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但是一想到自己玷污了这把剑,姜湖又难免脚下发软,该不会苏秋夜的眼里,自己已经是一个死人了,所以无所谓吧?
吓得他抓紧想要看看自己的贴身保镖去哪儿了,结果勉强动用灵力内视,胸口玉佩之中,寄居于此的春晓已经在呼呼大睡。
姜湖:······
你是半点儿也靠不住啊。
不过联想到自己第一次见到春晓的时候,那丫头就当场发憨,差点儿反过来被林沫打一顿,姜湖为之释然。
而且看在小侍女方才的确想要拼命掩护自己的份儿上,也只能选择原谅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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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巅之上,蜀山主峰峨嵋峰。
“狐妖也能拜入蜀山?苏长老这是在说什么话?!”
长老议事堂中,元婴长老排排坐。
上座的则是蜀山掌门秦凇。
而一左一右则是蜀山两位太上长老,清远和清幽仙人,修为更是已经半步金仙,再向前一步就能化为金仙,踏空飞升而去。
两人是蜀山修为的顶峰,也是蜀山能够位列天下正道之首的最大底气。
毕竟天师道和青台宗的半步金仙就只有一人,东海蓬莱以降其余门派干脆一个也没有,顶天儿的就是元婴了。
倒是魔道邪教那边零星有几个,但多半是散修,不会集体闹事。
一般也就到了半步金仙、位极天下,才会承接本门宗谱中由先祖列下的道号,代表着流芳百代。
即使是破空而去,人族的历史上也会铭记你的传奇故事。
此时发问的则是蜀山戒律堂长老唐千里。
他是个稳重的中年人,执掌戒律堂十年,从未有差错,秉公执法,在弟子之中威望颇高。
当然,这是高情商的说法。
低情商就是,恶名远扬,能使外门弟子闻其至而止啼。
在他的对面坐着的,正是白裙胜雪、清冷无双的苏秋夜。
樱唇轻启,苏秋夜冷冰冰的说道:
“不服就练剑场见。”
出尘的白裙仙子,开口就是打打杀杀。
柔软的唇间则能吐出来如此冰冷的言辞?
但这却很符合练剑之人的胃口,反而因此让很多一心练剑、对颜值不感兴趣的弟子乃至长老都对她有好感。
蜀山特色了属于是。
苏秋夜这一开口,唐千里就立马闭嘴。
谁不知道这位女剑仙,成长的路上到底虐过多少同届乃至长老?
蜀山三年一度秋季论剑,长老们为了给弟子做表率,也会有擂台表演赛,这位女剑仙日常吊着打任何一名敢上台的长老,以至于长老们对于表演赛深恶痛绝,而弟子们则时常开下盘口。
赌的就是长老们能坚持几招。
不过苏秋夜横压一代人,却没有成为掌门,甚至在宗门内也未掌堂口实权,则一方面是因为她不喜欢招收和教育弟子,这闲人勿近的模样,弟子们远观之可以,近距离聆听教诲?
谁疯了去拜在她门下?
想要修好仙,自然离不开好的宗门。诸如蜀山这种天下大宗,自有一套完整的考核规章以确定弟子的丹药符箓和钱财供应。
比方说弟子从炼气期升到了筑基期,是要写一篇万字总结,详细论述此次跨境界的得失,总结经验、并且陈述自己对于往后修炼的计划日程,最后由授业恩师邀请多名长老会同审议,还要实地考察其修为本领,方能确定其是合格的筑基期弟子,能够享受更多的宗门供养。
若不能证明自己有上进心、本领过硬且真的学到了经验知识,宗门凭什么用钱财砸你?
而苏秋夜不喜欢指点弟子,甚至不近人情、从不维系人际关系,全靠过硬的颜值和修为令人信服······这让大家想一想平时全靠自学成材,而最终审核的时候会面临怎样的风险,自然就望而却步。
打扰了,我们是俗人,是想晋级成功的。
此时苏秋夜冷冷顶了回来,唐千里无奈的笑了笑。
周围也没有他人开口。
唐千里是何人?蜀中唐门的嫡脉。
而苏大剑仙又是何人?
眉山苏家的嫡女。
前者是蜀中除了山巅的蜀山派之外最大的俗世帮派,掌控着蜀中黑道,精通暗器打造,人在江湖飘,谁的手里没有唐门出品的暗器?
