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熹不会事事都对自己解释,祝缨只能就着一行字开始准备。她提笔给郑熹回了一封信,又写了一封信给冷云,信里只做不知冷云要来,还是以当年交情的口吻写一点外任做官的“趣事”,说一些外任的坑,“要是当初这样那样准备就好了”,字里行间透出让冷云好好准备的意思。
写完信,她又叫顾同:“你去询问一下,各地会馆主事人都到齐了没有,咱们也该准备起来啦。只盼大家都能准备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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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冷云拒绝得斩钉截铁。
“怎么?你还回去侍奉你那上官?你应付得来?”冷侯说。
冷云一噎,强辩道:“那我换个衙门不行吗?非得出京?我又不缺钱!”
冷侯被儿子气到了,骂道:“你想去哪里就能去了吗?将你托给郑熹,你什么都没学到。托给窦大理,人家要抬举你,你躲懒不肯任事!我还能将你怎么安排?你就不能动一动你那脑子?哦,你没脑子!你都快四十岁的人了,还要任性妄为吗?”
冷云呵呵一笑:“儿再任性也是听朝廷的号令、领陛下的旨意,不像爹您老人家,安排想朝廷官员的任免来了,到底是谁任性呢?”
父子俩顶上了,冷夫人不得不被请来劝架:“你们俩一人少说一句吧!你也是,孩子都快四十岁了,你安排了他也该先与他商量两句。还有你,你怎么能与你爹顶嘴?!”
冷夫人将丈夫儿子各打五十大板并不能将二人劝服,冷云不怕爹不怕娘的,当即跳了起来:“我找外婆去!”
冷侯凉凉地说:“让他去,我看他几岁了,就知道告状。”
冷云跳起来叫人备马,一路奔去找他外婆了。与郑熹一样,他也是外公过世、外婆还在,由舅舅奉养。到了舅舅家,门上人都笑着说:“小郎君来啦?”
冷云道:“我儿子都快成人了,还小郎君呢?”
府里的人都吃吃地笑着,冷云打小就受舅家上下欢迎,“小郎君”一气叫到了三十好几岁。他自己抗议别人将他叫小了,见了外祖母却是毫不犹豫地扑过去:“外婆救我!”
冷云的外祖母吃惊地看着外孙:“怎么了?是你那上司又作弄你了?我就说!我就说!”
冷云顺势道:“外婆,我爹要我外放,我不想出京!外婆可怜可怜我吧,帮我求个情,我换个衙门,依旧做个少卿也行,我保证不惹事儿!天下哪有比京城更好的地方呢?”
冷云的外祖母也有些来历,她也是个宗室的郡主,辈份比郑熹的母亲还要高一辈,郑熹的母亲还得管冷云的外婆叫一声姑母。只是二人亲缘稍远,各家更近的亲戚又太多,平素不大论这个亲。
老郡主以前与宫里走动不算太频繁,近年来老一辈渐次凋零,存世的人之间越发珍惜彼此,老郡主在宫里越来越有面子,有何请托也容易得到宫中首肯。
冷云听冷侯的意思,是为他寻了外放的路子,估摸着都办得差不多了。然而谁没事儿想出京呢?尤其是他这样的人!京城官做得好好的,他又不缺钱!也不是很想刷履历谋个二十年后争入政事堂!他只要照旧舒服过日子。
天下何处能比京城更繁华?
他不要走!
于是便想到了外婆这张王牌。无论之前谁定了什么事儿,只要陛下发了话,一切都好办。而外婆现在在陛下面前说话顶用。
外孙殷切的期盼之中,老郡主怜爱地拍拍外孙的脸,说:“你小孩子家不懂,我们都为你安排好啦!我亲自求的陛下,他已经答应啦!你放心,自从你们那个裴少卿也离开之后,我与你爹娘见你天天难过得紧,就要给你寻个合适的地方。朝廷上你爹已打点好了。”
老郡主再说什么,冷云已经听不进去了,满脑子只有两个大字:完了!
