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一车,继续前行。
侯艳梅依然沉浸在刚刚的故事之中:“原来苟杳吕洞宾,是说两个人的故事啊!根本不是狗咬人啊?”
虎永刚笑道:“是啊!其实是说,这两个都是好心人,只是开始的时候,对方不知道而已!”
侯艳梅“哦”了一声,忽然把手从虎永刚的衣服兜里拔出来,人也跳下了车。
虎永刚连忙停下车,问道:“怎么了?腿坐麻了吗?还是坐在后面被风吹得冷了?”
侯艳梅吸了一下鼻子说:“都不是!我是觉得你一个人骑着太累了,想换你骑!”
虎永刚看她这个样子,知道她是觉得冷了,想要骑车运动一下,让身体发发热。
不过,作为一个男子汉大豆腐,他怎么可能让一个女孩子骑车驮着他走呢?!
他把自行车支撑好,脱下自己的夹克衫,披到侯艳梅的肩上,说道:“我知道你是冷了!把我这个衣服穿上吧!不要嫌脏啊!骑车的事情,你就不要管了!”
侯艳梅顿时觉得,身体由内而外地暖和起来。
她感动地说:“那你把衣服给我了,自己冷不冷?”
“我一点儿也不冷!我一直在运动,都要出汗了,正想脱衣服呢!”
侯艳梅知道,深秋的夜里,还是有些冷的,即便是骑着自行车,也不会出汗的。
虎永刚这样说,是怕她不好意思穿他的衣服。
侯艳梅不知道说什么好了。默默地穿上了虎永刚的夹克衫,跳上自行车后座后,双手紧紧抱住了他的腰,把脸贴在了他的背上,感受着他的体温,心里一阵暖暖的激荡着。
沉默了一会儿,侯艳梅说:“要不你唱首歌来听听?我还没听你唱过歌呢!”
虎永刚不好意思地说:“唱歌就算了吧!我这嗓子,又是跑调大王,大晚上的,别把狐仙给引来了!”
“咯咯咯!那就引出来吧!我正好看看狐仙长什么样的!”
“你的胆子不小哇!”
“那是因为有你在啊!”
侯艳梅是有意无意之间说出了这句话,虎永刚听在耳朵里,却是心神荡漾,仿佛空气也凝固了一般。
过了一会儿,还是侯艳梅打破了沉静。
她说:“你就唱一首给我听嘛!”
虎永刚为难地说:“不是我不想唱给你听!而是我唱的真的太难听了!”
“唱吧,唱吧!没事的。这里又没有其他人!”
“那好吧!我想一想,唱什么啊!你不准笑话我啊!”
“我保证不会!”
虎永刚在脑海里搜索了一番,想到了一首难度系数不高的歌,于是,他酝酿了一下,低声唱道:
“南亭外,古道边,
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
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
知交半零落。
一壶浊酒尽余欢,
今宵别梦寒……”
一曲唱罢,二人沉浸在歌曲的意境之中,久久不能自拔。
侯艳梅低声吟唱了最后两句歌词:“人生难得是欢聚,惟有别离多!”
虎永刚赞道:“原来你也会唱这首歌啊?你唱的比我好听多啦!”
“这首大家都会唱吧?你唱得很好听啊!干嘛要谦虚呢!”
“也就是这首歌吧,很容易唱。主要还是歌词写得好!”
“歌词是好,就是太伤感了!”
“嗯!这首歌的作者,是我非常喜欢的一个人!写这首词的时候,是刚刚送别了他的好朋友,而他的好朋友是去讨伐袁世凯的。这一去,生死未卜。这个情景下写出来的词,怎么能不伤感呢?”
“啊?这首歌还有这样的故事啊?我还以为是一首情歌呢,写一对情侣依依惜别呢!”
“这不是什么情歌哦!而且这首歌的作者还是一个和尚呢!”
“啊?是谁啊?”
“这个和尚叫弘一法师。不过他写《送别》这首词的时候,还没有出家,那时候的他,叫李叔同!”
