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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人,怎么这么坏!

虞兰娇竭力瞪着愤怒的眼睛,可随即,一滴温热的湿润“啪嗒”掉在她的眉心。

她忽然就愣住了。

这个人,说着这么坏的话,露出的表情却这么可怜……

她脑子已是有些想不明白。

就这么一纠结,那骨子疲倦和孤凉顿时烟消云散。

虞兰娇缓慢地眨了眨眼,又昏睡过去。

失去意识前,魏震惊慌失措的声音仍旧回荡,让她睡得格外不安心,几乎每个两个时辰就要醒来一次。

奇怪的却是,每次她睁眼,身边伺候的人换了一波又一波,魏震却一直守在她身边。

期间她恍恍惚惚听到下人来报,说虞兰茉似是惊了胎气要早产。

接着魏震沉声吩咐着让下人好生伺候,还去宫中拖了几个熟练的稳婆出来,让她们寸步不离地伺候,虞兰娇便放下心来。

直至第三天中午,一声婴儿的啼哭划破摄政王府的上空。

虞兰娇心有所感,睁开眼适应了略有些刺目的光线,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她身边的魏震。

“你醒了。”

魏震语气平淡。

可他声音干哑,素来深邃惑人的双目此刻充斥着鲜红的血丝,腮边胡子拉茬,看起来平白老了五岁不止。

虞兰娇莞尔一笑。

魏震瞪着眼睛看着她。

她居然还敢笑!

“你可知为了救你,这几日王府的奇珍异宝如流水般地送到你嘴里,就连雪莲都用了八株,整个大周再也找不出一株来。

还有你大姐,为了保她母子平安,耗费人力物力之巨,便是抄了你整个虞家都还不起!”

魏震的表情格外凶狠,仿佛眼前人是可恶的敌邦探子,恨不能让他碎尸万段。

可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掌紧握成拳,虞兰娇静静地看着他,声音清清冷冷:“王爷要我还吗?”

魏震怒气一滞,声音愈发沉:“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见虞兰娇面无表情,魏震心头略略发虚,追加了一句:“现下还不起,便给本王记着,若是半途不还了,上穷碧落下黄泉,本王都会向你追债!”

虞兰娇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一股慌乱的窒息感缓缓在屋内蔓延,魏震有些慌,转开眼睛:“你若累了,可以先歇会。”

虞兰娇忽而轻笑起来。

认识魏震这么久,他一直处事沉稳,遇事淡然,嫌少这么长篇大论的时候。

她并非那等会因为恩情而生出爱意的女子,可此刻她也不得不承认,面前这个男人,的的确确是让她心动的。

她这笑,有一种拨云见日,动人心魄的美。

魏震喋喋不休的嘴立即就闭上了。

她的反应有些不对劲。

他可没忘记,之前在寿康宫,自己对她说过怎样过分的话。

以她的小肚鸡肠和牙尖嘴利,不将自己刮一层皮下来就算是好的,怎么会朝着自己这般笑。

“之前在水云间──”

“都是本王的错!”

魏震忽然打断,斩钉截铁地答话。

虞兰娇:“……”

魏震倏然起身,甚至撞倒了身前桌子上的茶盏,淡黄的茶渍稀稀拉拉地流了一地。

他却来不及去管,长腿一迈,站在虞兰娇身前,双拳紧握好似英勇就义一般决然,“本王向你认错!”

虞兰娇满腹话语就这么被堵了回去,脑子甚至有些凌乱。

方才还冷着脸威胁她,这会却又全然没有架子一般道歉,怪道父亲生前总说他心思诡谲多变,难以揣测。

正沉默着,婴儿洪亮的啼哭隔着门框响起。

“王爷,我家夫人生了,夫人命奴婢抱过来给王爷磕头,顺便,让二姑娘瞧一瞧,说不得,二姑娘一听就醒了。”

虞兰娇波澜不惊的脸上立时划过怔忪。

昏迷之前遇刺的情景此刻终于再度浮现在脑海,虞兰娇急切道:“快抱进来给我看看!”

她如此情急,居然是为了虞兰茉。

魏震心头划过一丝不虞,却还是放了紫鸢进来,冷着声音道:

“你身子还未大好,随意看一眼便罢,若影响了伤势,本王这就将虞兰茉丢出去!”

虞兰娇抬眼,怒视了他一眼。

魏震下意识住了嘴。

反应过来后,却是勃然大怒!

虞兰娇居然敢瞪自己!真是反了天了!

