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永刚开始的时候,和二叔高俊一样,对父母的所作所为并不知情。
高俊是一心只管去拉货,两耳不闻其他事。他拉的是冻货,无须再加工,每天都存放在自己家,不往虎兵家走,所以他不知道带鱼段是出自于哥嫂之手,以为真的是“罐头厂”的“出口转内销”产品。
虎永刚因为作息时间的关系,完全错开了。父母加工的时候,他不在家;他见到父母的时候,带鱼段已经卖完了。
他对新奇的事物爱动脑,也爱动口。
虎兵夫妻第二次出售带鱼段的时候,虎永刚就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虎永刚每天早晨在复读班集体宿舍起床后,只要没有特殊情况,基本上都是去菜市场找父母,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忙的,然后顺便买点包子油条什么的吃早餐。
他经常会问自己,去菜市场是为了帮父母,顺便吃早餐,还是为了吃早餐,顺便帮父母呢?
自问了几次后,都是模棱两可的答案,他也就不去想了,坦然处之。该吃就吃,该帮忙就帮忙。
到菜市场去,每每看到父亲卖鱼的情形,虎永刚都觉得父亲那动作太潇洒自如,整个过程行云流水般的顺畅。那用秤的手法,看起来就是那么顺眼、那么舒服,整个市场无人能及。
虎永刚最佩服父亲的是他的心算,又快又准,从不出错。每每称好了鱼,报出了分量的同时也报出了价钱。这一点虎永刚暗中和父亲较过劲,都是以失败告终。
他哀叹自己一个初中生怎么就比不过一个小学毕业生!
那些卖鱼的账,都是随机的。每一称的重量都不一样,价钱也不尽相同。比如,3斤6两鱼,2块7毛五一斤,这样的账,虎兵都是称好了,钱数也出来了:9块9毛钱。
这就让虎永刚佩服的五体投地。要知道虎兵用的是杠秤,而不是若干年后才出现的电子秤,东西放上去重量价钱就自动显示出来,而虎兵却是实实在在的心算算出来的。
虎永刚问过父亲,有什么窍门。对自己的儿子,虎兵当然不会藏着掖着,向来是知无不言 言无不尽的。虽然他说不出那是什么算法,但他也是用自己说得出的方法告诉儿子,他是怎么算帐的。
简单来说,他的方法就是先按整数算,再加或减零头。比如上面的那一手,3斤6两鱼,2块7毛5一斤,就可以先按着4斤的整数算,再减去四两的零钱,答案是很容易出来了。
4斤鱼,2块7毛5一斤,就很好算了,11元,4两鱼就更快了,1块1毛,一减就是答案:9块9。
通常这样钱数,虎兵放下秤、报出钱数的同时,就会眼疾手快地捡一小块鱼丢进去,再报一个钱数:“你给十块钱好了。”
买卖双方都省心又省事,皆大欢喜。
对于这种情况,虎永刚私下里偷偷地问过虎兵,是不是缺斤少两了,怕人家去公平称,故意添点卖不出去的边角料?
虎兵这种时候,都会用他少有的正儿八经的态度给儿子讲道理:那样做就是为了凑整数,省得花时间费精力的去找零钱。缺斤少两的事,有关人品,是千万不能干的。你现在还小,千万不要走歪了,人只能走在十步之内,十步之外一定不能走!每一杠秤的第一颗秤星,都不是称分量的,那叫“定盘星”,空秤把秤砣放在那上面,秤是平衡的。说明买卖就要公平交易。“定盘星”定称心也定人心,手中的秤和心里的秤要一致,童叟无欺。黄金再贵,分量还钱!儿子啊,你要记住:头顶三尺有神灵,千万不能干缺德事!
虎永刚深受教诲。
话说虎永刚这天早上,离开了集体宿舍去菜市场,发现了新事物:带鱼段。
当时人很多,虎兵忙得不亦乐乎,虎永刚也知趣的什么也没问,上前帮着收钱,让母亲尚忠英腾出手来去忙其他事。
回家吃饭的路上,父子俩一边骑自行车一边聊起了那带鱼段,言语之间少不了对尚忠英的赞叹。
思考了一下,虎永刚觉得自己可以帮父母做一件力所能及的事情,可以让他们的辛苦少一点。
虎兵每天很早就去菜市场,只是为了抢占一个好的摊位。摊位不是固定的,而是谁到得早,谁就可以选择有利的摊位。
虎永刚说这件事以后交给他来做吧,他负责去占领好摊位。
这样父母每天可以多睡一会儿,早上可以晚一点到菜市场。
现在的他就有这样的有利条件。他晚上就睡在街上,走不了几步路就到了菜市场。再说他现在的功课一点也不紧张,帮父母分担一下,也就是早上起来早一点而已,何乐而不为呢?