后者则是蜀中名望最高的世家,三百年前曾经一门三杰,同列朝堂,时至今日,门生故吏遍布天下,为蜀中执牛耳者也。
所以两个人一开口,就算他们自己没有这个意识,大家谁又敢插嘴?
万一真的是两大豪门最近看不对眼想要搞摩擦呢?
到时候惹恼了一方,先把你出身的小家族,甚至是寒门或寻常百姓家给收拾了,那不是随手捏死一只蚂蚁的事?
一道道目光都落在唐千里的身上,唐千里显然也是不愿意和苏秋夜有什么争执的,免得下一次表演赛自己被打的太惨——这姑娘记仇的很——但是此时大家都看着,明摆着有反对意见的也不是一个人,都在等唐家当这个出头鸟。
唐千里在蜀山派中的威望,半是因为他铁面无私,的确无可挑剔,半是因为唐门的身份,让大家自然而然的信服,所以现在该轮到你当出头鸟的时候就得顶上去,否则谁还信你?
当即,唐千里硬着头皮说道:
“蜀山千年正派,素来和妖族势不两立······”
苏秋夜的目光更冷几分,纤纤手指已经从袖中探出,搭在椅子扶手上,不安分的轻轻跳动,看的唐千里也眼皮直跳,若不是掌门和两位太上长老都在,他真的有理由怀疑对面这女剑仙会直接一剑砍过来。
所以他的声音不知不觉的变小。
而掌管迎客堂的洪驾风和苏秋夜同行救人,再加上职责所系,此时也不好置身事外,当即开口打圆场:
“涂山狐族和蜀山共同匡扶朝廷、对抗其余妖族,已五百年也。因此掌门此次出于对门派发展和对抗妖族的考虑,令派中救援。
那狐妖既然已经救到山中,不管其所言到底是真是假,那狐妖少主又是否真的下落不明,暂时都不好严刑逼供,但也不好听之任之。
毕竟蜀山此次出手,很快就会为各处妖族以及天师道和青台宗所知,后两派可能会派人前来询问,但大概不会横加干涉。
但妖族一定会想方设法斩草除根,因此将其安置在蜀山脚下某处,还有危险,只有放在蜀山上最为合适,否则前功尽弃。
所以不妨就在我迎客堂,好肉好酒供应着最好,迎客堂上下定不会怠慢了客人。”
这就是取了折中之道,允许一个妖族长居蜀山,又将其控制在迎客堂所在的山峰上,事实上也等于软禁起来。
苏秋夜和唐千里顿时皆是皱眉。
蜀山修剑,脊梁如剑脊,直来直去,素来不喜欢退让和妥协。
洪驾风夹在两道目光之间,左右为难,只好又把求救的目光投向掌门秦凇。
秦凇一样想要忍不住扶额,秦家只是蜀中的二三流世家,哪怕是掌门也不敢轻易得罪苏家和唐门,但身为掌门若镇不住这两位,还有什么颜面坐在这个位置上?
当即他想了想说道:
“唐师弟以及诸位的担忧,本座也能知之。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将一个妖族,哪怕是和蜀山同气连枝的涂山妖族留在山上,有可能引来诸多隐患和外敌窥伺······”
“掌门此言差矣!”唐千里当即不愿意了,忍不住开口,“外敌窥伺,唐某怎会害怕?
妖族胆敢窥探,来一个,唐某杀一个!纵然千万妖,亦为宗门仗剑,绝不退缩!”
唐千里话音未落,一众长老已经齐刷刷的挺直腰杆,甚至就连两位闭目养神的太上长老都霍然睁眼,目光里似有剑气流转。
你可以质疑我因为担心打乱派中千年规矩、引发弟子不满等等而瞻前顾后,但是绝不可以说我害怕外敌妖族,仗剑迎敌、不问强弱。
这是蜀山剑派的风骨。
这也很蜀山。
看着言语铿锵的唐千里,秦凇当即惭愧的拱了拱手:
“本座知师弟会如此,言过之处,师弟海涵。”
但他接着话锋一转:
“既然妖族入侵,诸位并不畏惧,那么这狐妖留在山中自然无妨。
而苏师妹坚持想要让此狐妖拜入蜀山,自然也是担心宗门先救援之,给予了生的希望,结果又在之后抛弃之。这般仁善心思,本座能够体谅。
我蜀山仗剑者,自然应当以剑骨对敌、以慈悲对弱。”
众长老脸色微变,但是方才狠话都已经放出来了,此时也只能老老实实听着。
好在掌门也并没有让他们太过为难,话锋又转:
“但这毕竟是要坏了宗门千年规矩,而且诸位师弟妹们座下也无一不是弟子云集、精英迭出,届时和这狐妖起了冲突,总归是难以调和、坏了宗门友善团结的风气。
所以不若这样······”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清冷无暇的苏秋夜那儿:
“苏师妹自晋升元婴之后,还未曾教导徒弟,这狐妖就交给师妹指点,如何?
