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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6章 毒计【8K大章求月票!】

第356章 毒计【8K大章求月票!】

白天宇是半欠着身子坐在首座上的,原因也很简单,他骑马昼伏夜出,五个昼夜疾行数百里,髀肉早就被磨烂了。

虽然比不得当年三国夷陵之战时,六十二岁的刘备一口气跑完七百里山路平安回归白帝城,但以白天宇这脑袋都快要埋土里的岁数,这段路程也是快要了他的老命了。

相反,姜星火走的是浩荡水路,吴淞江淤塞的厉害,江面平缓宽阔,所以不仅没遭什么罪,而且一两日的工夫就到了太湖前线,用顺着大黄浦运下来的华亭县粮食粮食解了明军的断炊之急。

是的,此时距离那场夜袭战斗,已经过去了五天了。

而除了粮食补给送上来以外,对于明军还有一个好消息。

那就是随着雨势的减小,陆上运力也开始慢慢地恢复了,之前囤积在浒墅关一线的物资,逐渐小批量地转运了过来。

由于北线可用的陆上运力还是颇为有限,因此,粮食等能从吴淞江运来的物资,优先级就被放到了靠后的位置上。

很多非粮食类的物资被优先运送到了前线。

这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明军的数十门新式青铜野战火炮,以及兵仗局赶制出来的改良版热气球。

刚才从低空中播撒公告文书的,就是这批改良版热气球。

事实上,正是因为明军终于开始积攒够了发动总攻所需的后勤物资,所以,心理战也就一马当先地展开了。

而白天宇的手上,自然也有份一模一样的公告文书。

跟《与陈伯之书》不同,姜星火为了让太湖前线白莲教叛军和被裹挟的百姓能看得懂、听明白,写出来的自然是要多大白话有多大白话。

文学性不值一提,但是真挺戳心窝子的。

尤其是,这封公告,是以白莲教圣女唐音的名义发出的!

不管是真是假,这对于白天宇的威望来说,都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端着公告文书,再回想起他在上海县城里的惨痛的失败,白天宇越看眉头蹙得越紧,越看越觉得心惊。

“姜星火此子,端地是个棘手无比的敌人。”

白天宇心中念头闪过。

但好在其人终归是有些枭雄气度的,倒也没有当场失态,调整了几下呼吸,便平静了下来,见白莲教收编的舵主、堂主们都来了,便开始审视起了进来的这些人。

丁小洪和他的舅爷,就是在此时看到的他。

又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全部被召集的白莲教的舵主、堂主们都到了。

各路豪杰头领聚齐一堂,这场扩大规模的军议,显然就要决定整个白莲教叛军最后的命运。

是战是走,战要如何战,走要往哪走,总该有个计较。

虽然有些小势力的头目还不认得白天宇的模样,但诸如青龙帮等规模较大的势力,是都认得这位在江南绿林威名卓着的老前辈的。

白天宇的资历奇深无比,他早年参加过红巾军,是张士诚部余孽,洪武时期逃亡日本,带着一票人马参与了日本的南北朝内战,建文时期回归大明,开始整合白莲教,并趁着靖难之役建文帝无暇顾及的机会,将死灰复燃的白莲教进行了大肆发展。

这种老牌反贼,在人生的最后阶段,眼瞅着马上活不了几年了,也不打算安享晚年,而是要扛起大旗继续造反,努力一把看看能不能实现毕生理想,也可以说是某种意义上的初心不改了。

当然了,白莲教精锐的夜袭失败,被明廷国师姜星火一网打尽的消息,也早就传播了开来,这也是为什么丁小洪的舅爷等人,一致认为白莲教长久不了的原因。

手头的精锐都让人一勺烩了,拿什么反抗?靠这些绿林土匪、水贼和少部分白莲教武装组成的不到两万的军队吗?别开玩笑了。

但不管怎么说,哪怕眼下局势很不利,他们毕竟还是在一条船上的人,白天宇这位白莲教教主,在江南绿林的威望地位还是母庸置疑的。

所以,当他打算讲话的时候,所有人都自觉地停下了窃窃私语。

“诸位同道!”