他攥着拳,冷冷地瞧着虞兰娇,但见她瞧着襁褓之中的婴儿,唇畔勾出一抹柔和明丽的笑,如明珠生辉,美玉荧光照亮了整个面容。

登时将他晃怔住了。

他何曾见过虞兰娇这般轻松明媚的笑意。

正心头失跳着,虞兰娇忽而抬头,轻轻柔柔朝着他开口道谢:

“王爷救了虞家三条人命,恩重如山,兰娇这辈子,下辈子,恐都还不完。”

魏震挺起胸膛,竭力摆出惯常的游刃有余,嘴角的愉悦却是无论如何也压不住。

只他的愉悦没能持续多久。

“王爷方才说用了诸多奇珍异宝,天材良药,不如请吴管事算上一算,一共花费多少。虞家如今虽然落魄,可即便竭尽全力,也必要报答。”

魏震低头,不敢置信地望着她。

冷峻的脸上,一双沉黑锐利的眸子紧紧地狭住她,活像下一刻就要将人拆皮断骨一寸寸撕碎了吃进肚子里一般。

她怎么敢,怎么敢用银子来打发自己!

他权倾朝野,难道还需要觊觎虞家的银子吗。

从生下来到现在,从未有人这样羞辱过他!

这样气势的魏震实在太吓人,屋子里伺候的下人背上迅速窜起一层毛汗,不住地拿眼睛哀求地瞥着虞兰娇,暗自哀求着她可千万别再吐出什么惹怒王爷的话来。

虞兰娇面上置若罔闻,只一瞬不瞬地望着魏震,“待我将王爷的恩情还完,王爷可否……”

魏震脸色铁青地上前几步,死死盯着虞兰娇的嘴,等着她说出如何诛心的话。

可否,可否什么?可否日后再无纠葛?还是日后看着她无拘无束地去跟了其他男人?

虞兰娇身受重伤惨白着脸气若游丝的模样再度浮现在眼前,原来他压根没有自己以为的那般大度,那般无所谓。

若她真敢这么说,魏震宁可让她恨一辈子,也绝不能让她就这样离开自己!

他如临大敌的模样,虞兰娇又笑了。

她容貌本就出尘绝丽,平日只是自持浅笑便足够勾魂夺魄。

如今双眸盈满感激和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魏震登时心中一个失跳,满腔威胁狠话就这么烟消云散。

“王爷可否收下兰娇所赠的花。”

紫鸢抱着虞兰茉所生的孩子,顺便,还将那日从虞兰娇鬓边取下的瑶池仙兰带了过来。

魏震从太后手中取得这盆花后,便命府中花匠以特殊药水浸泡炼制。

如今几日过去,花身依旧璀璨夺目,被虞兰娇捏在手中,衬得她如春日朝露一般娇美。

“你休想!”魏震双目湛然盯着那朵花,下意识以为虞兰娇是要将这株花送还给他,好跟他断个干净。

下一瞬,他醒过神来,满脸勃发的怒意就这么僵在脸上,好似一张僵硬的面具,散发着几丝可笑的滑稽。

“你,你说什么?”

是他以为的那个意思吗?

虞兰娇所说的是收下而非收回。

斗花宴上,女子若对某个男子有意,便可在斗花宴结束之时将所簪的花送给那个男子。

自然了,大周贵女多矜贵,所谓的赠花多是在已经定下亲事的未婚夫妻之间进行。

就譬如,连续三四年,虞兰娇的花都是赠给魏卓言。

这几日,他将虞兰娇从小到大的往事查了个透彻,越查,心中越是泛酸。

她跟魏卓言,绝非什么出于门户的联姻,甚至她对魏卓言的爱慕,远超过他深深忌惮的魏泽中!

此刻她笑意盈盈地说要自己收下她的花。

他怀疑自己幻听了,又或者,是在睡梦之中,梦到了他梦寐以求的事情。

总不可能是虞兰娇被鬼怪附身了吧。

良久,魏震紧绷着脸,“你有什么事大可直说,不必如此巧言令色蒙骗本王。”

若要蒙骗,那就骗得久一点……

虞兰娇默了一瞬,作势要收回手,“王爷这般说,那就算了吧。”

魏震手比脑子快,飞快地伸手从虞兰娇手中接过瑶池仙兰,“本王收下了!”

随即,他定定地看着虞兰娇,希冀她说清楚,为何要赠花给他,哪怕是花言巧语在骗他,他居然也心甘情愿……

可虞兰娇只笑了笑,就低头去看紫鸢怀中的婴儿,连一眼多的都没往这边看来。

魏震便又有些心焦。

生平头一次,他这般七上八下,忐忑难耐。

“王爷,宫里头那位在圣旨上盖章了。”

追云神色兴奋地举着明黄色的绢布入内。

虞兰娇不明就里地扫了他一眼。

追云便将圣旨就这么随随便便地递到虞兰娇面前,“王爷让陛下盖了圣旨,不但再度厚封虞相,命天下书生赞颂虞相风骨。

还封了虞家三位姑娘郡主的爵位,更划了西山作为三位郡主的封地!”

虞兰娇吃惊地顿住,不敢置信地展开圣旨。

虞横今生虽没有盖上奸相的罪名,可因着他是得罪了摄政王而自尽,朝野之中对他明面上仍是贬低和讥讽居多,只有往日走得近的同僚敢为他说几句话,可也仅此而已。

魏震令天下书生赞颂虞横,无疑告诉所有人,风向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