冷云软磨硬泡:“你们串通好了想赶我走!我不!外婆,我想留在京里伺候您老人家。”
老郡主是打定了主意,觉得女儿女婿说得对,外孙是得出去走一趟。至于冷云说的“跟流放似的”,老郡主稍一犹豫,就想到了女婿事先说的:“远是远了点,男人一辈子总要出趟远门的。任一任地方,再转回来才更有腾挪的地方。走远一点,过两三年再回来,也是做官常走的路子。他做刺史也不是守边,没有那么苦,以后陛下问起来,他也有能拿得出手值得说道的政绩才好。他是当爹的人了,不能没有担当混日子!”
冷云哭丧着脸,终是没能打消外婆的主意,拒绝了在外婆家吃饭,又灰溜溜地跑回了家。家里当他没出过门一样,照旧准备吃饭,亲娘、老婆还准备他赴任的行装,将冷云憋个半死,气得他终于想到了郑熹,想请这位老上司帮忙出个主意,好留在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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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苏拿着祝缨的名帖,郑重地到了郑侯府上拜见。
郑侯府前门房一堆的人坐在长凳上等着拜见,赵苏理理衣衫。他身上穿着祝缨送的斗篷,在京城还不算过时,内里是在成衣店现买的冬衣。
到了京城才发现他身上的一切都带着些“南蛮”的影子,很容易就被人一眼认出来。从口音,到衣着,到佩饰再到饮食,等等。从接近京城的驿站开始,这些细节就无时无刻不在磨着他。
到得后来他也想通了,只换掉太明显不合适的,其余也就随它去了。他打消了亲自将白雉进上的念头,将白雉交给小吴,经政事堂呈上,又嘱咐小吴不要提及是自己携白雉上京,只说是福禄县和阿苏家进贡的。
进京之后,他就与小吴约好分手各办各事。小吴热心地想为他到各府引个路,他却婉拒了,只请小吴将他领到祝宅认个门,又打听祝宅还有什么娘子亲戚之类,得知只有看房子的曹家老夫妇不由微微吃惊。
他带了数名仆从,祝宅只有老两口,住进之后颇有点鸠占鹊巢的意味。赵苏更加谨慎,只住在前院的客房内,仆人也往在门房里。曹家老两口实在,与他们推让一番,自搬到了门房居住,将马厩之偏房让给他的仆人了。
赵苏先不想买房置产的事儿,只管闭门读书,考试的时候拿了身份名帖去报名,考完录名,堪堪在最终录取的人里考了个倒数第一。他暗道侥幸,也暗自警惕,不敢小瞧了天下读书人。
倒数第一也是考上了,他这才整理衣装,拿了拜帖去郑侯府上拜见郑熹。
来京有些日子了,虽然是用心温书,赵苏却不是个书呆子,于京城种种多少有些认知,知道郑侯府不大好进。他提先请了小吴引路,又备了厚礼,门房了红包也都准备了。
小吴见他先考试再登门这作派,心道:大人说得没错,赵小郎君是个心里有主意的人。我只管看着就是,只消他别坏了大人的事,随他怎么行事。
门上瞧着小吴眼熟,也接了他们的帖子,打开一看是祝缨,管事就换了脸色,笑吟吟地对小吴道:“我想起来了,你又来了!这是要回去了么?怎么不过了年再回去?有紧急差事?”
小吴道:“不是我的事,是这位小郎君,这是我们大人的义子。”
“哎哟!是小郎君么?”管事看赵苏的眼神由公事公办的平易近人变得亲切了起一点,“三郎可好?小郎君什么时候进京的?快请进来坐,稍等,小人去通报。”
赵苏在门房一众候见官员的目光中跟着踏进了门去,心中莫名有了一点点的小骄傲。
赵苏见祝缨之前,以为朝廷派到福禄县偏僻地方的官员都是庸常之辈,不过运气好才得为官,其人本身并不如何高明。见了祝缨之后才觉得天下确实是有些有本事的人。一路进京也见多了愚人,便以为像他义父那样的人世间也是少有的,不如义父很正常,他自己仍是个俊杰。
考试最后一名录取之后,又重新审视了自己,觉得偏僻地方出身,确乎是容易被人鄙视的。
如此反复,此时终于将自己位置找得准了。他对管事道:“早就来了,本该早早拜见的,瓜田李下,晚生名誉且不足惜,唯恐人误会了大人,故而等考取之后才来。”
管事笑道:“小郎君有志气的。稍等。”
管事让他们在外面等自去通报,不多会儿便来说:“小郎君请随我来……”
话音未落,便有一人在门外将马缰绳一扔,风一般卷了过来,路过他们还问了一句:“七郎在家吗?”
