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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二章 上梁不正下梁歪

第157章 上梁不正下梁歪

孙一平应道:

“此卷宗,余绝对不会再给苏家之人看。此时给苏尚文看过,就是让他知道卷宗真的存在,谅他也不敢在蜀山逞强。

而有了苏尚文作证明,到了眉州,倒也不一定需要拿出来。”

“不见得会如此。”林沫无奈说道,“读书人的确是要讲信用,但是现在的眉州苏家也不是纯粹的读书人,到时候还不知道会用出什么诡谲伎俩,所以这苏家,夫君还是······”

“去还是要去的。”孙一平显然早有打算,“此次奉命前来邀请蜀中各个宗门,从巫山派到唐门再到现在的蜀山皆在列,又怎么可能少了眉州苏家?

独独落下苏家的话,恐怕外人还以为我天师道对苏家有所不满,到时候只会引起苏家对天师道的敌意,同时还可能导致唐门、巫山派之流觉得找到了靠山,联手直接瓜分苏家。

眉州苏家现在固然也已经沦为一个寻常世家会展露出来的模样,但是这唐门和巫山派,一个在搞暗杀,一个如此大胆的伪造证据,玩的也都是见不得人的手段,又好到哪里去?

所以眉州苏家作为蜀中文脉执牛耳者,依旧有其存在的重要价值,不可轻易的为其余宗门所围攻。”

林沫若有所思:

“夫君所言甚是,巫山派也有借刀杀人之意,夫君若是真的直接砍下去了,巫山派想来皆大欢喜,夫君却要承担眉州苏家的反噬,得不偿失。

可惜这蜀中天府之国,现在竟然都充盈着这般魑魅魍魉之徒。”

唐门可是好几次监视的,其中龙虎山下那一次还演变成了当街刺杀。是唐门给的应急方案,还是那些杀手自作主张,很难说。

但唐门作为一个还有秩序,甚至还有白纸扇这种强权人物存在的大宗门,其下弟子又怎么可能自行做出在龙虎山下直接刺杀的决定呢?

因此林沫并没有因为唐纸扇当时请他们夫妻两个吃了一顿火锅就对唐门放松戒备。

孙一平没有打算趁着巫山派给的机会直接把眉州苏家排斥在可以团结的对象之外,也是对的。

他,应当是破局的剑,而不是别人的刀。

“上梁不正下梁歪。”孙一平传音回答。

林沫怔了怔,旋即明白了孙一平的意思。

蜀中最强宗门,依旧是蜀山派,没有蜀山派点头或者至少默认,这些宗门不敢如此放肆。

看似是蜀山派不问世事、犹如闲云野鹤一般,但是这迎客堂的金丹真人也时常只剩下一两人留守,剩下的那些,又去了何处?

而且唐门白纸扇当时明显是对蜀山派有所不满,可是在孙一平提到没有蜀山派的应允,无从给予请帖的时候,白纸扇一脸阴沉,却也没有强求。

这又何尝不是因为他仍然还在忌惮蜀山?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蜀山落魄百年,却依旧是压在蜀中所有门派大族心头的一座山。

而现在巫山派、眉州苏家,一众有名有姓的大宗门,或摇摆不定、或蝇营狗苟,这真的和蜀山派一贯的行事作风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么?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们之所以这般胆大妄为,甚至不担心蜀山派会为民除害,显然是因为蜀山本身很有可能也在这么做。

“蜀道难,真是难以上青天啊。”孙一平轻笑一声。

他这一次并不是传音,所以这句话也同时落在了苏尚文和白涌的耳朵里。

他们自然不知道之前孙一平和林沫所交谈的种种,此时骤然没头没尾的听到这句话,神色都变得严肃几分。

孙一平突然冒出来这句话,自然应该有其深意,他想提醒什么?

蜀道之难,是因为不好走吗,还是因为······有人“一夫当关”?

白涌和苏尚文正不知道应该如何接话的时候,孙一平接着说道:

“蜀山内门大比还要一段时间,余也没有必要一直留在浣纱峰吧?”