白天宇站起身,向众人抱拳行礼,年逾七旬,声音依旧洪亮。

“今日能够在此共襄盛举,讨伐暴明,全赖诸位相助,我白某人铭感五内!”

虽然眼下大家都被封了白莲教内部的职位,但白天宇却并未选择以势压人,而是依旧按绿林大豪的那套做派来,顿时让不少人心头舒服了很多。

若是真把自己当劳什子教主,对大家颐指气使,这些生性桀骜的绿林豪客,怕是更难与白莲教同舟共济。

“不敢不敢!”

“白教主太客气了,都是自家兄弟!”

众人纷纷回应道。

“既然都是自家兄弟,有些话,也不妨挑明了说。”

这时候白天宇话锋又一转,说到:“如今局势将变,我辈皆为逆势之人,当下该何以求存?”

白天宇的语声铿锵,颇有康慨激昂之气,众人闻言皆陷入沉思,便是有人脑袋空空如也,此时也不敢吭声什么。

身边的白莲教长老趁势而出,朗声说道:“如今大雨停歇,明军的补给已经逐渐运了上来,我们也必须要做出抉择了。”

众人心里明镜似的。

所谓的选择无非就两种。

第一,大家伙四散逃跑,能活下来各凭本事,反正明军人少,他们裹挟的百姓又多。

第二,鱼死网破,决战一场,大概率跟着白莲教一起死!

白天宇的眼睛微眯,环视众人,等待众人的抉择。

过了许久。

除了白莲教自己的人在鼓噪,白天宇发现没有其他势力的人主动提出与明军决战的意见,顿时脸色稍稍阴冷了下来。

白天宇本想利用众人被聚在一起,互相不通气之际,看看能不能弄个群情汹涌,纷纷请战的场面出来鼓舞一番士气,可眼下非白莲教嫡系势力的沉默,无疑就已经是一种表态了。

这些人都不太看好眼下的局势,心头都存了保存自己手下实力的念头,所以没人愿意支持决战。

但偏偏因为白莲教的势力在军中还算是最强大的一支,他们又不好公然违逆白天宇的意思,说什么分包袱走人散货的事情。

所以,当下也唯有以沉默来应对。

白天宇深吸口气,强压心头自狼狈逃跑时就开始不断积攒的怒火,再次说道:“诸位,眼下那明廷国师姜星火,已经把我们逼上绝路了,难道我们还有退路可言吗?!就算退到太湖里去,明廷水师一样会逐一进剿!如果我们不能齐心协力,到了那时候,各自势单力孤,就算逃得了一时,难道还能逃得了一世吗?”

这时候,白莲教事先准备好的酒水用海碗端了上来。

每个人身前都有一碗,白天宇接过属下递上的酒碗,仰头饮尽,部分酒水自他的胡须淅淅沥沥地流淌到了衣衫上。

白天宇抹了一把嘴巴,摔碎了酒碗道:“诸位!如果还想活,眼下就只有一条路可以选,背水一战,杀出重围!只要能击败当面的明军,席卷江南诸府,那么以我白莲教在江南的信众之光,各地定当纷纷响应!而朱棣乃是篡位逆贼,素来不得人心,我们只需要打出迎奉建文帝的旗号,便是再造陈、吴故事,亦非不可能之事!”

白天宇说完话后,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这番话倒是颇为鼓动人心白莲教在江南有广泛的信众基础,是真的,朱棣一向被江南地区的士绅们,也是真的。

