听到我是被枪毙的,他们会是什么感受,或许是羞耻,或许是愤怒,但不管是羞耻还是愤怒,那时候我已经离开了这世间,我想,为人子的我也是失败的,彻头彻尾的不孝子啊。
我又将“爸妈”两个字划了,反复思考许久,我提笔写道:“赵宁,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离开了这世间,如果可以,不要告诉我爸妈我已经死了。记住我俩的承诺,如果有下辈子,我当牛做马报答你。”
我将笔放在地上,认真的叠着这张遗书,我从来没有像此时一样认真地叠过一张纸,叠着叠着,一滴泪滴在了我的手上,我意识到我在哭,我努力克制自己不哭,但眼泪还是止不住的往下流,既然止不住,那就让它流吧,流干我在这世间的最后一滴泪。
……
我没有给李文惠兰写遗书,因为此时的我根本就不敢去想李文惠兰,她是那么干净、纯洁,纯洁地像一只白天鹅,而我,是一只即将要下地狱的乌鸦……。
……
过了不知多久,铁门再次被打开,我忙擦掉了脸上的泪水,这次进来了很多人,有穿黑色西服的、有穿绿色军装的,有穿制服的,他们没有关注我,径直打开铁网上的门后走向角落的男子。
一位身穿黑色西服的人对角落的男子说道:“陈彪,男,身份证号码****,……,以上信息是否相符。”
男子说道:“相符”。
黑色西服的人说道:“现在我宣读对你的死刑执行书,陈彪,男,身份证号码****,……。你是否知晓?”
男子说道:“知晓。”
黑色西服的人继续说道:“今天对你执行死刑,你有什么异议。”
男子说道:“没有。”
黑色西服男子说道:“好,那画押。”
……
接着是一个身穿制服的叔叔拿着一把铁锤和凿子一下一下的凿着男子身上的脚镣,铁器碰撞声响彻了整个房间,也响彻了我整个大脑,我有种尿急的感觉,身体不由自主地开始发抖,我使劲掐着我的手让它不那么抖,但不管我怎么用力,依旧抖个不停。
等凿开男子的脚镣后,一个身穿制服的叔叔打开男子的手铐,另一位叔叔递给男子一个包,说道:“换衣服吧,干干净净上路。”
男子开始脱衣服,我看见他在发抖,真正的抖如筛糠,而我也在发抖,估计此时的我跟他差不多,也是抖如筛糠。
我看见他将秋裤穿上后,对叔叔们说道:“帮我扎一下吧,我想干干净净地上路。”
一个叔叔拿出两根细绳,在男子膝盖处绑扎了起来,我不知道这么做是什么意思,干干净净上路跟绑扎膝盖有什么联系吗?
等男子换好衣服后,两位身穿绿色军装的叔叔拿出绳子将他捆绑了起来,看着眼前的捆绑,“五花大绑”四个字在我脑子里蹦出。
等将男子结结实实捆绑起来后,众人押解着男子从我面前走过,我看见此时的男子双腿已经彻底软了,是被拖出去的。
铁门又被重重关上了。
我一时有点懵逼,又有点侥幸,他们咋不管我了,难道把枪毙我的事情给忘了?我不需要被枪毙?
就在我侥幸又忐忑不安时,铁门打开了,进来了两位叔叔。
一位叔叔问道:“你的遗书呢?”
我将手中早已被泪水浸透的纸递了他。
叔叔接过遗书说道:“张亮,现在将你押赴刑场枪毙。”
我的心彻底凉了,同时,我又感觉解脱了,这一刻终于来了。
另一位叔叔走过来要把我从地上拖起来。
我制止道:“叔叔,我能自己站起来。”
叔叔停止了动作,我艰难地扶着墙站了起来。
叔叔拿出手铐铐在了我的手上,接着一个黑头套套在了我的头上。
我被两位叔叔押出了房间,刚走没两步,我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我心里对自己打气道:“杜博文,你要支棱起来,你是个江湖大佬,你要站着死,你不能当怂货、软蛋,不就是个死吗,是人都会死……。”
就在我不断地打气下,我的腰板逐渐硬了起来,腿也不再发软。
我被押解上了一辆车,耳边传来阵阵警笛声,汽车开动了……。
我默默听着警笛声,那声音越来越大,慢慢的,仿佛我的脑子里也开始响警笛声,接着,我脑子里的警笛声和汽车上的警笛声融为一体,我的整个身体都响着警笛声。
……
汽车停了下来,我被人拖下了车,接着我头上的黑头套被取了下来,我睁开眼睛看见汽车停在一个山坳里。
两个身穿制服、戴着白色口罩和墨镜的叔叔托着一个被五花大绑、头戴黑色头套的人向一块平坦的地走去。
我知道那个五花大绑的人正是前几个小时还跟我隔着铁网聊天的男子。
男子被拖到离我十几米左右的地方,跪倒在地。
接着从我身后走出一个戴着白色口罩和墨镜的叔叔,他手里拿着一把黑漆漆的手枪,径直走到跪倒在地的男子身后,举枪对着男子后脑开了一枪,男子向前栽倒,身体没有任何抽搐的迹象。
枪声不大,但响彻了我整个大脑,仿佛这一枪是打在我头上一般,我两腿一软,要不是我被叔叔押着,绝对绝对我会瘫软在地。
我看着栽倒在地的男子,我意识到马上我也会这样死去,像一只死狗一样死去,突然一阵尿意袭来,任凭我怎么忍,但依旧尿了,我又尿了一裤裆。
我被身边的两个叔叔拖上了来时的汽车,我大脑一片空白,眼前看见的东西都是白茫茫一片。
不知过了多久,我又被身边的叔叔拖下了车,我看着眼前一排的铁框铁门的房子,一时有点茫然,我最后枪毙的地方难道在这里?