管事忙说:“在的。冷……”
“行了,我认得路,我找他去!”
管事忙对赵苏道:“小郎君稍等,那一位是大理寺的冷少卿,与我们大人、三郎都是旧识,他为人爽直好开玩笑,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咱们且避他一避。”
赵苏道:“好。”
管事见他也有礼貌,又收了他的红包,便小声对他说:“小郎君不必太拘谨,三郎在府里一向与我们相熟的,七郎待三郎与别人都不一样。”
管事心里评估着赵苏。
赵苏知道他在看自己,也任他打量。从小到大,他被许多评估的目光看过,京城人的目光并不比家乡的更让人难以忍受。他也明白了祝缨说“真想把你扔到京城”是什么意思,京城什么人都有,“獠女之子”实算不上特别不同。
管事看他沉得住气,心道:不如三郎可亲,礼貌耐性倒有点像了。
赵苏只是询问一句:“不知大人有何忌讳?”
管事笑:“大人一向待人宽厚。”
他两人慢慢悠悠说几句话,郑熹书房里就热闹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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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云在里面来回踱步,郑熹不动如山,一旁的甘泽、陆超稳稳地垂手站着。
冷云住了脚,站到书桌前,双手撑桌,道:“你帮我出个主意吧!我可不想出京!”
郑熹不动声色:“主政一方不好么?多少人求都求不来。”
“那是他们。我!不!要!”冷云很坚决,“我在京城好好的。”
郑熹看着冷云十年如一日的跳脱,心道:我要是能像他这般,倒好了。
他的指尖摩挲着案上镇纸,这事儿他比冷云知道得更早,冷侯前阵子就跟他聊过了。
冷云做着大理寺的少卿,顶头上司是那位颇有些本事的窦大人。窦大人查案是长项,在大理寺如鱼得水。他为人尚可,冷云不是个争权的人,不像裴清,裴清也是个能干的人,但是一个能干的、有根基的副官与空降的想干些事的主官之间必有些争执。争执到最后,裴清去了京兆府做了少尹,算是升了。由于巫京兆无为而治,裴清这个少尹想干出点什么实事倒也容易出彩。
以往,前面有个裴清顶着,冷云继续做他的富贵闲人。裴清一走,少卿就剩冷云一人。冷侯又抢先与窦大理打了招呼,窦大理既要收服大理寺做些实事,又看在冷侯的面子上将冷云也视作半个子侄有意“锻炼”他。凡是认真栽培人的,必是要让这个人多做实事、多练真本事。
冷云散漫惯了,哪受得了窦大理这样手上有真本事的人认真教导?成日叫苦连天。窦大理也没想到,冷云一个少卿,三十好几快四十的人,竟不能成为一个认真履职的副手,何其荒谬?不成!纵不上进,也得称职才行!否则他对冷侯也不好说话。
窦大理自己能干,对副手的要求就高。此时大理寺上没有一个裴清顶着,下没有一个祝缨安排种种琐事,冷云恨不得请个长假不去应卯。许多次做梦,梦到一觉醒来窦大理已然调走了。
冷云散漫,他爹娘不是凡人。越看这孩子越不像是个能凭自己本事上进的,他爹冷侯将心一横,决定趁自己还活着,扶他上马再送一程!总在京里任副职,总得挨上司的调-教,窦大理算是不错的了,换另一个看不惯的天天找茬儿,冷云不用心国事不是白挨打么?被个干练的上司说一句“不堪造就”,冷云的风评立时降到周游一类,那可就太冤枉了!