或者换句话说,正是因为朱棣用了姜星火的“摊役入亩”之策,才有了这次白莲教大起义的反弹,也就有了姜星火的江南之行。

一啄一饮,莫非前定。

但所谓靠着迎奉建文帝的旗号,来效彷当年陈胜吴广以秦大公子扶苏的旗号来做事,就有点扯澹了。

眼下,哪怕是这些绿林豪杰,都很清楚地知道姜星火的“摊役入亩”的指点,究竟给永乐帝收拢了多少民心。

江南士绅或许还怀念建文帝,那是因为建文帝被他们蛊惑操纵,建文帝对江南士绅有着种种优待。

但江南的百姓们,一定不会怀念那个让他们全家缴纳军粮,征发男丁前往徐州大营运送粮食的建文帝。

相反,永乐帝在江南百姓里的口碑,已经逐渐好了起来。

即便是这次水患,一部分百姓被裹挟着或是主动加入了白莲教叛军,也不是对永乐帝有什么意见,只是实在活不下去了而已。

百姓又不是傻子,江南水患也不是第一年发生了,纯粹是士绅们不把水利工程放在心上,尽想着靠着水患扩张田亩,之前的事情自然怪不到永乐帝这个新皇帝头上。

而且,白莲教虽然势力比较庞大,但他们的组织能力却相当低下,而且,这些年来白天宇一直很低调,从未像现在这样高调地做事。

这种情况下,他手底下的那些其他势力的舵主、堂主,多半都对他抱着怀疑和猜忌,觉得他可能没安什么好心,或许是在蛊惑他们打头阵,然后把白莲教的精锐力量,偷偷地撤走。

“教主说得极是,可是”

见终于有人开口,哪怕是质疑,也比沉默的对抗要好,白天宇说道:“且说吧,军议之中,畅所欲言。”

“我听闻军中传言,教主的嫡系精锐,夜袭县城,却败在了姜星火的火铳队手里,可有此事?”

有些丢人的败绩被当面点了出来,但白天宇却面色丝毫没有变化,反而坦荡地点了点头,答道:“确有此事,姜星火的新式火铳颇为犀利,射程可达六七十步,挡者披靡,乃是一等一的神兵利器。”

“我们不怕死,可总不能平白无故地去送死!”

“眼下已经雨停,火铳可以肆意开火,若是正面决战,岂不是被人当靶子打?”

一时间,众位舵主、堂主纷纷开口发表自己看法,这不仅是对白天宇的质疑.虽然这种质疑自从白天宇在上海县城占据了天时地利且人数占优的突袭失败后,变得愈发甚嚣尘上。

但更多的,则是对白莲教这段时间不满的总爆发。

白莲教是叛军的主体,他们名义上都同属于白莲教,可毕竟是各路豪杰凑在一起搭的草台班子,资源充足、打顺风仗的时候还好说,一旦资源不足,且遇到了逆风局势,那就顷刻间有些内讧的趋势。

而且,眼下叛军内部也确确实实在军械和粮食分配上,已经有了颇为深刻的矛盾。

众人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起来,白天宇坐在上首,并没有加以制止。

他也看出来了,姜星火手中的火铳打出的惊人战绩,让这些人都颇为忌惮。

“还请教主三思啊!”

果然有不少人忍不住跳了出来,表示反对,其中就包括了青龙帮的帮主张龙。

而更多的人,诸如丁小洪的舅爷,则选择了沉默,只是脸上的忧虑,却并不比刚才的提问少分毫。

“我早就知晓你们会有如此想法。”

白天宇叹了口气,连“本座”都没有自称,而是接着说道:“你们的顾虑也是有道理的,教中精锐皆是悍勇之辈,武艺也不弱,可跟姜星火的火铳队交锋,却皆落于下风,甚至鲜少有人能冲到火铳队面前.而姜星火也确实不可轻视,其人有鬼神莫测之能,若是真的拉开车马正面交锋,面对明军大量的火铳,咱们恐怕难以取胜。”

这话是给自己贴金,就算明军不用火铳,还是用冷兵器结阵来打仗,他们这些草寇也是必败无疑。

但白天宇却成功地把话题带到了另一个方向。

“既然知道难以取胜,那还要去干嘛?”有人费解道。

一位白莲教长老亦是站起身来,看着白天宇问道:“教主,依你看该如何是好呢?”

白天宇目光落到地面,缓缓说道:“你们忘了,我们还有一件武器,这件武器,足以抵消掉姜星火手中火铳的优势。”

这话让众人都愣住了,就连这位提问的长老也皱起眉头,说道:“教主此话怎讲?”