我被两位叔叔拖着走向房子。
我下意识问道:“我要在房间里被枪毙吗?”
我听到一位叔叔说道:“今天没子弹了,改天再枪毙你?”
我一阵惊恐,改天,改天是哪天,反正要死,何不在今天就把我枪毙了。
我说道:“叔叔,你们现在就把我枪毙了吧,我不想等了,反正要死,早死晚死都一样。”
两位叔叔笑了起来,没有说话。
一道铁门打开,我被推进了铁门里面,没等我反应过来,铁门被重重的关上。
我向房间环视了一圈,发现里面有一个很大的水泥炕,炕上整齐坐着十几个人,门边的三个坐姿有点散漫之外,其余的人那端坐的样子活像是入定的老和尚。
在水泥炕对面的角落里,有两个人面朝墙壁双手抱头蹲着,距离我两米左右的地方,有个人站得笔直。
我看着这一屋子身着跟我一样衣服的人,我意识到这些都是犯了罪的人,我木然地盯着他们,他们中没有一个人看我,我一时有点不知所措,我曾听我村子里的人说进了监狱会被犯人们狠狠地收拾,我静静地等待他们来打我。
过了约莫十分钟,也可能过了一个多小时,我看着眼前一言不发的众人,再也憋不住了,说道:“你们咋不来打我啊,来吧,我已经准备好了,最好直接干死我。”
我说的是心里话,我想被他们打死,因为刚才制服叔叔已经说了,今天没子弹了,改天要枪毙我,等待死亡来临的日子远比死亡真正来临的那刻可怕得多的多,我不想再过这种等待死亡来临的日子,我想现在就死,早死早解脱了。
众人别说跟我对话,连看都没看我。
这一下把我彻底整蒙蔽了,我大声吼道:“来干死我啊,我求你们赶紧来干死我。”
众人依旧不搭理我。
我深呼吸了一口气,向站着笔直的那人冲过去,一脚将他踹翻在地,既然他们不动手,那我动手了,我要挑衅他们,直到将他们激怒后被他们打死。
被踹翻在地的男子用极快的速度从地上爬起,恢复成了笔直站立的状态,连看都没带看我一眼,仿佛我刚才没有把他踹倒在地。
我一阵恼怒,妈的,求你们打死我都这么难吗?操!
我抡圆了胳膊朝男子就是十几个耳光,打的这男子鼻血直溅,有些鼻血都溅到了我的脸上,但他依旧是笔直的站着,没有任何要反抗的样子。
我回头对坐在炕上的人们吼道:“来干死我啊,你们都敢犯罪,咋不敢来整死我啊,我求你们来整死我。”
众人依旧沉默着,仿佛我就如空气一般。
我吼道:“操,你们要是不来干死我,我就来干死你们。”说完,我冲向炕边,抡起拳头挨个揍他们,我以为这样就会激怒他们,但直到我拳头都打的没有知觉了,他们依旧是无动于衷。
我看着满脸鼻血但依旧无动于衷的众人,彻底是歇了菜,妈的,要说这些是人吧,我这么搞他们,他们竟然都不带还手的,要说他们是木头吧,他们会喘气,也会呼吸。
我越想越愤怒,不是愤怒他们,而是愤怒我即将被枪毙的这个结局,我大吼一声,跳上炕把他们挨个又揍了一顿。
直到我筋疲力尽后瘫坐在炕上,他们依旧是无动于衷。
我说道:“算了,我不强求你们整死我,你们谁有烟,给我整一根。”
没有人回应我,这是我早已经预料到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