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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长的路,终归有尽头。

穿过繁华热闹的街道,走过幽深寂静的小巷,已经临近来时的码头。

“砰!”

烟火在夜色里绽放,光彩熠熠,明月为之失色。

孙一平和林沫并肩站在河边,看着烟火照亮夜空,又倒映在水中、倒映在撩起幕篱的少女那漆黑色的眸子中。

孙一平的目光也变得温柔。

今天是中秋,本应该是团圆的时候,结果没想到自己也没能在山上为阿爹敬一杯酒。

不过相比于自己,旁边的少女应该更加伤心吧?

这让孙一平忍不住侧头看了一眼少女,她晶莹如玉的脸颊平静无波。

感受到了投来的目光,林沫微微侧头,露出疑惑的神情。

“无事,也算是我们夫妻两人过的第一个团圆中秋。”孙一平笑着说道。

林沫有些惊讶,毕竟无论在家里还是外面,孙一平对于双方之间直接使用夫妻这个称呼颇有几分抗拒,以至于林沫反倒是经常恶趣味的以此来揶揄他。

结果现在,四下无人,孙一平反倒是主动用了这个称呼。

“唔······确实。”她的心情的确不佳,但看他笑得柔和,此时也不好毁了他的兴致。

“这位佳人······”身后突兀的响起来声音。

孙一平和林沫都未有动作,后面来人了,他们两个都感知到了,但是这里本来也不是私家地盘,身后的人听其脚步声也知道没有多少修为。

所以未曾在意。

没有料到那颇有几分轻浮的声音再一次响起,这一次又凑近了几分:

“这位小娘子?不知如何称呼?”

林沫放下了幕篱,施施然转身,只见一个腰间插着扇子的青衣公子打量着她,目光肆无忌惮的上下扫动,而公子的身后还跟着两名彪形壮汉。

孙一平的目光亦然投过来,却并不在意,毕竟······三个都没有结丹的男子,这小妖女能够随手把他们都丢到河里去。

不过看那公子目光之中带着男人都懂的馋意,孙一平的心里又平白升起来几分不满,按住腰间佩剑,目光冷了几分。

“公子有何见教?”林沫悠悠然问道。

孙一平则已经走到她的身边,并肩而立。

青衣公子瞥了一眼孙一平,目光直直落在他腰间悬着的铜牌:

“哎呦,原来还是一位铜牌捕快,失敬失敬。这位捕快,可否将佳人让一······”

孙一平不知道对面底细,但天下何等纨绔他打不得?

对面话还没说完,孙一平已经一脚踹了出去。

青衣公子惨叫一声,向后摔倒,又被身后的大汉扶住。

“你,你你你!”他惊惧交加,大怒道,“你可知道我是谁?!我爹可是胥郡······”

说到这里,他想到了什么,硬生生闭上了嘴,但是依旧目光凶狠:

“给我上,把这小美人抢回去,今夜就让这小捕快跪在那里看着!”

两名大汉当即启动,他们自然是有恃无恐的,不仅仅因为身份背景,也因为对方是悬剑在腰。

但凡是修为高深一些的,或者有点儿闲钱的,都会有自己的收容法术或者储物袋等法器,逛个街哪里还会把佩剑挂在外面?

“喵呜!”小可站在林沫足边,已经弓背、蓄势待发。

但林沫却探出手一捞,就把小可抱在了怀里,让小可贴住自己的胸口,遮挡住那公子的目光。

而青衣公子又一眼落在了被林沫抱在怀中的小可身上,更是眼前一亮:

“好漂亮的狮子猫,这猫本少爷也要了!”

“定。”煞风景的声音适时响起,两道黄色光芒一闪即逝。

孙一平好整以暇,看着一动不动的两名大汉,他们的身上各自贴着一道符箓。

而孙一平径直穿过他们,来到青衣公子面前,眯了眯眼。

青衣公子还没有反应过来,“铿锵”一声,霞光四照,一把剑已经横在他的脖颈上,孙一平冷声问道:

“是谁让你来的?”