“什么武器?”

白天宇看了眼众人,突然笑了起来。

众人不解,都疑惑地盯着他看。

青龙帮的帮主张龙轻咳一声,试探性地说道:“教主的意思是,驱赶百姓来挡火铳队的锋芒?”

众人愣住了。

“不错!”

白天宇嘿然笑道。

“大丈夫当断则断!既然已经到了穷途末路的份儿上,何不痛快一点呢?”

顿时有人响应道:“这些百姓,留在军中也是浪费粮食,早晚都要掀起事端,还不如废物利用一番,驱赶他们去挡姜星火的铳弹。”

“如此一来,姜星火要么任由被驱赶的百姓冲烂明军的阵型,我们顺势掩杀过去,取得大胜;要么就下令射杀,那样对于我们来说,火铳也一样发挥不了威力,我们一样可以借机抵近距离。”

“明军若是火铳列装的多了,长枪大斧和橹盾弓弩,定然就装备的少了,近战、乱战时的战力,定然要减弱许多!”

丁小洪在下首座位的舅爷身后站立,听得却是胆战心惊,心中思量道。

“国师爱民如子,白莲教却是忒不要脸的,此番毒计,若是真的让白莲教得逞,这该如何是好?”

丁小洪心中暗自思忖道:“不行,我得想办法把白莲教的谋划给传出去,不然万一延误,百姓白白送了性命,明军一旦被冲垮,江南的局势也将随之糜烂。”

丁小洪又看了一眼一声不吭的自家舅爷,当然晓得对方此时,心中定是在想着怎么在码头留下人手和船只,以备随时撤走,这些人精可不好湖弄呢。

“白莲教中水匪多,船只也多,一旦不能一网成擒,四散逃入这无垠太湖,乃至顺着支流出海,可就真的不好找了,白莲教也未必不会有这种打算.这也是个大问题,若是能见到国师得亲自说道一番。”

丁小洪心中苦恼,白莲教让各家势力互相监视,想要偷偷熘出去,却是困难得紧。

此时,赞同的声浪已经快要停下了。

“教主妙计!”

白天宇的目光扫过众人沉声说道:“姜星火的最大依仗,不过是火铳队,而明军的火炮数量并不多,且火炮装填缓慢,虽然威力巨大,可只要冲过去,终究是比不得火铳的威胁的,所以,不如索性背水一战,拼死一搏!”

“如果我们赢了,便可席卷江南,改换天下!”

输了怎么样,白天宇没说,但在座的各位都是混迹江湖多年的绿林豪客,自然不是什么义字当先的愣头青。

嘴上是意气,心里是利害。

他们不会相信白天宇蛊惑人心的话语,心里早就在谋划,万一战败,自己的退路何在。

可是表面上,却都纷纷应承道。

“白教主高瞻远瞩,在下佩服,您放心,我们一定竭尽全力配合您的行动!”

白天宇这一辈子,早已看惯了生死无常,绝非是贪生怕死之人,之前在县城里让唐音当诱饵,借此脱身,是因为他还觉得自己有翻盘的本钱。

而这本钱,便是太湖前线人数高达十余万(不到两万叛军,以及八九万百姓)的白莲教起义军。

临死前最后一场造反,此时倒像是一场盛大的谢幕演出。

只不过,白天宇是在用无数百姓的性命,作为代价。

白天宇满意地点了点头,抬起右臂,振臂喝道:“明日四更造饭,五更整队,六更出营与明军决战,杀!”

“对!杀光这些明军!杀!杀!杀!”

“没错,就这么办吧!大不了横竖是个死字,咱们还怕什么?干了!”

“我早受够了这样憋屈的日子,与其苟且偷生,不如轰轰烈烈地杀他个血流成河!”

