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晨光如细腻的金沙,为一栋栋灰色的屋顶披上薄纱。
“铃铃铃……”
清脆铃声中,一俩老旧自行车飞快掠过二层小洋楼间的马路。
迪安脖子上缠着一条灰白相间的围巾遮住勒痕,背单肩包,依旧t恤牛仔裤打扮,奋力蹬着车。
他昨夜太过兴奋,难得地失眠,脸上多了两个醒目的黑眼圈。
但他已经踌躇满志,就从他学习的地方开始大展拳脚。
好吧,首先,他得老老实实骑一个小时自行车。
……
迪安埋头骑过干枯山林间蜿蜒向下的坡道,进入了拉斯维加斯近郊,沿着一眼望不到头的主干道,一路向北,饱览沿途风光。
拉斯维加斯地处内华达沙漠边缘,气候干旱,五月份白天的气温已经有三十来度、夜晚却又冷让人瑟瑟发抖,光从气候条件来说,实在不是什么宜居之地。
但菠菜业带来的巨大税收把拉斯维加斯每一个角落妆点得美轮美奂,路边随处可见铁丝网后的郁郁葱葱的草地,载着客人的高尔夫球车悠然自得在草坪中移动。
高尔夫球场更远处,清澈的水泊泛起波光,鸟雀在枝头啾啾唱歌,这里是拉斯维加斯最佳的观鸟点。
迪安深吸一口气,在自行车上张开了双手,
拉斯维加斯!
“我来了!”
……
“one way ticket one way ticket!”
噔…噔…噔噔
“one way ticket one way ticket to the blue!”
噔…噔…噔噔
一阵极具穿透力的动感音乐从身后传来,打断他的遐思。
一辆红色的敞篷跑车闪电般拐出左边的小路。
迪安认不出这是什么车,但他敢肯定,拥有这么漂亮的外形,绝对造价不菲。
跑车驾驶座上坐着一个蛤蟆镜遮住半张脸的男人,后座上站着蓝色棒球衫、带棒球帽的白人和黑人,黑人肩膀扛着一个金属色的收音机,正播放着令人中毒的旋律。
他们迎合音乐鬼哭狼嚎着。
迪安目光掠过棒球帽下几张年轻的脸庞,只觉得莫名熟悉,
但他们是谁呢?
迪安想不起来。
但他脸上肌肉不受控制地抖动了两下,露出一丝惊恐的表情。
害怕的情绪潮水般涌了上来。
“嘿!”
车上的棒球衫男注意到路边发呆的迪安,放下肩上收音机,朝他轻蔑地吐出舌头,竖起了两根中指,甩了甩脑后不存在的辫子。
“拆那蛮,chingchong!”
干净利落地甩下这句话后,车上三人哈哈一笑,汽车扬长而去。
chingchong?什么意思?
迪安愣了一下,身体深处残留的记忆迅速让他理解这两个词中的特别意味。
特么的,敢歧视我?
“去死吧!白垃圾,嘴巴这么臭,在厕所里吃撑了吗?!”
迪安对着汽车尾气竖起中指,晃眼间看到了车尾车牌上最醒目的中央号码——boL·
他突然发现系统一跳,调查进度从百分之5跳到百分之6。
愤怒转为疑惑,
“骂了几个蠢货,调查莫名其妙有进展?”
这不就是瞌睡了送枕头。
迪安骑上自行车追了过去,他要抓紧这条线索!
……
迪安达到地方时差不多八点。
写着彩色字体“Nevada state high school”的大理石高墙外部,三栋高楼、宽阔广场、如茵的绿色让迪安仿佛重回十八岁的活力。
不对,他现在就是十八岁。
稍近一些,停车场里停满了自行车以及部分汽车:丰田花冠、普利茅斯horizon、道奇omni,雪佛兰、也有惹眼法拉利跑车,包括之前迪安遇到的红色敞篷,但三个棒球衫男不见踪影。
迪安环顾面前熙熙攘攘的人群,超过三分之二的同学是白人,黑人、拉丁裔占据了剩下的一小半,几百人里和迪安一样的亚裔面孔只能看到零星十几个。
他们走在铁门后的大理石小道上,或坐在路边草坪里聊天,其中几个女生冲着迪安指指点点,发出尖锐的笑声。
迪安皱了皱眉,继续观察。
这群人的穿着打扮却相当新颖、大胆,充满了个人风格。
一部分头发梳成了大人模样,烫得蓬松发软。
有的皮衣紧身t、搭配一条合身牛仔裤的,有花花绿绿的皮衣、潇洒的风衣、各色的夹克衫,哥特风格的黑红长裙、时髦的喇叭裤搭配亮闪闪的马丁靴、短裙和小背心,看得他眼花缭乱,这里不像是进修的地方,反倒像是准备召开盛大party的露天广场。
不少男女生都打了耳洞,艺术家一样留着过脖的长发,个别甚至穿了鼻环,露出带有大片纹身的胳膊,像是街头的小混混。
一对情侣就在路边旁若无人地拥吻着,而其他人对此见怪不怪。
迪安感叹,
“不愧是漂亮国的公立,哪怕四十年后群魔乱舞的各色天朝技校,也远不如这里开放。”
大楼入口台阶上站着一个亚裔女生,橘黄热裤和无袖紧身短上衣,显出修长大腿和健美的身形。
肤色呈现出一种经常晒太阳的红里透黑的光泽,很健康。
长相也十分甜美,不像韩国人那么小眼睛,也没有日本人的高颧骨刻薄嘴唇。
迪安感觉她是一个华裔女孩儿,正好自己记忆乱糟糟的,需要一个向导。
天朝人应该不骗天朝人吧?