白涌在这件事上早就已经接到过上面的指示,笑着说道:

“这是自然,小天师是蜀山的贵客,又不是蜀山的囚徒,当然想要去哪里就可以去哪里,蜀山上下绝无异议。

不过,小天师毕竟是千金之子,也不好事事躬亲,加之在蜀中这一亩三分地上,我蜀山自然有责要保护小天师的安全,所以余会一直扈从小天师左右。”

蜀山不可能限制孙一平的自由。

不过也不可能不派人盯着,一个金丹修为的白涌,又是年轻人,刚刚好。

“那就好,劳烦白师兄了。”孙一平笑道,“那余就走一趟眉州苏家,一来是为了拜访亲眷,二来自然也要就巫山派这件事问询眉州苏家。

蜀山为蜀中第一宗门,理应担负监督和调和宗派之间矛盾的职责,所以有白师兄跟着,也算是个见证。”

白涌的脸色一僵,见证,我算个什么见证?

我是什么小人物,能代表蜀山······

对自己很有自知之明的白涌,可不敢就这样满口应下来,纠结了一下回答道:

“此事干系重大,余还是要请示宗门。”

“白师兄请示也无妨,想必苏兄也不介意等候半日一日的吧?”孙一平又看向苏尚文。

苏尚文当然求之不得,这样才能抓紧派人传讯家中,商讨一个对策出来,总不可能真的敞开了让这位小天师检查,最后抖落出来苏家那些见不得人的事吧?

“无妨,无妨。”苏尚文笑道,甚至不经意间看向白涌,此时的他还期望白涌耽搁的时间能更长一些。

孰不料此时此刻,白涌也在看他。

白涌对着他笑了笑,笑容很和煦,但是这笑容之中分明就没有刚刚被孙一平点名时的诚惶诚恐。

苏尚文心头一惊,可是等他定睛看去,白涌已经肃然端坐,哪里还有笑容?

这白涌,是什么意思?

苏尚文不知所措之间,孙一平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既然余哪里都可以去走走看看的话,那不知蜀山锁妖塔,是否可以一观?

锁妖塔矗立蜀山、镇四方妖族,为我人间脊梁,我辈自小就听闻锁妖塔镇妖族的种种传闻,仰慕已久,今日来到蜀山,若是能一观锁妖塔,那真是无憾了。”

白涌皱了皱眉,没想到这位小天师一个接一个的要求都这般恰到好处的切到了迎客堂难以自行做主的痛点上。

其实若是一个寻常宗门的掌门和长老之流的前来拜访,提出想要看一看锁妖塔,那蜀山自然也无不可,带着人远远瞅一眼也就能打发了。

但是很明显,眼前这位小天师十有八九是知道锁妖塔在这百年间发生的种种的,因此也很有可能不只是远远一观。

到这个程度,白涌就已经做不了主,更何况这位小天师多半还要带着林沫······

“很抱歉,这也要请示宗门。”白涌硬着头皮说道。

虽然这也请示、那也请示,显得他这个金丹真人很没用,可是谁让对面每个要求都这么刁钻呢?

就不能提一点儿吃喝玩乐的要求么?

“也无妨。”孙一平登时流露出了尊重主人的大度,“那在白师兄请示的时候,不若我们去品尝一下蜀山山下的美食?

早就已经听说蜀山山下繁华,尤其又以火锅闻名,不去尝试尝试的话,岂不是白走这一遭?”

白涌如蒙大赦,你这个要求才正常嘛!

他忙不迭的点头,高兴的都快哭出来了:

“自然,这是自然!”

而林沫的声音恰在此时在孙一平的心底升起:

“夫君,方才这白涌的神情不太对劲。”

苏尚文不经意间都能捕捉到了白涌的那一抹笑容,林沫就坐在两人的对面,自然看的更加清楚。

“我知道。”孙一平回答,解释道,“这蜀山上下,若是一点儿猫腻都没有,那倒是奇怪了。”

