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云苏看着案件代理系统中庄晏的名字，暗忖：
如果问题出在开发商，而不是吴越大伯呢。
这样一来，业主和吴越的大伯，要对抗的不就是共同敌人了吗？她和庄晏也就是一条战线上的战友了。
季云苏私心里想去相信吴越大伯，所以她决定还是得跟吴越大伯见一面，至于约见地点，就定在材料工厂，也方便调阅相关资料等。
她和庄晏打了个报告，下午三点准时来到吴越大伯的工厂。
吴越大伯六十几岁，头上带着一个安全帽，迎接季云苏的时候，脸上虽然带着热情的笑，但眼底却颓然无神。
被吴越大伯带到办公室，季云苏开门见山，“大致案情我已经听吴越说过，你现在是想主张开发商手里的材料清单是伪造的对吗？”
吴越大伯点头道：“我手里拿到的便是那份低价材料单，我核对过当年的供货单，货单和我的材料合同是一样的，我绝对是按照合同给他们提供的材料，所以我断定他们手里那份合同是假的，我只是不知道上面为什么会有我的签名。”
“要证明他们是假，就要证明你的是真。两份合同的矛盾点在于你的签名。他们有没有可能，或者通过什么渠道方式等，拿到你的签名？”季云苏问。
吴越大伯犹豫了片刻，才缓缓摇头，“我也想过这种可能，可我又实在想不起什么时候有签过不正常的字，而且...”
他叹口气，像是累到极致，“和开发商签约的第二年我就改了签名，改动不大，但也有一点变化，之后我就再也没有用过以前的签名，可开发商他们手里那份合同的签名，却是我早期用的签名。”
这就说明，那份合同就算是伪造，也是在签约及后一年的时间内伪造的。
时隔多年，确实很难追寻。
季云苏想了想，又问：“我可以看看你手里的那份合同原件吗？”
吴越大伯让她稍等，转身去拿合同，不多时就回来，将合同递给季云苏。
季云苏翻开合同到签名页，盯着看了倏尔，有些奇怪，“签字位置有点偏上。”
吴越大伯伸头过去看了一眼，签字和上面的表格内容挨得比较近。
他并未在意，“签字的时候可能没注意。我已经反复看过很多遍，这字确实是我签的，鉴定机构也说字迹是真的。”
季云苏又盯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问：“当年的工厂员工名单你还有吗？”
“有，不过要找一找，很多年了。”吴越大伯说着起身，又去档案室，翻找了很久，才终于找到一本册子。
册子从第一页到最后一页，都是员工的入职、离岗等信息。
季云苏随意翻着，也随意问着，“这些人里，你印象最深的都有哪些？”
“印象最深？”吴越大伯不明白她为何有此一问，但也还是感慨道：“印象最深就是赵部，有情有义也有才干，是我以前的一把手，只是他老婆去世后，他就走了。”
季云苏立马就找到了赵部的名字，不愧是一把手，人员册子第一页第一个人就是他。
她看了眼离职时间，有些惊讶：“他在你和开发商签了合同后的一个月就离职了，那会儿他老婆已经去世了吗？”
吴越大伯显然没注意这么细，他仔细想了想，才点头，“确实是签下那笔大单子后，没过多久就离职了，他是老婆去世才提了离职，我还去了参加了白事。”
季云苏看着赵部记录在册的个人信息，嘴上喃喃，“你应该很信任他。”
“嗯，我们关系很铁，工作上也很合拍。季律师，这些事，对诉讼有帮助吗？”吴越大伯有些奇怪。
“也不一定，我只是心里有种猜测，去年的犯罪率统计中，百分之七十二都是熟人犯案，所以就概率而言，在你签字非本意的前提下，很有可能是你身边的人通过某种方式拿到了你的签名。”
吴越大伯很是震惊，惊愕地看着她，好一会儿才摇着头摆手，“这不可能，我了解赵部，他那个人，多拿别人一文钱都会不安心，对兄弟更是可以两肋插刀，他不可能会出卖我。”
季云苏倒也没坚持，而是道：“这只是我基于概率的一点猜测，未必是真的，所以我打算去见见这个赵部，当面问问他。”
吴越大伯还是没法接受自己的好兄弟有可能会出卖自己的猜测。
他张了张口，最终还是道，“你要去也行，但你告诉他，我肯定不是在怀疑他，另外也帮我给他问个好，自他老婆去世后，我们就再也没见过。”
季云苏指着册子上面的地址，“这里是他家？”
“这是他老家，他在城里买了房子，不过我后来去找过他，那房子被他卖了，我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儿，也猜过他会不会在老家，但工厂事情多，我也一直没有机会去确认。”
季云苏明白点头，记下册子上的地址，又把相关资料等都拍了照，才与吴越大伯告了别。
......
回到公司已经下午五点，季云苏先将收集到的资料情况整理好，将案件梳理成文件，然后拿着文件去找庄晏。
庄晏既是这件案子的相关代理人，也是她的上司，怎么都得汇报一下。
“庄律，我今天见了吴海，御景山庄的建筑材料供应商。”她单刀直入，将文件递过去，“我想替吴海辩护，起诉御景山庄开发商。”
庄晏眉头微挑，打开文件，边看边道：“吴海只是个小小材料供应商，想要和御景山庄的开发商抗衡，并不容易。”
“我知道，但我发现了疑点。”
季云苏起身，手肘撑在办公桌上，俯身过去，将手机里的照片调出来。
她指着材料合同的签名页，“你看这个签名，明显和上面的内容挨得过近，可能也是我多心，但我认为正常签字，应该会往下方更空白处签，你觉得呢？”
她撑在桌面上，和庄晏面对面距离很近，清亮的双眸带着认真和询问。
她正处在阳光之下，庄晏甚至能看到乌黑的瞳仁中倒映的自己，白皙的皮肤在光照下显现出健康的红润，珊瑚红的唇色比一般时候要重一点，看着晶莹湿润。
他的视线不受控制地在她面上移走，从眼睛，到鼻尖，最后停在唇角。
季云苏心跳倏地就重了，立马站直，嘴里也下意识继续说着自己的分析，“所以我怀疑，吴海手里的合同，其实是先签了字，然后再把合同内容打印上去。
只是过去很多年了，吴海也不记得自己是否有签过空白文件，并且按理讲，一般人应该不会签空白文件才对。”
“这确实也是合理的怀疑方向。”庄晏的视线又回到了文件上，“你怀疑这个叫赵部的人可能知道些什么。”
季云苏点点头，随后又有些试探，“我想去见见他，可能会出差好几天，你觉得有必要吗？会不会是我想多了，我又不是检察官，而且可能他也不在老家。”
她其实也挺没底的。
庄晏看着她，神情虽淡，却带着肯定。
“你既然想去，那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