虎永刚好不容易才说服了父母。虎兵夫妻都很疼爱儿子,觉得他夜里上课,早上就要多睡觉,不然得不到好好休息会影响成长。
开始是不同意的。奈何儿子坚持要去做,也就半推半就了。嘱咐儿子,等他们到了,他就可以回家再睡个回笼觉了。
第一次去占领摊位的时候,虎永刚去的很早。菜市场里一个人也没有。他在摊位上铺好了几块塑料布,找到几块砖压住。防止被风吹走。
做好了这些事情,天才蒙蒙亮。这时,他发现那个早点铺子的灯亮了。应该是蒸包子、做油条的师傅来了。
虎永刚也走过去。
冬天清晨,空荡荡的菜市场里真的太冷了。
早点铺子里还是暖和很多。估计等一下蒸锅烧起来,那就是热了。
虎永刚真切感受到父母的不易!天冷天热、刮风下雨的,365天几乎没有休息日。他觉得自己应该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哪怕可以减轻一点点父母的负担也好啊!
过了一会儿,陆陆续续开始有人进市场了。
附近的菜农到的最早的,他们挑着刚刚在自家菜地里的新鲜蔬菜来卖。为了更有卖相,他们都要早早过来,清理干净、摆放整齐,再搞点清水喷在菜上,让青菜看起来更加闪亮诱人。
虎永刚再三叮嘱父母,可以多睡会儿,晚点到,他在早点铺看到父母推着满载着鱼货的自行车,进门的时候也才六点刚过。
他赶紧奔过去帮忙卸车。
虎兵夫妻异口同声地叫他赶紧回家睡觉。
虎永刚说不困,可以帮忙干活的。
过了一会儿,高俊也到了。听父母说,每天早上都要虎兵经过他家门口,喊了他才出门。
之前虎永刚提过建议,可以让高俊先到菜市场占摊位的。
厚道的虎兵说,他不愿意,就我这个当哥哥的辛苦一点吧。毕竟是我家的生意。
只见高俊把挂着两个大车篓的自行车,靠在摊位的台子上,也不卸车,自顾自地去到一边抽烟了。
虎永刚性子直,看不惯的就会说。
他不会虎兵那样惯着高俊,见他又要去偷懒,就叫他:“二爸爸,和我一起来卸掉你的车吧!”
高俊头也不回,爱搭不理的:“等我弄根烟再说。”
虎兵走过来:“让他休息一下吧,我来和你卸车。”
虎永刚摇摇头,不再说什么,帮着父母去干活了。
他的性格耿直,眼里揉不得沙子,见不惯的人或事就要说。他的性格也是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说过就忘,并不是刻意针对别人,更不会记在心上。
高俊却是一个小肚鸡肠的人。他嘴上不说什么,心里已经暗暗地记恨上了虎永刚。后来的日子里,他给侄儿暗地里使了不少绊子,背后有的没的传了很多瞎话。
虎永刚帮着父母把摊位摆好,海鱼摊位的其他商贩都还没有到。
他抽空和父亲说了一个新想法。
那是他刚刚在早点铺无聊的时候想到的。
他觉得,他有如此这般便利的条件,可以不用起大早过来占摊位。
早晨过来,也没有什么人。他完全可以在夜里下课后,铺好塑料布,就是占了摊位了。
夜里是没有人过来的。只要压住不被风刮走,就万事大吉了,他就可以回宿舍睡觉了。
早上哪怕虎兵来得晚了也没有关系,谁也不知道这是头天晚上占下的,会以为虎兵已经来了,不敢去动那塑料布的。
虎兵觉得儿子说得有道理,以后就这么搞。
尚忠英又一次催促儿子回家睡觉,说不用他帮忙的,他们两个天天如此,已经习惯了。
虎永刚不再坚持,去早点铺买了一些刚出笼的肉包子,拿过来让父母趁不忙,先吃点东西。
他自己拿了两个,边走边咬着,往宿舍走,去拿自行车回家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