滚吧你!去地方!历练一场混个主官当当,以后再回来也就有点资历能在京城司衙里当主官了。到时候再想混日子就比较容易了。
儿子是自己的好,再好,也得承认冷云有点废。这样的废物刺史想从能干下属手里抢政绩也是不容易的,容易被下属撅。老下属就不一样了!瞅来去的,也就祝缨这儿快能出成绩了。而鲁刺史恰到了该调回的时候。
冷侯各方思量,给儿子选了这么个既能避开热心上司、自己主持,又能贴心下属的地方。州府虽然也不太好混,废物上司容易被下属给架空,祝缨虽不是在州城里,但是对地方上必然是了解的,有祝缨给提醒一下,冷云只要不被别人坑,就安静呆着,万事别多管,蹲那儿蹭着就行了!
十年来,冷侯见过祝缨许多次,对祝缨之为人也有一些了解,认为祝缨对“自己人”一向厚道虽然机敏但不会坑他家的傻儿子,因此十分放心。
冷侯办这个事前与郑熹通了个气。郑熹以为,祝缨只是个县令,无论是羁縻“獠人”还是推广种麦,这两样政绩想要做得大都不是一个县令的职权能够实现的,想有更大的动作至少得是州府一级的官员,朝廷是绝无可能让祝缨现在做个刺史的,吃独食是不可能的,怎么样都得便宜一个上司。与其便宜别人,不如便宜冷云。
以冷云之脾性,既没耐心也没能力去管那么许多的事,垂拱而已,只消祝缨给他提醒一二,别让他掉坑里就行。祝缨也可借冷云之势行事省去许多麻烦,两下各得其便。届时,冷云、祝缨都能有政绩可拿,过不几年各自升职回京。
郑熹就不反对,故而提前给祝缨去信,让她心里有数。因正式的任命还没下来,郑熹不便在信中详述,但是只要提一句冷府有意,祝缨自会准备妥当。
诚然,冷家不大缺钱,但是谁也不会嫌钱多。地方上是比京城容易弄到钱的,不少穷京官儿都巴望着任几任地方发个财。冷侯甚至暗示,祝缨可以借着冷云这个刺史的名义做些“经济营生”,他很相信祝缨捞钱的本事。祝缨搂的钱拿出多少上供给郑熹,这个冷家都默认了。
所可虑者,乃是政事堂知道冷云是个什么德行,必不肯让他去祸害地方。
冷侯将能想到的都准备好了,最后再请岳母出马,皇帝首肯,自然水到渠成。政事堂想反对都反对不过皇帝。
冷侯将儿子安排得明明白白。
郑熹看着冷云上蹿下跳,缓缓地道:“我可真羡慕你呀。”
“咦?”冷云惊疑地看着他,“我都要被流放了,有什么好羡慕的?”
郑熹收回手来,轻叹一声:“我如今动弹不得,也很想出去见见天地的。你也不须焦虑,你出去这一回不久就能回转,也堵了他们的嘴,免得日日与你闹。”
冷云还是别别扭扭,十分不情愿。京城繁华,住得又习惯人又熟,他是一点也不想动的。
郑熹道:“老郡主已然求了陛下,要怎么反悔?陛下近来愈发不喜欢多事,你要闹,仔细给你打发到更离谱的地方。”
“哼,还能有什么地方更不好了?”
“你想试试吗?”
冷云背上一寒:“不、不用了!”他话锋一转,“我看陛下近来愈发喜欢没事找事了,东宫被训斥了好几回了吧?殿下怎么说?总不能回回都叫你舍身顶缸挨训吧?我看呐,这就是人家老子想训儿子了,你个外甥夹在中间不是白给么?叫太子挨几回,陛下训得舒坦了,事儿就过去了。”
郑熹道:“我是詹事,太子有错,必是我先有错。”太子是不能出错的,落在有心人眼里又得生出更荒谬的想法来,这是不可以的,不能开这个头。他宁愿自己顶着。
冷云道:“我就多余问这个话,你一说我就头疼了。哎,我的事儿……”
郑熹道:“就当散心了。”
冷云有点同情郑熹,不再拿他打趣,心道:这都被逼成什么样子了?能拿流放当散心,东宫可真不好呆啊!