……
“你好,打扰一下,你认识那辆红色跑车的主人吗?”
台阶上的女生神情一怔,吐出嘴里的口香糖吹了个泡泡,然后讶异地从上到下打量了迪安一遍,体恤牛仔裤,满头细汗,偏偏不嫌热地在脖子处缠着一条围巾。
女孩儿那张甜美的脸蛋上露出不耐烦的、嫌弃的表情,
“眼睛往哪儿看呢?土包子、乡巴佬,别来烦我!”
她无礼地撞开迪安,跑到校门口挽住一个身形强壮的白人男孩儿,变脸一般转怒为喜,陪着他有说有笑地进了门,再没往这边看一眼。
土包子?
我长得很吓人,不受女人待见?
他又想到之前的经历。
“这群人也太不友善了吧?”
迪安望着人群中不时投来的冷眼,又突然有了一丝灵感,前身的自我毁灭必然跟这种恶劣的生存环境有关。
肤色血统都不被主流社会接纳,而十八岁的年轻人敏感又脆弱,长期遭受各种冷眼,冲动之下很有可能一时想不开。
这个念头一起。
调查进度猛然向前跳动一小节,从百分之六涨到了百分之十。
“这算是系统对我的认可?但只涨了区区百分之四。”
这说明日常冷遇远远不足以让前身走到最后一步。
“前身在最近肯经历过几起特别激烈的冲突和事件。嗯,没准跟那三个开敞篷的棒球男有关!”
……
“迪安,带围巾干嘛,不嫌热吗?”
一个活泼的声音打断了迪安的思考,他一转身就见台阶下站着一个黑色兜帽夹克的小个子,不到一米六比迪安矮了半个脑袋,放在普遍早熟的美利坚就像个幼稚的小学生,偏偏五官却轮廓分明、英俊得就像大理石雕刻。
“你是?”迪安下意识地伸手和他击了一拳。
“我没得罪你吧,突然就不认我这个兄弟?我叫拉斯特·斯宾塞,你未来大学联盟的战友,铁杆的兄弟,每个学期都跟你一起上卡戴尔老师的数学课,我还经常跟你请教数学题来着。”
“哈哈,我开个玩笑,别介意。”迪安笑了笑,转而问道,“联盟中的其他人了?”
“他们都没通过智商考验,连三角函数都记不住,没资格和我们交朋友!”拉斯特满不在乎地耸耸肩,但眼中分明露出一丝黯然。
迪安瞬间明白,他们俩之所以能成为朋友,大概因为他们都是边缘人,毫无人气的书呆子!
“伙计,再问你个事。”
“嗯?”
“车场里停着的那辆红色敞篷跑车是谁的。”
“红色的敞篷跑车…以前不是蓝色的吗?难道重新喷了遍漆。”
拉斯特自言自语般嘀咕了一句,接着说,
“这车不一直是隔壁棒球队的幕后金主,富二代鲍勃·洛的座驾,你怎么会不知道?”
拉斯特抬了抬鼻梁上的眼睛,眼神狐疑地看了看好友,突然感觉他身上的气质和以前有些不一样,没平时那么猥琐?
“你今天很奇怪,迪安,就像换了个人一样。”
“你看错了。”
“不,我确定,总不能是棒球队那几个混蛋把你揍成了失忆症吧?”
棒球队的混蛋,揍我?
什么意思?!
迪安心头一动。
“这个鲍勃·洛是学生吗?”
“怎么可能,他都20来岁了,本质上就是一个不务正业的小混混,只是家里钱多到花不完,就喜欢跑这边来炫富。”
拉斯特解释了一句,跑向了教室,
“别发呆了,马上就要上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