舵主、堂主们群情激愤,一个个目露凶芒,看起来恨不得马上就冲去,把稳坐明军大营的姜星火给宰了。

见了众人的表态,白天宇当然知道这其中表演成分居多,但跟一开始的尴尬无声相比,却已经是一种巨大的进步。

白天宇的心中一松,只要他带领大伙儿继续顽抗下去,还是有一线胜利希望的。

在众人的赞同中,白天宇坐了下来,继续侃侃而谈:“现在,本座就给诸位分配任务,明日便按照军议的计划各部开展行动……”

众人都认真听着白天宇的布置,偶尔还会提出一些意见,让白天宇频频点头。

半晌后。

白天宇的计划安排完毕。

众舵主、堂主也纷纷领命散去。

见所有人都离开了军议大帐,白天宇扭头望向旁边白莲教唯一的一位大长老,也是仅次于教主和圣女的三号人物,低声说道:“若是此战失利.”

“教主放心,按照您的意思,我教会继续潜入地下活动,等待东山再起之机!”

白天宇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大长老也离开了大帐,老人半边屁股欠在首座上,手指敲击着膝盖,轻声哼起了儿时便时常唱起的元曲小调。

“有日月朝暮悬,有鬼神掌着生死权。

天地也,只合把清浊分辨,可怎生湖突了盗跖颜?

为善的受贫穷更命短,造恶的享富贵又寿延!

天地也,做得个怕硬欺软,却原来也这般顺水推船.”

——————

夜幕降临。

偌大的营地中,一片寂静。

丁小洪等几人悄然潜伏在芦苇荡中,静静地等待。

眼前的芦苇荡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湖泊,属于太湖的一部分,而且,他们选择的这里也算是一处巡逻死角,四周都没有什么人。

“还没来”丁小洪低声说道。

其余众人纷纷点头,神色间有些紧张。

毕竟,这次行动非同寻常如果能成功的话,将会让他们摆脱目前窘迫的局面,甚至可以重新获得自由之身。

真正《大明律》意义上的自由之身。

情报传递出去,国师能够赦免他们无罪的话,从此以后,他们都将成为清白干净的普通人。

对于这些水上讨生活,手里或多或少都不太干净的人来说,能够平安上岸过日子,不用担心官府的追查,是一个很美妙的梦想。

所以,谁都不愿意此次行动失败。

“再等两刻,如果还没到的话……那咱们就撤退吧?”丁小洪又低声对身边人问道。

身边的人迟疑了一下,但最终还是点头赞同:“好,再等等。”

丁小洪心知肚明,舅爷怕他独自跑了,没了阵前倒戈立功的机会,所以才派这些兄弟看着他。

不过丁小洪也不是那种人,而且离了这些水手,他确实也无法自己去明军大营,所以也就任由他们跟着了。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着,远方依旧漆黑一片,连一丝亮光都看不到,仿佛整片天地都被乌云笼罩似的。

丁小洪皱着眉头,心情显得十分焦躁。

按照计划,此时应该已经出现接应的船只了,这船只是他们偷偷藏起来的,藏得比较远,白莲教并不知道。

即便是现在,也是早就派水性最强的兄弟,泅渡过去取船的。

可是,直到目前为止,仍旧没有半点儿消息传来。

丁小洪抬头望向天空,发现今晚的星辰也是格外稀疏,连月亮都躲起来不见踪影,整个天穹上,都是暗沉沉的,仿佛末日降临的样子。

约莫两刻过去,就在众人打算返回,以免被哨兵发现的时候……

哗啦!

突然,平静的湖面泛起阵阵涟漪。

丁小洪的双脚忽然动了动。

紧接着,其他人也动了。

一阵悉悉率率的响动之后,随着一艘小船被水手趟着水推了过来。

“怎么回事?”丁小洪低声问道。

操纵船只的水手摸了摸额头上的汗水,说道:

“青龙帮的人也在偷偷准备船!我在路上老远就看到了,他们没看到我,我只能绕了个远路,从另一侧来找你们。”

众人迅速跳到了小船上,隐匿在芦苇荡里消失不见了。

除了丁小洪,他们都是老练的水手,在这茂密的芦苇荡里穿梭自如。

他们穿出了湖泊,又绕了个大弯,过了大概一个多时辰,丁小洪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建筑物,轻声说道:“那就是明军倚着吴淞江结的水寨了。”

丁小洪点起了一盏灯笼。

红彤彤的灯笼,在黑夜里显得尤为刺眼。

“什么人?!”

