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秋夜见姜湖开口,自己原本要冒出来的话被堵了回来,索性就直接高冷的站在后面充当背景板。
弟子服其劳嘛!
鱼从英也稍稍惊讶。
虽然是彭州本地数得上的豪门,但事实上鱼家和蜀山之间的联系也没有那么亲密。
只有七大姑八大姨、转了不知道多少层的远亲在蜀山——自然也不可能所有蜀地世家都能在蜀山有嫡系长老,那蜀山早就已经内部分裂瓦解了。
所以鱼从英只是隐隐听说蜀山新秀大比上有人一鸣惊人,好像正是这位女剑仙的徒弟,别的都不知道。
此时没想到当事人就在眼前,而且还是“开山”,再加上新秀“首席”这个名号,鱼从英可不敢怠慢,急忙拱手:
“原来是姜兄,失敬失敬!”
姜湖摇头推拒:
“余尚且年少,不敢当家主礼遇。”
而且被一个中年大叔喊兄长也怪怪的。
姜湖的这一番谦虚,倒是让鱼从英更有好感,躬身探手:
“还请入内说话。”
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蜀山弟子行走人间,时常有仗着自己蜀山身份,装模作样、托大浮夸之举。
虽不至于仗势欺人、欺男霸女,但是谁也不愿意看到一个小年轻都鼻孔朝天和自己说话。
眼前这姜湖看上去彬彬有礼,再加上身后的苏秋夜似乎也没有传闻之中那么可怕,鱼从英的心倒是安稳了不少。
至少这一对师徒应该不难伺候。
看来这一次还真的有希望找回族中丢失的重要信物。
落座看茶,姜湖看自家师父老神在在、根本不打算开口说话的模样,心里虽然暗暗骂了一声“懒虫”,但表面上还是要和煦的问鱼从英:
“当时是何等情形?因为蜀山新秀大比耽搁了这几日,又可有旁人前来调查?”
鱼家求助于蜀山内门是在那神鸟族徽消失三日之后,而因为新秀大比,领了这个任务的苏秋夜又耽搁了七日,因而现在其实已经是第十一天了。
现在北方妖族蠢蠢欲动、南方赵家掀动叛乱,蜀山本来就处于四处救火的地步,能够愿意派遣一名元婴长老前来就已经很给面子了,鱼从英自然不可能心怀怨望,闻言赶忙回答:
“其实在前三日就已经有本地的镇妖司和蜀山外门弟子来探查过,正是因为察觉到了丝缕妖气,却未曾见其余线索,所以才求助于蜀山内门。
之后的几日内,因仙人还有他务,余也曾冒昧请来唐门和苏家的人前来探查,皆一无所获。”
姜湖微微颔首,知道此事关乎到鱼家家族的团结和名声,所以人家左等右等不见人来,先求助别人也是情理之中的。
当即他看向苏秋夜:
“师父,不若先去看看事发之地,再做打算,如何?”
“善。”苏秋夜应道。
鱼从英也有些奇怪,总觉得这一对儿师徒好像应该颠倒过来才对,不过这毕竟是人家的事,鱼从英自然不敢发问。
他谁啊,也配对蜀山仙人行事指手画脚?
引着两人向后院行去,他还同时介绍道:
“失窃的神鸟族徽,千百年来也不乏有大能前来观赏,基本判定为神鸟一族祭祀上苍时,悬挂在祭台上以表明族群身份的徽记。
其由三只金乌衔尾环绕而成,若是放在阳光下则可以看到有神鸟腾飞之状、浮现于表。
至于其材质,看似是黄金打造,但我家祖上也曾尝试着鉴定,结果发现其质地坚硬异常,绝非寻常金银,也非铜非铁亦非钢,应当是上古神仙、妖尊打造。”
姜湖虽然觉得鱼从英的话里有几分吹嘘的感觉,都已经成了能上天入地的神仙了,还需要祭拜上苍?
