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为了防止日后可能会到来的血亲复仇,海盗们想出了一个新的规矩。那就是给他们一个机会……只要将自己的孩子作为筹码送到赌场,就有可能把他的命赌回来。”
艾萨克缓缓呼了口气,一边回忆着、一边喃喃道:
“而如果真的能赌赢,那么的确也可以把他们放出去——这是极少数的情况,因为都知道赌档的荷官肯定会动手脚。不过这些恶毒的海盗,偶尔也会故意放出来一两条生命,来给他们留一条生路。
“反正这处决与否,也无法给海盗们带来利益。倒不如作为维持另外一种‘传统’的代价。
“这些孩子们,亲眼看着自己的父亲或是母亲,将自己绑起来之后送到凶神恶煞的赌场。看着他们以自己不熟识的疯狂而扭曲的姿态,没有任何人催促、就亲自将自家孩子的‘一条胳膊’、‘肝脏’、‘整个人’等部件逐渐压上、并一点一点的输掉后……
“这些孩子在被肢解和死亡的恐惧冲击下,就会逐渐对他们的父母失去‘爱’。
“当然,实际上他们并不会被肢解,这仅仅只是吓唬他们而已……因为‘活人’比碎块值钱至少二十倍。但孩子们可不会懂这个,在他们的印象中、自己就是被父母‘切成块并卖了出去’。
“而这种‘一瞬间的憎恨’形成的冲击力,随着时间会不断被冲淡。所以作为这个仪式的最后一部分,在他们的父母失去了最后的机会、即将被处刑之时……这些已经疯狂的父母的死刑方式,将会由被自己亲自绑好带过来的孩子们来选择。
“他们自己参与到了这个过程中,就不会将自己轻而易举的‘拿出去’。而是会一直记住这一瞬间的冲击。这样,就可以有效避免‘死剩种来复仇’的可能。虽然依然不能完全避免,但却可以减少大多数的这种情况。
“涂抹了海蛇血、能够让人瞬间麻痹的银质长钉贯穿心脏,是最温和的一种、整个过程完全无痛;而同时还有用绳子勒死或是吊死、然后他们自己把尸体放下来的选项。而最狠的一种,则是用铁钩将他们活着挂起来,直到死去。当然,执行者肯定是档主的人。
“选择宽恕,亦或是复仇……当然,我觉得没有什么好宽恕的。
“会仅为了自己的生存、而将子女卖到赌档来的混蛋——和那个男人也没有什么区别了。”
艾萨克看着那个男人一动不动被挂着的姿态,沉默了一瞬间、声音变轻了一些:“当然,这种选择……对他来说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因为那个男人,现在已经死了。
所以就没有端出来银钉的意义了。
但作为一种仪式感……他死后尸体该如何处理,还是得进行选择的。
那个男孩的目光,在两件物品中来回移动着。
他逐渐往前走了一步。
他的手有些犹豫的往绳索探去——但仅仅只是一瞬间。
他的动作略微一顿,便坚决的按向了那枚铁钩。
那铁钩上是暗红色的锈迹、也有可能是残留的干涸血迹。阴冷的温度,仅仅只是触碰就反复能让那股锈气渗入血管——那男孩忍不住开始颤抖了起来。
旁边哭红了眼的女孩,坚强的抬起头来看着这一切。
她显然有些悲伤。但她也对另外一个孩子的选择,没有提出任何异议。
她看上去,比男孩要大一些——大约是十一二岁的年纪。到了这个年岁,她就已经有些懂事,知道面对着自己的将是怎样的生活了。
昔日的亲情,早已在他将他们送到这里来的一瞬间,就已经被打碎在地。
“好男孩。勇敢的男孩。”
档主满意的发出低沉如深渊般的声音:“你会有多么勇敢呢?”