“看来你知道这个故事啊!快讲来听听呗!”
“我当然知道了!我刚刚说了,这个人是我喜欢的一个人!不过,要听他的故事,就要下次有机会再讲了!”
“为什么啊?”
“因为前面就是平潮中学的校门了!”
一听这话,侯艳梅环抱着虎永刚腰间的两手连忙松开,跳下了车:“啊?到啦?好快啊!”
虎永刚看了一下手表:“也不算快吧?快半夜十二点了!”
忽然他想起了一个问题:“怎么晚了,你还能进去吗?”
侯艳梅一边把身上虎永刚的夹克衫脱下来,一边说:“不知道啊!不过往常星期六晚上,学校里一个女生也没有的,应该不会锁门吧?”
虎永刚接过了衣服套上:“先去看看吧。不过,夜深人静的,说话不能太大声了。”
“好!”
二人过去一看,运气不错。
学校门口亮着一个昏黄的路灯,中间的大门是关着的,上没上锁不知道。旁边的小门是虚掩着的,轻轻一推,就开了。
虎永刚把自行车交到侯艳梅手里说:“你快进去吧!”
侯艳梅没有接手,看着他说:“怎么晚了,你怎么办?”
“我没事,你不用管我!”
“那你把我的自行车骑回去吧!”
“这不行的!你每天上学放学怎么办?”
侯艳梅想了一下,说:“站在这门口不好,万一被人看到了,不知道怎么回事呢!你先跟我进来再说吧!”
虎永刚不再说话,推着自行车跟着侯艳梅走进了学校。
校内万籁俱寂,也没有丝毫灯光。
二人都不敢说话了,脚步也放得很轻。
一会儿,到了宿舍楼下,在侯艳梅的指引下,虎永刚把自行车推到车棚里,锁好,拔下钥匙交到她的手里。
侯艳梅压低了嗓门,用只能一个人听见的声音说:“我刚才想了一下,你和我一起上去吧。今晚就睡在我宿舍里,明天早上再坐汽车回去。”
虎永刚差点惊掉了下巴:“啊?这算怎么回事?!”
侯艳梅平静地说:“你不要想多了!就是住一晚而已!宿舍那么多床,都是空着的!”
虎永刚心想,这么晚了,再走回六桥去,也不太现实,就答应下来。
二人蹑手蹑脚地走上楼梯,不敢说话,也不敢弄出一点动静,慢慢地走到了四楼。
侯艳梅轻轻地掏出钥匙开了门上的挂锁,然后打开了宿舍的门,走进去,不关门,却径直去打开了窗户。
虎永刚走了进去,侯艳梅却在他好奇的目光注视下,走出去,带上了宿舍的门,又把挂锁挂上去锁了。
心里正惊讶地想着:她不会是要把我锁在这里,再去喊老师吧?那我怎么办啊?
却见侯艳梅已经轻巧地爬上了窗户。
虎永刚为刚刚自己冒出的念头而汗颜:真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啊!她这是预防被人发现宿舍门没锁啊!
见她在那里犹豫着跳还是跳,虎永刚连忙走过去,也没多想,就把她走窗户上抱了下来。
他之所以这样,一来是担心她跳下来弄出响声,惊动了别人,二来还是担心她摔了。
侯艳梅没有挣脱他的怀抱,也没有忸怩作态,大大方方地让他抱了下来,轻声细语地在他耳边说:“这是我过得最开心的一个生日!”
然后若无其事地指了一下:“那是我的床!”
此时虎永刚的脑子好像慢了一拍,还在回味着侯艳梅的话。
他诺诺说了一句:“那我睡哪张床?”
侯艳梅说:“当然是睡我的啊!你一个男生,睡其他人的床不好吧?”
“听你的安排。”
“不早了,我们睡觉吧!”
