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惊鹊说到做到且效率极快。
等夜晚来临的时候，九香楼盛大欢宴的帖子就已经漫天飞舞，甚至连那些已经避世的隐世世家都顽强的钻了进去。
而顾惊鹊发帖子还很讲究，就算已经送到顾家门口，都愣是让人高调的收了回去。
然后笑眯眯的听送帖子的人复述顾家的怒不可揭。
“楼主，这……是否有些过于高调了？”
派送帖子的人小心翼翼，看上去实在有些不解：“顾家好歹也是一个世家……”
“一锤就碎的脆骨头而已，况且，这么声势浩大，帖子给了难免沾染晦气。”
顿了顿，顾惊鹊用略带沙哑的轻调嗓音接道：“而不给，能赚的就更多了。”
说着说着，她就笑出了声。
——
黑夜之下，繁灯如昼。
远远望过去，九香楼的位置已然算的上是座无虚席。
顾梵音坐的位置离台面只差几步路，却又带着天然的掩体，若不是刻意靠近，便只能看到垂落的一片衣角。
而顾梵音却能把周围的场景一览无余。
扑通。
一个从拐角处绕出来的醉鬼，结结实实的磕在了她面前的地上。
顾梵音挑眉，扫了眼他身上有些熟悉的家纹，笑意更深。
“唔，啊……这是哪里？”地上的人摇摇晃晃的爬起来，视线刚停留一秒，又再次被酒意拽的栽倒下去。
仰头向后，实实在在的摔了个狠的。
“啊，您在这里，”这时，同样从拐角处绕出来的女子姗姗来迟，先是满是歉意的朝着顾梵音解释，随后就拎着衣领把地上的人提了起来。
嫌弃的拎在手里晃了晃，脸上的表情纹丝不动：“这是我们楼主特意交代要‘照顾’的客人，虽然不请自来，但若是他造成了什么不便……我们九香楼也自然不会包庇。”
“他喝酒了？”顾梵音指了指已经半昏迷失去意识的人，意味深长：“或许你们楼主并不希望他完全失去意识。”
“是这样的，毕竟九香楼到底是个做生意的地方，醉醺醺的人多了，难免会引起一些不便。”
“我们也有些苦恼呢。”
话说到这里，看似柔柔弱弱的女子直接单手把人往墙上一砸，“哐”的一声，原本意识陷入混沌状态的人挣扎着瞬间清醒了。
目睹了一切的顾梵音：“……”
……其实就是想收两份灵石了吧。
顾梵音完全能够理解顾惊鹊这种把仇人坑到死的行为，而这种行为并不会打扰她的计划，所以她也并不介意提供一些小小的帮助，比如……
巫鹤某些稀奇古怪的药物。
“拿着这个混酒，他面上会呈现出一种清醒的状态。”
“……那可真是帮大忙了。”
完全没有半分怀疑的女子抬手接过，道谢就拎着手上如烂泥一样的人转身离开了。
顾梵音周围的空气又变得安静下来。
她撑着下颌歪倒在舒适的藤椅上，暗红的眼瞳缓缓从台上弹琴的修士身上划过，忍不住有些笑了起来。
——嗯，那可真是一个让宁执不会愉快的意外呢。
“你在看什么？”
笑意还未止，视线的末端就已经停留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宁执远远的站在人群之外，睁着泛起血丝的眼一错不错的看着她。
那道声音混着熙熙攘攘的风一下子就袭击了耳膜，顾梵音愣了愣，看着那道有些过分瘦削的背影，目光一瞬间有些干涩。
——宁执瘦了。
她好好养着的人类已经虚弱的不成样子，像是被吊在悬崖边上的金贵瓷器，风一吹就会碎掉。
顾梵音叹了口气。
她坐在原地，安静的看着那个人不断靠近。
宁执径自走到了她身后，垂着眼，将头落到顾梵音的发顶上，又沉又轻的声音混成某种无法言喻的复杂情绪，一下就撕扯出了心底的所有痛处：“梵音……”
“我终于找到你了。”
温热的触感在头顶又压又蹭，顾梵音没动，原本还带着一丝情绪的眼瞳却是暗了下去，她开口，语气有种说不出的冷淡：“找到我了，然后呢？”
宁执的动作一下就僵硬了，长长的眼睫颤了颤，还没说话，就听见更加漠然的声音从眼下传来。
“你现在想做什么呢？”
“是不是忘了自己主动把我推开的时候，动作到底有多么果断？”
“宁执——”顾梵音扭过头，抬手摸上他瘦的过分的脸颊，恶劣的捏了捏：“我把天道送归回去了，如今，也做不了你的道标。”
宁执垂眸看着她，没说话，只是蹲下身，双臂绕着她的肩膀把人紧紧的往怀里靠。
甚至有些轻微的颤抖。
顾梵音松手，目光扫过那两块捏出来的红痕，有些忍不住想笑。
明明最开始做出那样举动的人是他，可现在，那双紧紧盯着她视线的深邃眼瞳，却像是下一秒就要脆弱的碎掉一样。
“我全都告诉你……”
“可是我不想听了，”顾梵音抬手推开那张越凑越近的脸，勾着笑，语调毫无起伏的再次重复了一遍：“我不想听了，宁执。”
它还没发生的时候，尚且算得上真意。
可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发生了，那她就只会追究结果。
“梵音……”宁执紧紧的咬着这个名字，手指勾起她身后垂着的长发，攥了攥，任由那纤细的触感留在手心却不敢用力，“我不会了，我把一切都给你，只要你还看着我……”
“啊，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
顾梵音直接戳破他掺着蜜的话语，顺着脊背一把薅住了他的长发，然后往下一拽。
“这个吸引不了我了哦，”她说的轻描淡写，“你知道的，只是我选择了你而已。”
……虽然也不可能有换的打算。
宁执倏的睁大了眼，那双总是藏匿着情绪的眸子终于不再躲闪，直勾勾的落在顾梵音身上，他张了张嘴，像是有什么话语即将要脱口而出，可临到了最后，卡在嗓子里的话却再一次欲言又止。
“不要这样，”宁执缓缓蹲下，手落在藤椅上转了个身，然后低下头，缓缓埋在顾梵音双膝之间。
“不要这样，梵音……”他的语气又回到熟悉的躲避之中了，茫然又脆弱，像是下一秒就要用什么东西把自己裹起来——还要带上顾梵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