很快,明军水师就派出了几艘船只前来查看。

“你们是何人,竟敢闯到水寨来?放下刀枪,不要动弹,否则弩箭可不长眼睛!”

丁小洪高高地举着灯笼,朗声喝道:

“兵仗局试飞员丁小洪,有重要军情,求见国师!”

闻言,明军水师的船上顿时有了刹那骚动。

“试飞员?”

他们都是见过这几日经常在大营里起降的热气球的,晓得这些操作热气球的试飞员,挺得国师姜星火的看重,见这些人都放了手里的刀,便警惕地持着刀盾、架着弓弩,跳荡了过来。

“走,随我去禀报上官。”

在层层禀报,等水师都督、平江伯陈瑄确认了以后,丁小洪很快就见到了姜星火。

在明军大营一座营垒的帐篷门外,姜星火静静地伫立着,眺望着身处其中的、灯火璀璨的明军大营。

在姜星火身后,还站着十余名穿戴着铠甲,腰挎刀剑的军校生作为侍卫,而其中的朱勇,显得尤为别扭。

丁小洪来的实际并不巧妙,因为姜星火并不是在迎接他,而是迎接来自南京的五军都督府巡查官员。

或者说,军事观察团。

气氛有些剑拔弩张丁小洪被人带着进来,此时也不敢吭声,看着姜星火在跟一位看起来就品级不低的老将对峙着。

“成国公,你是国朝名将,姜某不是在教你怎么打仗,而是火器确实在改变战争的模式。”

姜星火心平气和地说道。

而在他身边,二皇子朱高煦却显得有些左右为难。

朱高煦飞扬跋扈不假,勇冠三军立下汗马功劳也不假,可是在这位靖难国公面前,却是没资格摆谱的。

原来,这五军都督府的巡查官员也非是旁人,竟是成国公朱能亲自带队。

朱棣自然不会主动做出这种给姜星火拆台的事情,事实上,正是因为攻讦平江伯陈瑄这个南军降将进展缓慢的人太多,朱棣才派出朱能来前线做个样子,其实是帮助姜星火和陈瑄。

可谁都没想到,朱能却有自己的想法。

显然,之前姜星火在朱棣面前,不推荐朱能这个最有资格、能力、威望的人作为征伐安南的主帅,让这位成国公的心里,有了一些芥蒂。

这是难免的,虽然当时姜星火关于朱能有可能水土不服在半路病逝的消息,被知情的朱棣、姚广孝严格保密了,朱棣探望的时候,也只是问身体舒不舒服。

可这就相当于,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啊!

对于一个武将来说,这无疑是一种极大的侮辱。

若是身体不行,拿不起刀枪,骑不了战马,还怎么打仗,怎么立功?

人人都说不许英雄见白头,说的不就是名将迟暮的样子吗?

朱能作为眼下大明军界事实上的第一人,而且正当壮年,身强力壮之时,又怎么能允许别人这样看待自己呢?

所以,理所当然地,朱能对姜星火也就有了一些看法,这几乎是不可避免的。

而正值青春期的朱勇的态度改变,变得愈发认同姜星火,而非他这个父亲的军事理念,更让他接受不了。

成国公朱能转过身来,望着那名侍卫,也就是自家儿子朱勇,澹漠说道:“国师说的事情,本国公其实并不在意,都是手段而已,未来战争怎么打,这是日后的事情,自然有后人评说。”

显然,刚才热衷于新式火器的朱勇或许是跟他说了些什么。

“只是前线进展缓慢,总得有个说法,不能无休止的拖延下去.朝廷这么多的资源支持着江南平叛,得平出一个效果来,征伐安南还等着呢。”

朱能最后看向姜星火说道。

“要本国公说,自然是得重兵决战,以堂堂正正之阵破之,国师没打过仗,还是不要置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