不过一方名胜嘛,多半都是七分真掺着三分假,所以这时候只要点头应是即可。
鱼从英则接着解释:
“此族徽一直都被供奉在我家祠堂上,代代供奉、代代加固法阵,法阵也多半都出自蜀山大能之手,其中不乏有几位掌教真人。
而我家弟子进入祠堂,于族徽附近修行的话,多有脾益,这也是族徽一直被奉为家族至宝的另一个原因。”
姜湖微微挑眉,如果说单纯是能给出来什么“神鸟欲飞”的视觉效果,也的确很难让一个传承百代、祖上甚至还是王室的家族如此重视。
显然这“另一个原因”才是最重要的原因。
鱼从英此时轻描淡写提一句,并且还在前面着重强调了此物和蜀山之间的渊源,自然也是期望这两位蜀山来的仙人不要因此而生了夺宝之心。
品出来鱼从英的潜台词,姜湖也有些无语,类似的法宝蜀山之上也不是没有,说到底就是能够更好的调动周围的灵气,让灵气变得浓郁罢了。
不过这倒也说明此物应当真的材质特殊。
物以类聚,天材地宝和天地灵气之间自然也会相互亲近。
说话间,三人已经行到了祠堂处。
春日的阳光倾洒在祠堂的屋檐上,可以感知到前方的空气稍稍扭曲。
姜湖毫不犹豫的直接看向苏秋夜。
苏秋夜伸出手,轻轻贴在这一层肉眼不可见的法阵上。
未久,她颔首说道:
“的确是蜀山的法阵,并且目前看来完好无损,并无被人破坏的痕迹。”
鱼从英叹道:
“正因为如此,方才古怪。”
“既然不是攻击,那定然就是光明正大的进入了。”姜湖缓缓说道,“敢问在失窃之前,都有哪些鱼家子弟进入了祠堂?”
“已经整理了一份名单。”鱼从英回答,显然这个问题之前也已经有前来调查的人问过,“并且所有的人暂时都安顿在家中一处院落里,经过询问之后并无异常。
两位上仙可以重新审问,留下的供词也可以随意翻看。”
说着,鱼从英指了指祠堂门口桌子上厚厚一摞文书,显然那正是供词。
姜湖皱了皱眉:
“看来进入祠堂的人很多?”
“每个月祠堂都会开放一次,总共三日,令族中有天赋的弟子进入其中修行。”鱼从英解释,“且每年也会因为族中年少子弟启蒙而开启一次,会有是十数名幼童进入其中祭拜祖先。
这一次也的确是两件事前脚挨后脚,撞在一起了。
不过因为是先开祠堂祭祖,而弟子们修炼的时候,族徽还是在的,所以并没有对幼童进行调查,只是令其父母每日禀报有无异常罢了。这些供词都是前来修炼的弟子的。”
姜湖沉声说道:
“这种两件事凑到一起的情况,以前多么?”
“不多,这十数年也就这一次,单纯是因为之前有几个幼童生病耽搁了,否则我等又如何敢频频叨扰祖宗牌位?”鱼从英叹息道,一边说着,一边对墙上的一个个牌位拱了拱手。
姜湖明了:
“镇妖司那边怎么说?”
唐门和苏家毕竟不是负责查案子的,也很少对付妖族,更像是鱼从英的病急乱投医,姜湖真正能信任些的还是镇妖司。
“排查出了几个形迹可疑的弟子,但是都没有审问出来什么。”鱼从英无奈,若非镇妖司没有头绪,他其实也不会去找别人,“这几份口供卷宗就放在最上面了。”
无论谁家派人前来,有无收获,都是一笔人情开支。
姜湖颔首表示谢意后,侧头问:
“师父,可有发现?”
苏秋夜此时已经合上凤眸,双指合并举在身前,一道剑气从指尖跃出,环飞一圈。
收回剑气,苏秋夜确凿的说道:
“的确有妖族潜入此地,残留的气息已非常微弱,但是其一定在这里施用了法术,否则单纯只是路过并且取走族徽的话,并不会令妖气残留至今。”
“可能判断是什么妖术?”
苏秋夜斟酌说道:
“还能残留妖气、十日不散的法术,定然非同小可······”
“喵呜?”小可从苏秋夜的袖子里探出来小脑袋,疑惑地叫了一声。
姜湖给她也起名叫“小可”,这一两日也时常唤着,小白猫显然也知道了自己的名字。
机灵得很。
“不是说你。”姜湖弹了一下小可的小脑瓜。
小可“喵喵”叫着就要亮爪子,结果苏秋夜一抖袖子,小白猫就被强行收入袖中。
鱼从英:······
画风突然间从严肃变得萌哒哒了是怎么回事?
