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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寂静,肃王府二公子又足够闹腾,气焰跟他说话的声音一样嚣张,嚷嚷的隔着有些距离的万瑾澜都把他的话听的一清二楚。

万瑾澜扒在廊上的杆子上,一片阴暗之中,根本让人察觉不到此处有人。

院落门口两盏红灯笼被风吹起,从墙内伸出的枝杈落下的暗影在地板上晃荡,不过十岁出头的萧启一身富贵蓝色锦袍,踢踢踏踏的带着贴身小厮从院中出来。

“公子,你天天和世子闹,到底想做什么呀?”

提着灯笼的小厮也受不了萧启天天找世子麻烦了。王妃不会对公子如何,但他这种身边伺候的,少不了被叱责被惩罚。

萧启冷哼一声,“他回来母妃就对他好,我就是要告诉他,母妃永远只会对我好,你说他为什么要回来?”

萧启气的跺了跺脚。

只见他眼睛一转,说道:“那什么吴公子住在客院,明日我们就将他赶出王府。”

小厮劝说:“不至于吧公子,玉柳姿色也就一般,你何必因为她继续得罪世子,世子是你亲兄长,日后还要继承王府…”

小厮话都没说完就挨了一脚,“母妃只能对我一人好,王府是本公子的,和他有什么关系!再敢说一句,你就给本公子滚,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小厮讷讷不敢再言。

主仆二人从廊下走过,万瑾澜听着萧启一路抱怨,对萧念深各种不尊重。

夜色中,万瑾澜如一只矫健的黑猫,无声无息的出了肃王府。

第二日,吴烨又被萧启找了麻烦。

萧念深难免又和萧启闹了一场,萧念深觉得萧启也够讨厌的,干脆暂时将吴烨安置在了外头的宅子里。等安置妥当时,天色已经擦黑了。

天色昏沉,乌云汇聚在头顶,感觉随时都会落下雨来。

街角,万瑾澜亲眼见到萧念深从宅子门口上了马车离去。

于松并不放心她一人前去,“主子不若直接去找裴氏,若公爷真为裴氏算计所杀,裴氏想在千里之遥的京都办成事,必有为她办事之人,肃王世子极有可能也参与了。”

万瑾澜自是明白这个道理,可真要细究起来,曾经在回京都的江上,她相助过康平县主和吴烨,并且,曾经她隐隐察觉吴烨对她有些不可言说的情意。

她从扬州回京都后,还听知景兄长提起过,县主带吴烨登过公府的门,隐约透露出想结为儿女亲家的意思。

她不是拿那点有可能早就随风飘散的情绪去赌,主要依仗的还是江上那点帮扶恩情。

“你在这边守着,若有情况,老规矩。”

于松挺无奈的,主子凡事爱亲力亲为,他身为暗卫,跟着她都成了打探情况加望风的。

萧念深给吴烨安排的宅子也没几个伺候的,且大多在外院。

老规矩,万瑾澜戳破窗纸往里看,没看到人就换一间。

还没找到吴烨在哪间房时,外头的街巷之中传来了鸟叫声。

她干脆上了房顶,静悄悄的伏在上面。

没过多久传来院门被推开的声音,随即疑似是萧念深在说话:“去外院守着。”

门被推开的声音。

接下来,万瑾澜再也没听到其它动静。

她趴在正脊之上,缓慢的移动着身体,连续掀开两个瓦片,都没见到底下的房间有人,不一会儿身上就出了一身汗。

天色完全暗沉了下来。

“啪嗒、啪嗒”

是雨滴砸落在屋顶的声音。

万瑾澜心下一松,随意抹了抹落在额际的雨珠,有雨滴干扰,她的动静便更容易隐藏了。

再次掀开一个瓦片,将眼睛贴下,一眼见到的画面着实快惊掉了他的下巴。

从前萧沣有不近女色的名声在外,她一度怀疑他有龙阳之好。

她听说道过有喜好男风的达官贵族,却也无法想象出两个男子在一起会是什么模样。

看着萧念深细细的给吴烨涂抹身上伤痕的模样,她在想,吴烨这一身伤是被萧启这熊孩子揍的,还是被萧念深弄出来的。

如果吴烨和萧念深是这种关系了,她还能仗着从前那点情意从他口中探听到什么吗?

万瑾澜陷入自我怀疑时,底下抹药完毕,吴烨可算是将衣裳穿完整了。

“子安再忍几日,等天气再暖和些,我就带你去前线,以你之才,定能在父王面前崭露头角并受到重用。”

萧念深见吴烨沉默不语,唇角勾起不以为然的笑意,轻轻抚平他前襟的褶皱,才转身出了屋。

万瑾澜静静伏在屋顶,视线越过正脊,看着雨幕下小厮打着伞送萧念深出了二门。

院门闭合的声音传来,底下又传来“嘭”的一声巨响。

在万瑾澜没看到的地方,萧念深用干燥的手指摸了摸发冠旁的地方,那里有些湿润,他眯眼回头看了看。

万瑾澜将眼睛贴下,就见多宝阁上的东西落了一地,而吴烨正抱膝坐地埋着头,肩膀无声的抖动。

万瑾澜心中突然又定了下来。

又过了一柱香的时间,万瑾澜身上快被雨水淋透时,她无声跳了下去,直接推门而入。

吴烨因家变而绝了科举之路,日后前程归零,在此种情况下结识了萧念深。

萧念深懂他的抱负,说话也总能说到他心坎上,相谈几次后他将他引为知己。

萧念深又隐隐对他吐露过肃王府的事,他将宝压在了他身上,一心想大展宏图,便毫不犹豫随他离开了京都。

让他没想到的是,在到了肃王府的第二日,一场酒宴后,翌日清晨他荒谬的在萧念深榻上醒来。

他不想这般下去,可天下之大,并没有他姓吴的出路。

吴烨陷入深深地苦痛之中时陡然听到门被推开的声响,心中一凛,以为是萧念深又返了回来。

在走到正堂的一瞬,瞬间呆住。

万瑾澜的的额上还在往下滴着水,脸上糊成了一片,看起来异常狼狈。

半晌吴烨才从瞠目结舌中反应过来,将人认了出来。

“万姑娘,是你?”