“……我能、看完这一切。”
那男孩第一次出声。
他盯着那个男人,以有些沙哑的声音,一字一句的说道:“我希望看到他被铁钩挂起来。”
“哼哼呵呵呵呵呵……”
档主发出愉悦的声音。
他赞叹道:“感恩悲剧……时隔多年,我又看到了这一切。”
“他与我的选择一样呢,档主。”
那个提着铁钩的大胖子,露出了恶魔般的笑容。
那原本或许会是一个憨厚而愉快的笑容,但在他那带有刀疤和弹孔、满是横肉的脸上,却显得那样狰狞。
“我记得,你二十年前也是这么说的。加里。”
带着白色狂喜面具的男人,发出了愉悦的声音:“我说过,他的资质会很不错。”
“您会把我卖到哪里?”
男孩轻声发问道。
“那就要看你能够坚强到什么程度了。”
档主拍了拍他的肩膀,发出恶魔般的劝诱声:“如果足够坚强勇敢的话……你说不定可以成为我们中的一员。”
“我觉得,我可以。”
男孩发出沙哑的声音:“我已经没有什么好失去的了。”
“那就看好了,小子。”
那胖子加里呵呵一笑,将绳索搭在肩上。
他灵活的将铁钩转了个圈,将那绳索割断。把那个中年男人的尸体放了下来。
随后,他便像是打高尔夫一般——迅猛无比的挥舞着铁钩、将其精准无比的贯穿了那个男人的下巴。并从其一侧脸颊中刺出。
旁边的人群发出嘘声。
“嘴巴张这么大都瞄不准!”
“肥加里的手抖了,他是女人上多了!”
“胖子加里,撒尿对不准坑!”
“——闭嘴!”
加里恼羞成怒的咆哮了一声。
他一把将铁钩抽出,并再度用力挥舞着。
这次铁钩的尖端,成功的从口中刺了出来。他的舌头被顶了出来,意味着这个人是因“失约”而死——脸颊被穿透则是因为“丢脸”,眼睛被贯穿是因为“不长眼”。
那女孩的身体微微抖了一下。但却没有再哭泣。
男孩则是眼中闪过一丝释然和迷茫。
“行了,加里。把肉拖到海里去吧。”
档主随口说着,拍了拍男孩的肩膀:“‘人死便沉海、不可多泄愤’,消消气吧。这事过了。”
而档主则把女孩肩上的手放开。
他揭开自己的面具,交给女孩。露出一张像酒馆老板一样憨厚的脸来。只是看脸的话,恐怕会将他认成一位中年佣兵、而不会把他认成赌档的档主。
他将那男孩举起来,放在自己的肩膀上。
身后一位女荷官给他递上来了一瓶酒。并将同样的劣酒递给在场所有人,就连安南和艾萨克手上也拿了一瓶。
“你叫什么,小子?”
“哈罗德。哈罗德·艾德……不,我没有姓氏。”
“那你以后就叫哈罗德!‘大胆儿’哈罗德!”
档主大声说着。
他将酒瓶直接咬开,喝了两口之后、又灌了肩膀上的小孩两口。随后将它高举着。
周围的人们也欢呼着,同时喝着瓶中的酒。有的人抿了一口,有的人则喝了一整瓶。
安南也象征性的喝了一口。味道是苦涩的,其中还有一股铁钉子味和鱼腥味。似乎并非是酿造工艺的问题,而是储存时污染了。
“欢迎‘大胆儿’哈罗德加入我们的大家庭!”
档主大吼一声,将酒瓶扔到地上摔碎。
周围所有人都欢呼了一声,将手中的酒瓶一并用力摔碎。
随后所有就这样突然散开,回去各做各的事去了。
只剩下安南与艾萨克留在原地。
刚刚看完这黑暗、残酷,并有几分怪异的豪杰风格的仪式,安南看向艾萨克。
不等安南询问,艾萨克便点了点头:“我当年也差不多是这样。”
“……那么,你选的是什么?”
“当然……是铁钩。”
艾萨克低声说道:“我看着他魂归大海。
“虽然我们这里有句老话,‘人死便沉海、不可多泄愤’。但话是这么说……可那份仇恨,我至今也仍然没有完全忘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