“谁,什么谁?”局势翻转的太快,而脖子上的寒意却又不似作假,这一次青衣公子的脸上只剩下了惊恐,一屁股坐在地上,四肢都在发抖,“你,你到底是何人?!你可知道我是······”

“说。”孙一平的声音更冷了几分,剑刃向前压了几分,已经在他的皮肤上印出来浅浅的血痕。

青衣公子只是发抖,腿间已经隐隐可以看到湿乎乎一片。

孙一平挑眉,环顾四周。

真的寂静无人。

只有林沫静静的立在那里,默不作声的撸猫。

将青衣公子衣摆下的令牌扯出来,孙一平冷哼一声:

“原来是郡守府的人,我道是何人。”

说罢,他直接把令牌收到袖中,看也不看那已经说不出话的青衣公子:

“夫人,回去吧?”

林沫应了一声,径直转身跟上,笑盈盈的问道:

“或许只是一个寻常纨绔子弟呢,夫君何必如此动怒?”

孙一平身为一个自小修仙的仙门子弟,应该修身养性、喜怒不形于色才对,而事实上大多数情况下他也的确是这样的,对于林沫的调侃也多半是一笑了之、浑然不在意。

结果现在竟然直接把剑架在了那纨绔公子的脖子上,甚至还没收了他的腰牌,十有八九没打算就此作罢,这让林沫既惊讶又好奇。

孙一平皱眉说道:

“我们走在街上,都未曾有人打扰,这眼见得寂静无人处了,又平白冒出来纨绔子弟,就算其的确和郡守府有关系,保不齐是郡守子侄,也很有可能是受人引导唆使,来试探我等虚实。”

“那夫君按理说应该隐忍不发,你可只是一个铜牌捕快呀。”林沫笑眯眯的说道。

孙一平哼了一声:

“一个小小的知府子侄,跳梁小丑尔,也敢作乱?”

他这般顾左右而言他,明摆着不想承认是自己贸然动手,落在林沫的眼底,让她笑容更甚。

两人并肩走出这灯火阑珊处,不知不觉的,更贴近了些。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不远处的一处酒楼上,“啪”一声轻响,露出来一条缝隙的窗户合上。

站在窗户口的中年男子回身冷笑道:

“这小捕快也没有什么城府,轻轻松松就暴露了真本事,看来的确是我们要找的人了。”

屋子里,围着桌子坐着好几个人,高矮胖瘦,凶神恶煞,闻言,皆是肃然。

————————

小船悠悠,向着越溪镇行去,穿行在旷野上,周边是零零星星的渔家灯火。

孙一平撑着船,看着坐在船头已经解下幕篱的姑娘,笑着说道:

“若是知府子侄背后真的有人在唆使,那只怕我们已经暴露了行踪。”

林沫抱膝坐在船头,夜色已深,秋风愈凉,不过她的肩头披着孙一平的外衣,怀里抱着毛茸茸的小可,倒是一点儿都不冷。

方才出了城,风一吹,孙一平就把衣服脱下来递给了她,林沫接了过来,没有拒绝。

一场烟花灯火,一杯梨汤,再加上那一脚踹过去,一晚上下来,两个人的关系似乎依旧如此,但又好像出现了一丝不同。

至少应该是从萍水相逢饮一杯的朋友,变成了好朋友。

“方才说你逞能,还不承认,现在倒是马后炮了。”林沫小声嘟囔。

“说什么呢?”孙一平扬起手中的船橹,反正他也不靠这玩意划船,真让他用这东西来控制船只,只怕不知道要溜到哪片芦花深处。

水珠飞溅,有几个都落在了林沫的脸颊上,若将污水喷溅在了璞玉之上。

还有的落在了小可身上。

狮子猫可不跟他客气,当即“喵”的一嗓子,一边舔毛一边亮爪子,对于有洁癖的小猫咪来说,这种泼脏水行为不可饶恕。

月光下,佳人白了他一眼,依旧含笑,没有计较。

小可凶狠的眼神,孙一平直接选择无视,但是林沫小小表示不满之后,转又柔和的目光,倒是让孙一平有些惭愧,虽然这姑娘来时泼他水的时候比这凶狠的多。

掏出来手帕递过去,孙一平正想要开口道歉,脸色骤变,一下子向前扑!

“喵!”在小可察觉到不对的惊叫声中,孙一平和林沫齐齐倒在小船上,滚作一团。

“轰!”一道流光擦过孙一平方才所站的位置,在岸边爆炸,接着又是黑色影子无声无息的掠着头皮飞过。

但船上这两个谁是善茬?