如此一来,师妹也可以就近监督,看其是否有异常之处,又是否真的欺瞒身份。
而以师妹的赫赫威名,其余宗派乃至妖族就算是听说了,又如何敢来挑衅?”
长老们齐刷刷的松了一口气,方才掌门的目光看过来,他们真的以为掌门要点自己的将。
这玩意······就跟宴席上玩的击鼓传花一般刺激。
而现在掌门直接选了始作俑者,大家也算是一颗心平稳着陆。
苏秋夜剑气横绝蜀山,就算是掌门也只能借助着修道经验和法器稍强一线,按理说早就应该弟子满室,只不过谁都不敢对有背景又能打的女剑仙置喙。
现在掌门一举四得,取了一个苏秋夜和唐千里都不好拒绝的折中之道不说,还打破了苏师妹不愿意带徒弟的癖好。
又解决了那狐妖何处安置的难题——甚至等于直接为他选了一个令外人望而却步的强大护道者,也算是帮助蜀山保护这个很可能还有用的筹码。
同时让蜀山也能够给人间的禹朝一个交代。
掌门这是秦始皇摸电线,赢麻了啊!
苏秋夜却是沉默,眼底流过一丝挣扎,但最后还是点头:
“我没意见。”
唐千里自然知道掌门给足了面子,见对面的女剑仙已经答应了,当即起身拱手:
“掌门高见!”
而就在此时,一名丹堂长老大步走进来,沉声禀报:
“启禀掌门,那狐妖,又晕过去了。”
众人当即齐刷刷看向方才白捡了一个徒弟的苏秋夜,苏秋夜也未犹豫,起身说道:
“我随你去看看。”
丹堂长老不明就里,但看掌门点头,当即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在前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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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空流转,黑白交错。
姜湖霍然睁开眼睛。
他的记忆还停留在上一刻,如释重负的自己直接无意识的向后倒在软软的床榻上,印象中还有一丝春晓的惊呼——呼呼大睡的不靠谱女鬼护卫,终归还是在时刻感知着主上的气息。
但此时看着头顶上的山洞石棱,姜湖诧异,眨了眨眼。
怀里暖暖的,软软的。
幽幽桃花香弥漫上来,惹人沉醉。
有轻风拂来,吹起一丝秀发,扑打在他的脸颊上。
手不过他已经能感受到“袖里乾坤”的存在,薄暮剑“铿锵”鸣叫,和剑主打招呼。
哦,现在我又回到熟知的时空了,不是狐妖姜湖,而是孙一平了。
袖里乾坤和薄暮剑带来的安全感,让他心安。
下意识的想要抱着小妖女继续睡觉。
嗯?
等等!
抱着?
孙一平霍然睁大眼,勉强抬头下看。
他仰躺在地上,林沫就趴在怀中,沉静安睡,脸颊上并无笑容,反而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寒意。
这神情让孙一平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熟悉,但旋即又想发笑,抱得这么紧然后又想拒人于千里,怎么想都滑稽。
感受到了孙一平探头的动作,林沫也转醒。
迷迷糊糊的和孙一平的目光交接,俏脸上浮现出几分血色,只是怎么看都有点儿粉嫩。
知道人家姑娘是害羞了,孙一平轻轻咳嗽一声,下意识的想要解释,林沫却已经自顾自的坐了起来,将披散下来的秀发束好,整理衣裙,同时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孙一平的手。
孙一平此时也反应过来,当即更是尴尬。
不过林沫并不想和他深入探讨这方面的细节,目光收回,垂下头,静静坐在那里,手掐法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