————-

百年风云过,蜀山不再是百年前那个叱咤风云的蜀山。

但是蜀山脚下,依旧还是百年前那繁华的模样。

毕竟改朝换代的战乱事实上并没有波及到巴蜀,巴蜀的各级郡守官吏在江南赵家进入长京、建立汤朝之后,一股脑的就投了。

眉州苏家在此过程中自然也发挥了重要作用,这也是苏家能够历经两朝代而屹立不倒的重要原因。

蜀中没有遭到战火破坏,蜀山脚下更不可能有了。

蜀山派虽然已经低调甚至处于半封闭宗门的状态百余年,但是千年家底不是说败坏就能败坏的,庞大的蜀山外门也不是说削减就能削减的。

迄今为止,事实上蜀山仍然维系着人数在数千人以上的外门,即使是每年都在有意削减外门人数,但是只要蜀山还是正道三宗之一,自然就架不住有周围不知道多少人前来求仙问道,

这也让蜀山脚下的那些因为蜀山而兴盛的集镇,繁华不减当年。

孙一平甚至都看到了在梦境中和杨论武、周晓晓一起打火锅的那个酒楼。

百年风雨倏忽过,他也知道,现在的杨论武已经是观霞峰的老牌金丹,只要突破了元婴,大抵是要接替峰主的,而周晓晓则是丹堂之中的中坚力量,算是正在继承着丹堂大佬、她的外公胡思空的基业。

只不过梦境中一起打火锅的交情,显然不可能折射在现实中,所以孙一平也没有拜访叨扰他们的意思。

而此时酒楼的屋檐下,也没有了那只被孙一平捞起来的小白猫。

“喵呜!”小可忽然从袖子之中探出头来,对着下面的酒楼叫了一声。

“你闻到香味啦?”孙一平笑问。

“喵呜!”小可应了一声,但是不知道是确定就要去这一家,还是回答孙一平的问题。

“要不就这家吧?”孙一平看向白涌。

白涌已经着人去请示宗门,而自己自然是要跟着孙一平,以尽地主之谊。

孙一平提议了,白涌自无不可,连忙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几人按落剑光。

酒楼依旧是百年之前梦境中所见的那般模样,只不过招呼的人都已经换了不知道多少茬。

孙一平娴熟的拾阶而上,走上二楼,闹得身后的白涌有些奇怪,虽然这家酒楼的确在蜀山颇有名声,但是也没听说这位小天师来过啊?

他怎么轻车熟路?

到了二楼,孙一平一眼看到了曾经坐过的雅间,想要推门进去,孰不料接待的店伙计忙不迭的伸手拦住了他:

“诶诶诶,客官,客官,这可不能坐!”

“为何?”孙一平怔了怔。

“客官不是蜀山中人吧?大概有所不知。”店伙计笑着回答,声音之中甚至还带着几分骄傲,“几十年前啊,蜀山女剑仙一剑定北方,回来之后就曾经在这里吃了一顿火锅。

所以我家上上任掌柜的就让人把这雅间封了起来,这可是咱们人族的大英雄、蜀山的大英雄坐过的地方,诸位慕名而来,看看就可以了,进去吃饭的话可不行。”

“哦?”孙一平略有些诧异,旋即看向身后的林沫。

林沫眨了眨眼,我又不是那蜀山女剑仙,我怎么知道?

就算在梦境中,不也没有到那一天的呢?

“那女剑仙来的时候,是独自一人?”孙一平接着问。

店伙计顿时有些犹豫:

“应当是吧,不过在那等光彩之下,就算是有别人,又如何能与之争辉?”

“哈哈哈,说得好。”孙一平抚掌笑道,“敢问可否一观?”

“这当然可以,客官请。”店伙计自然也从这当面之人的言谈举止之中看出来并非常人,而且在他的身后,还有一个蜀山仙人跟了上来。

伸手落在那雅间的门上,孙一平虽然有一种时隔百年的荒谬感,但还是用力推开。

“吱呀”一声,房间内并没有激起尘土飞扬,只有阳光穿过窗,洒在桌上。

干净整洁的桌上空无一物,只在窗台摆着一把蜀山制式长剑。

而四壁则挂着一些字画,多半都是翩跹白衣身影,或侧对着、或背对着,手按佩剑,剑名流光,而所向的前方,黑云压城。

显然描绘的正是女剑仙那一战的场景,只不过时过境迁,慕名而来的人,也不一定亲眼见过,多半都是依仗于道听途说,所以最后落在纸面上,也就各有不同了。

“客官可知,这里面最为珍贵的是哪一幅么?”店伙计显摆似的问道。

“哦?愿闻其详?”孙一平虚心求教。

“客官请看此处。”店伙计指着背后墙上正中的一幅字。

孙一平怔了怔,喃喃说道:

“试拂玉衣如雪色,聊持宝剑动星文······落款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