苏秋夜就当这一切没有发生,语气依旧一如既往的平淡:
“既然不是为了攻击什么,那就应该是障眼法了,而且并非寻常令人稍稍迷惑迟缓的障眼法。”
说到障眼法之类的,姜湖自然一下子想到了相当实用的“一帘幽梦”,当时和“高矮胖瘦”四兄弟对战的时候,也多亏了林沫的这个小法术。
而放大、加强版的“一帘幽梦”,林沫也一定会,只不过受限制于实力罢了。
所以······不会是林沫,又或者梦妖族的人出手吧?
姜湖心中升起怪异,忍不住瞥了一眼苏秋夜,毕竟在此之前他就已经有所怀疑,这冰山之下暗藏的其实正是自己熟悉的灵魂,只不过一直没有实际证据,唯有那山洞里的些许痕迹罢了。
而若她并非林沫,那······山洞怎么解释,对妖族的善意又怎么解释?
总不能说这真的是一只潜伏在蜀山的妖尊吧?
心中这些古怪的想法一闪即逝,姜湖知道就算自己回复全盛也不是妖尊的对手,而且还是修炼了蜀山功法的妖尊,所以还不如既来之则安之。
毕竟······他是一只妖啊!
就算苏秋夜是别家的妖尊潜伏,那又如何,自然第一想法是让姜湖为她所用,而不是除之而后快。
苏秋夜正在思忖,这一次还真没有注意到姜湖眼眸中一闪即逝的戒备,接着说道:
“能够让整个祠堂中人全部都被迷惑,哪怕只有几个刹那,也至少是金丹以上的修为。
当然若是想要做出偷梁换柱、盗窃族徽之时,加上破解法阵,少说也要半炷香的时间,所以对面必然是元婴修为,也就是······妖尊亲临。”
此言一出,鱼从英和姜湖都打了一个寒颤。
说罢,苏秋夜又去检查了一下祠堂正中心的小台子,上面显然就是曾经摆放族徽的地方,此处的法阵比包裹整个祠堂的法阵更强几分,但也依旧完好无损,证明了苏秋夜的说法:
法阵是被摸清了运行原理之后破解的,所以还能恢复如初,若是暴力拆毁,早就破碎了。
这种蜀山元婴出手布设的法阵,自然也得等水平、且通晓人族阵法的妖族妖尊出手。
鱼从英一脸苦笑,心思不言而喻:
我鱼家虽是上古蜀地王国“余孽”,但是这些年也就是在这彭州一地呼风唤雨罢了,百年也就出过一个金丹,更遑论元婴了,何德何能可以招惹到一名妖尊亲自出手?
之前也的确有捕快和旁人揣测是妖尊出手,而现在得到了苏秋夜的证实,鱼从英只有一种无力感。
“但即使是妖尊,也不可能来去如入无人之境。”姜湖则皱眉说道,“余反倒是更倾向于,这法阵,至少外层的法阵没有阻拦之。
莫非是······附身之术?”
他想起了胥郡城中被附身的太守之子。
那化形大妖就是附身在太守之子的身上,择机夺舍。
而妖尊更可以轻而易举的掌控一具修为浅薄的鱼家子弟身体,做任何想做的事。
苏秋夜心中其实第一时刻泛起来的也是那一道七窍流血却依旧缓缓行向自己的身影,背后犹觉惊悚之余,也觉得姜湖所言有几分道理:
“的确有可能是有人被附身了,只不过附身之后,毕竟动用的不是本人的身体或本人的修为,因此抽离后,此身定会疲惫不堪。”
姜湖眼前一亮:
“鱼家主,前来修炼的子弟之中,可有这般人?”
鱼从英摇了摇头:
“还未有。”
“难道其尚未逃脱?”姜湖顿时警惕。
“若有妖尊在此,为师早就有所察觉。”苏秋夜泼了一盆冷水。
当你师父是吃干饭的?
姜湖只能道了一声“好吧”,旋即看着那些卷宗:
“如今这些只是揣测,看来只能再从卷宗中寻觅答案。”
见这两位上仙一唱一和的,结果最后也没有得出结论,鱼从英难免失望。
卷宗?这卷宗他天天都翻,也未曾见所以然。
不过既然真的是妖尊级别的出手,鱼从英也放平了心态。
万一真的刨根问底,挖出来一位妖尊,鱼家又怎么承担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