说着,侯艳梅把自己的白西装脱了下来,拿了衣架,把衣服挂在床里的蚊帐上,然后坐在床边把白西裤也脱下,叠好放在床尾。
这样一来,虽然她的上身还有一件衬衫,下身就只剩一条运动短裤了。那光洁的长腿在黑夜里更显亮白。
此时的少男少女,心里都很纯洁,不参杂一丝杂念。
侯艳梅很自然的做着这些,虎永刚却不敢看她了。
见她铺好了被子,就脱掉外套放在床头的小凳子上,长裤也没脱,就钻进了被窝。
侯艳梅坐在床边犹豫了一下,也掀开被子钻了进来。
虎永刚一边往床里挪动身子,一边说:“你不是说,睡到旁边的床上吗?”
“我刚刚想了一下,把人家的床弄乱了不好!”
“哦!”
“怎么?不愿意和我睡一起?”
“不是不是!我从来没有和女孩子这样过,有点不好意思!”
“我也从来没有和男孩子这样过啊!”
虎永刚不知怎么的,脑子突然冒出了一个问题:“你妈要是知道,我们这样,会怎么想?”
“她怎么可能会知道呢?我又不会说!”
“那万一她到这里来了呢?”
“这么晚了,她早就睡了!”
“我是说明天早上。你今天过生日,又是周末,没回家也没回家。她担心你,来看看呢?”
“不会的!不要胡思乱想啦!即便是她要来,也是坐汽车来,那时候你也走了啊!”
“嗯!有道理!我只要在去车站的路上,留意一下。不和她碰面就行了!”
“瞎操心!睡觉吧!”
说着,她把虎永刚的一只胳膊拉到枕头上,把头枕上去;又把他另外一只手拉到她的腰上,和虎永刚面对面相拥而卧。
虎永刚紧张的一动也不敢动,只觉得自己的手脚无处安放。
忽然,侯艳梅说:“你怎么长裤也不脱掉睡觉?也不知道你裤兜里揣着什么,硬梆梆的,膈得我难受。”
言语之间,她把手往下一伸,想要拿掉虎永刚裤兜里的东西,等她手摸到的时候,却像是触电了一样,飞快地拿开了。
虎永刚也顿时石化了!
如果此时有灯光,一定可以发现,两人都是脸蛋红红的尴尬模样!
二人谁也不敢再乱动,也不再说话,慢慢地都睡着了。
虎永刚是感觉自己的胳膊发麻,僵硬胀痛而醒来的。睁眼一看,天已大亮。
他正轻轻地抽回胳膊时,侯艳梅也醒来了。
虎永刚赶紧下床,穿上了夹克衫,顺便看了一下手表,才六点多一点。
侯艳梅稍微躺了一会儿,伸了个懒腰,也起来了。
二人正在商量如何去洗漱的时候,就听到走廊上传来了动静,不难分辨出,那是女式皮鞋踩在水泥地面上的“哒哒”声。
二人同时闭嘴不说话了,紧张的感觉也同时升起。
就在这个时候,一张严肃的女人面孔出现在窗户那里。
这不是侯艳梅的妈妈孙红霞还能是谁?!
孙红霞应该是怒火冲天的吧,她却压住了火气,尽量平静地说:“我远远看见门上挂着锁,还以为里面没有人呢!”
侯艳梅有些不知所措地说:“妈,这么早,你是怎么过来的?”
孙红霞没好气地说:“我坐‘兔儿头’来的!你开窗,把钥匙给我!”
“兔儿头”是没有出租车的年代,一种载客的机动三轮车,因形状酷似兔子脑袋而得名。
侯艳梅“哦”了一声,打开了窗户,把钥匙递给了她妈妈。
虎永刚紧张得不得了,不知道说什么,也不知道做什么好。
孙红霞打开门走进来,只对虎永刚说了一句:“你先走吧!我和我家艳梅说会话!”
虎永刚看了一眼侯艳梅,在她眼神的示意下,尴尬地对孙红霞笑了笑,就走了出去!
心中却感叹着:没想到,昨晚的一句戏言,却是一语成谶啊!
这时的两人,谁也没有想到,这一别,此生再无相见!
一场还没有开始的初恋,就这样被扼杀在摇篮中,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