影子还在头顶上,林沫就已经伸出玉指,凌空一点。

粉色的波纹荡漾开,影子直接变得虚化。

而手镯和簪子上白光摇动,鬼气森森而起,春晓和田婆婆一左一右护住林沫,脸色肃然。

高矮胖瘦四道身影,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小船四个方向上。

能够让孙一平和林沫一直到暗器凌空而来才察觉到,已然说明四个人的修为都是金丹。

“镇边九门意欲袭击抚妖司捕快乎?!”孙一平厉声喝道。

四道身影原本已经打算冲上来,登时齐齐顿住,显然一下子被喝破身份,惊疑不定。

孙一平已然起身,按着佩剑,只面向河道前方的高个儿男子:

“高老大,别以为余不认识你。”

林沫也拍了拍衣裙,这家伙······可真是粗暴,都压扁了刚刚。

但他的话也让林沫有些好奇的打量着敌人。

镇边九门是北疆正道,也是朝廷防范北方妖族的中坚力量,按理说是很少出现在江南才对。

孙一平看出了她的疑惑,解释道:

“镇边九门里面的雁门派,四大长老,因为修行的功法不同,最终体型变成‘高矮胖瘦’四种,江湖上一般直接用此称呼之,为首的就变成了高老大,其真实姓名都快被忘了。”

林沫点了点头,又有些无奈,这是说这些的时候么?

“够了!”被喝破了身份,高老大显然惊怒非常,因为虽然师兄弟四人身形特点突出,但一般他们的敌人都是北方妖族,很少和南方的修仙门派有往来和切磋,所以按理说应该南方知道的人不多才是。

至少也不至于一打照面就被发现!

“汝是何人,余管不着,但是既然认出了兄弟四个,今日就只能让你们留在这儿了!”高老大旋即喝道,“上!”

“这倒是麻烦了。”孙一平皱眉,镇边九门的出现,让孙一平心中也升起了深深地不安,“你们还真会选时候······”

他之前对林沫无意间透露过,人族内部也有矛盾,林沫实际上本来也清楚,否则她也不至于被悄悄安顿在胥郡,而不是光明正大的迎入帝都长京。

但现在镇边九门的人都敢直接袭杀了,说明这矛盾在孙一平不在天师道中的时候,愈演愈烈,已经到了大家互相亮刀子也无所谓的地步!

而真正让孙一平感到棘手的,还是因为对面以多打少,自己这边很难等到支援——因为东海妖族派出鲶鱼妖的事,这两日赵摧龙和见深走了一趟东海,还未归来,所以事实上孙一平就已经是胥郡抚妖司的最高战力。

至于戒幢律寺那边,虽然还有很多高手,但是察觉到是人类内斗,只怕疑虑之下也不会轻易出手,也不知道会不会前来探查。

援兵很可能没有,但那四道身影已齐齐前冲,四种动物身形在黑夜中乍现。

雁门派的功法模仿动物的行径风格,因此高矮胖瘦四人修炼的实际上是蛇拳、螳螂拳、野猪拳和鹤拳。

登时间,长蛇盘绕吐信,窥视前路;螳螂双刀挥舞,从左侧展露刀光;野猪横冲直撞,从右侧后发先至;飞鹤翱翔在天,掩护探查、封锁后路。

四人配合无间,也不知道有多少北疆妖族曾经死在他们的手底下。

四个金丹真人夹攻上来,可不是等闲小事,孙一平也不敢藏着掖着,佩剑出鞘,霞光四照,若红日重升!

“薄暮剑!”四人惊呼。

这是天师道嫡传才能承接的佩剑,只不过近几十年,天师道好像一直没有公开新任剑主是谁,但这也不重要,遇到了天师道的嫡传,哪一个都不是好对付的!

镇边九门中的九个宗门加起来才能堪堪比得上正道三大宗门之中的一个,所以雁门派的金丹,和天师道的嫡传金丹,中间的差距不能说望其项背,也只能说天上地下了。

“误我也!”高老大怒道,难怪对面一眼就能看破他们四个的身份,在天师道嫡传这种正道未来的眼中,正道宗门之间的小秘密,哪里是秘密?

长剑凌空,万道霞光化作剑气,纷乱如雨下。

横冲直撞的野猪被剑气轰的难以前进,甚至不得不后退,在虚空中向后踢蹬,似乎想要找到能够借力的地方。

而孙一平毫不犹豫的又抬手,雷光自掌心喷涌而出,劈头盖脸砸在螳螂上,螳螂锋利的刀刃就像是被雷火淬炼一样,光芒四射,但是雷击带来的疼痛显然被操控螳螂虚影的主人完全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