他突然有点想出京了。
冷云道:“外婆都求过陛下了,我再闹,岂不是让外婆难做?罢罢,我去与我爹说,这回我可是看外婆面上的。”
郑熹道:“这就对了,也让老人家看看你主政一方,为她增光添彩。”
冷云一声冷哼:“你们都哄我吧!”
郑熹正色道:“论手段,你比得过令尊?除非你豁出去大闹一场,什么前程都不顾了,从此一劳永逸,令尊也扶你不起。以后如何就看你自己造化,有人不记你这番作为继续提携也是你的运气,从此无官一身轻富贵闲人也是你的日子。你也不缺钱,对吧?周游也不缺钱。”
冷云脸上一阵阴晴不定,咬牙切齿地:“别拿他跟我比!他也配?!”
他来时一道风,走的时候却是一脸找茬的样儿的,赵苏看得有点紧张。
赵苏再次检查了一遍自己身上,跺了跺脚,确保自己身上的关节都是灵活的,跟着管事去了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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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熹早知道赵苏到了京城,也知道他住在哪里,甘泽都去看了好几回姨母了。赵苏最后一名险险过关,这个郑熹也知道。他欣赏有点骨气的年轻人,但仅限于有能力的,郑熹眼界高,赵苏这个能力在他这里稍嫌不足。
听赵苏说了“瓜田李下”,郑熹心里有点好笑:你便是因门路才得上京考录的,有什么嫌好避的?你本身就是个大嫌疑!
他又知道赵苏之出身,便不这么刻薄直白地说出来,他温和地说:“年轻人,有志气是好的。你现考取了,可向家中报喜了?”
赵苏道:“还不曾寄出书信。”他打算等小吴回去的时候将书信托付的。到京城才知道,祝缨跟京城的通信,实在称得上是便捷的。他,得蹭。
郑熹道:“该报喜的。”
赵苏又奉上了祝缨的书信,郑熹接了,当面打开,上面写着:这小子一肚子的主意,我也不知道他捎信过来是什么时候,您看着办吧。他要有惹您不快的地方,请将他的十分坏处当成五分来看,因为他打小生活所迫不得不如此。
郑熹一笑,将书信展示给赵苏看,借机问起福禄县的情况。
赵苏十分谨慎,对祝缨,只有好话没有坏话,说福禄县,先说以前之艰难,又说现在之改变。说阿苏家,就说之前套好的词,一口咬定本来也有女儿当家的,他们的“史诗”里就有传唱。想了想,又添了一句:“舅舅与义父结拜兄弟,将表妹托付义父教习识字。”
郑熹听了,悠悠地道:“他倒自在,我心向往之啊。你既考完了试,正该松快松快,我就不拘着你了,甘泽,你送他。”
“是。”
甘泽将赵苏送出书房也不是空手送的,一只小锦囊里面装了金钱,笑道:“七郎早就预备下了,宫中年节赏赐,得朱紫不得。是好彩头。你也是,三郎怎么会不安排你?早来信说了。你该早些过来的。”
又嘱他:“小郎君快些写信,家里怕等急了,小吴这就要启程了。”
临近年关,小吴却不在京城过年了,他自己也想早些回去,他爹也赶他走“怎么大人没回来过个年,你倒享受上了?”小吴便揣着数封书信,又押着一些京城给的年礼一路顶风冒雪,往福禄县去。
虽是押车,小吴硬是赶在新年的时候回到了福禄县,彼时祝缨已从邸报上得知裴清做了京兆府的少尹,邸报上却对冷云的任命只字未提。
祝缨将书信一一拆阅,独将赵苏的家书单留下来,道:“来人,去赵家告诉阿姐,赵苏来信了。”
赵苏在京城这般行事倒与印象中的那个青年重叠了起来,祝缨也不意外,看起来赵苏在京城应该能够适应了,她也可以放下这一件事,专心应付新年事务——政务之外,又添一个冷云。
一个熟人比个生人要好不少,祝缨依旧不敢大意,但愿冷云能及时收到她的书信,将信上嘱咐的事情办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