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煜在书案前落座,江夕月乖巧站在书案前,为赫连煜研墨。
他手执紫毫,不时,便在纸面上行云流水掠过,落下笔触遒劲有力的字迹。
休书:
夫妇之缘,恩深义重,结誓幽远;今已不和,想是前世怨家,反目生怨,见此分离。
愿娘子相离之后,重梳婵鬓,美扫蛾眉,巧逞窈窕之姿,不得选聘良人,不得弄影庭前,不得美效琴瑟合韵之态。
解冤释结,更莫相憎。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于西元隆和十二年谨立除书。
赫连煜放下笔,“好了,写完了。”
江夕月探过脑袋,看了一眼,不得不说赫连煜的字真的好看。
可是视线落到后面的时候,她眉头皱了皱,在祝词的地方,三个‘不得’要比其他的字都大上一圈。
赫连煜对她的祝愿是,她不能再嫁,不能和别的男子在庭前摆弄身姿,更不能跟别的男子有琴瑟合韵之态。
赫连煜薄唇轻扬,可见傲气,“怎么?不喜欢本王给你写的的祝词?”
看着赫连煜的样子,江夕月撇了撇嘴,“幼稚。”
她取来文东先生放在桌上的针拖,拿起银针戳了自己的手一下。
在赫连煜略显惊讶的眼神中,挤了挤手指上的血,直到出现了一个圆圆的血珠,才将手印摁在了上面。
她记得那些狗血电视剧里,好像就是这样操作的。
一枚小小的红色手印落在黄白的纸上,格外醒目。
江夕月将银针递给了赫连煜,“你也摁一个。”
赫连煜摇了摇头,“也不知是谁幼稚。”
可是手还是接下了江夕月的银针,将自己的手印紧挨江夕月的手印,印了上去。
江夕月拿起休书又细细看了一遍,齿如瓠犀,笑得灿烂。
有了这张纸,等她日后离开,便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走了。
她将和离书折好,对着赫连煜摇了摇,“五个月后,王爷可不能反悔。”
赫连煜看她一脸得意,心中竟生出一丝不忍,也不知道等她真相,又当如何?
“本王不会后悔,只怕爱妃会后悔。”
江夕月将信件收入怀中,“那就不劳王爷操心了。”
“王爷!有要事禀报。”屋外传来业刹的声音。
在赫连煜的应允下,业刹进了屋子,见到江夕月醒了,连忙弯腰行礼。
“见过王妃!”
赫连煜鲜少见到业刹这般气喘吁吁,“何事?”
业刹瞥了一眼江夕月,而后道:“芝芙的尸体不见了。奇怪的是……”
接着将树林中的情形也跟赫连煜说了一遍。
赫连煜看向了江夕月,“她……”
江夕月打断道:“别看我,我给她留全尸了!”
当初若不是玉箩出手太快,她定还要多折磨芝芙一番。
不过说到芝芙,江夕月对赫连煜是有怨气的。
当初他明明知道是芝芙害死了秀菊嬷嬷,却还是袒护了她。
不过看在后来她教训芝芙,他并未插手的份上,还是能浅浅原谅他的。
赫连煜和业刹听完江夕月的话,头上同时飞过一只无语鸦……
赫连煜:“本王是想问你,她会不会还活着。”
江夕月回想了当时的场景,确定地摇了摇头,“她不可能活着。”
芝芙四肢经脉都被她割断了,还中了金皮树毒,尤其是玉箩最后的飞镖。
飞镖近乎刺穿了她的喉咙,除非诈尸,不然不可能活着。
不过她刚才也仔细听了业刹的回报,若是想要一点不留痕迹的搬运芝芙的尸体,应该也不可能。
毕竟她浑身是血,随便搬动一下,都会有血迹。
不留痕迹的凭空消失,确实有问题。
想到这里,江夕月心中突然隐隐不安。
业刹和江夕月有同感,“属下也觉得她不可能活着。”
他又从怀中拿出扎死玉箩的飞镖,递到了赫连煜面前。
赫连煜看了一眼,深戾的眸子微微眯起。
是柳叶镖。若是用这个扎入咽喉,确实没有活命的机会。
“查清楚,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业刹如实道:“属下已经让千机阁的人追查了,有消息第一时间通知王爷。”
汇报完后的业刹,退出了房间。
江夕月还在想着芝芙尸体消失的事情,赫连煜握住了江夕月的手,将她拉入了怀里。
缓缓开口,“本王知道你恨芝芙,她死是罪有应得。当初她害死了嬷嬷,并非本王有意袒护她,而是她是当年晋王叛乱的受害者。”
江夕月落座在他腿上,对上赫连煜的眼睛,看到他眸色隐约流转,有淡淡忧色。
她没说话,只是静静听着。
赫连煜圈着江夕月的清瘦的身子,“芝芙是晋王属下一命副将的孩子,先帝为了逼晋王属下承认晋王谋反,很多忠勇之家受到迫害。”
“斩的斩,卖的卖。等本王知道当年结果的时候,在想要寻回这些人,已经寥寥无几。”
“本王将对那些人的愧疚,都放在了芝芙身上,才会一再对她容忍,本王知道你想杀她,才会将她送往山庄,想要留她一命。”
“此事……是本王委屈了你。”
江夕月看着赫连煜的眸子若盈盈秋水,原来是这么回事。
怪不得她觉得芝芙和赫连煜之间的关系十分拧巴,让人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不过,他……这是在跟她解释吗?
她浅浅呼了一口气,“说委屈严重了,王爷有必须护她的理由,而我也有必须杀她的理由。”
“她会有这样的结果,全是她咎由自取,怨不得你我,我自是不会怪王爷袒护,也希望王爷莫怪我心狠。”
不惹她相安无事,惹了她远近必诛,睚眦必报。
不过江夕月现在才发现,在封建古代,赫连煜还能有这样正的三观,倒是出乎她的意料。
这个男人,真的一次一次刷新她对他的认知,外表看似纨绔嚣张,实则心细如沙,凡是看得透彻。
从一开始对她的试探,到现在对她的坦诚,每一步都在江夕月的意料之外。
柔色透窗撒入,华光氤氲。
赫连煜将她印在眼里,抱着她的力道又重了几分,“本王想知道,你为何想要和离,是觉得本王待你不好?”
这……她该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