吴烨见万瑾澜用袖子随意抹了抹一片狼藉的脸,他左右张望,也没找到巾帕。

“你怎么会在此处?”吴烨知道她和齐王被流放,二人在流放路途失踪的消息也传回了京都,却没想到会这里见到她。

万瑾澜苦笑一声,“天下之大,并无我容身之处,今日我找来,是有求于你。我厚颜来找吴公子,望吴公子看在曾经我对你和康平县主有些许恩情的份上,还望公子能够助我。”

吴公子看着她狼狈的样子,想起两人的遭遇,难免升出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慨。

吴烨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出了门,交代伺候的人不可进正院,又将院门关好,进了正堂后又将门从内上好。

“不知万姑娘所为何事而来?吴某若能帮上,定然竭尽全力。”

万瑾澜垂下眼眸,“我父亲死于昔日二婶林氏下毒,吴公子可知晓林氏是得了谁给的信?”

吴烨本就有猜测,眼下猜测成真,忽然就陷入了沉默。

见状,万瑾澜已经不用确定,又问:“我父亲的死你可掺和在其中?”

“我吴烨对天发誓,镇国公的死和我没有半分关系。”

时下之人敬天、地、鬼神,万瑾澜见他举着两根手指信誓旦旦的发誓,双眸中无一丝心虚,心中自有一番判断。

吴烨见她衣角还在往下滴水,进了内室拿出一条大氅递给她。

万瑾澜自是不过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接过后将自己裹了起来。

“你说和你无关,我信你,但你能否告知我你所知道的?”

外头雨下的正紧,窗子被斜雨打的劈啪作响。

吴烨低声说起镇国公被毒杀前的事。

“肃王押着广陵王入京前,京都的肃王府从并州来了人,肃王进京后,京中传起了万妃和肃王的流言,我算是萧念深幕僚,也和并州来人碰过面,机缘巧合之下,见过万家二夫人的马车在青玉坊出了事故,而那人的身影匆匆经过,我本没当一回事,隔了两日却听闻镇国公被毒杀的消息”

万瑾澜欲问萧念深是否知晓时,隐隐约约的,她听到隐有鸟鸣声传来。

她面色一变,将大氅褪下扔向吴烨,推开窗子一个翻身跃了出去。

“我走了,你自己小心,想办法抹除痕迹。”

匆匆留下这句话她便消失在了雨幕中。

吴烨心神电转间想起什么,忙将大氅放回室内的柜中,见地上的水渍,迅速出门在外淋了片刻雨,将木履在雨中踩湿,随即进屋踩了一通。

等忙活完,出门立在屋檐下心在胸腔内发出“咚咚”的声响时,院门被推开,撑着伞的雨萧念深带着护卫小厮走了进来。

吴烨勉力让自己镇静下来,用着如往常的态度般不冷不热的问道:“世子怎得又返回来了?”

萧念深并不言语,径直进了堂屋,见正堂地面一片狼藉,水印很多,他微微眯起眼,又推开了内室的门,见多宝阁上的东西落了一地,根本无处下脚。

吴烨心跳得厉害,手在袖中攥紧,“世子到底又来做什么的?”

萧念深并未说话,而是将与正堂相连的两间屋子都看了一遍,片刻后,有护卫来禀,说雨势太大,院落周遭并没有人来过的痕迹。

万瑾澜穿着一身劲装,对逃命的姿势已经非常熟练,翻起墙来根本不会留下任何痕迹,又下着雨,就算留下些许痕迹,也会很难寻。

既然已经知晓父亲的死和肃王妃裴氏脱不了干系,她当然要趁机将仇报了。

于松见她马不停蹄的往肃王府的方向去,也知晓了她是去要做什么。

“主子,此事让属下来就好,你先出城去。”

万瑾澜摇头,不亲眼所见裴氏闭眼,她不安心。

此时的萧念深可万万没想到有人奔着肃王府去要杀她母亲,他一心正怀疑着吴烨是否已经和京都的人联络上想要离开他。

吴烨在成为他的人后有偷偷离开他的先例,被他追了回来。

这些日子在王府因为萧启闹的很不愉快,吴烨多次提出想出去住的请求。他今日才将人安顿好,前脚离去,后脚便有负责盯着吴烨的人报信,吴烨将院门关闭,而房内隐隐传来了说话声。

他冒雨带着人一路赶回,将院落周遭围住,里里外外查了一遍,除了正堂中的水迹,倒也没有别的可疑。

吴烨冷着脸将所有人都挥退,在外院守着,门闭合后,他握着吴烨还在颤抖的手,“子安,你我如今的关系,我想你应当不会再做出不告而别的事来。”

他定定的看着吴烨,目光让吴烨几欲作呕。

吴烨避开眼去,却被萧念深强行捏住了下巴。

吴烨恶心于萧念深对他不一样的感情,却也放下心来。

他自己深陷泥泞,却不想和他同样狼狈的万瑾澜被萧念深所察。

他垂下眼眸,强迫自己显现出服软的意思,“世子知晓我要的什么,只要做到,子安不会离开世子。”

萧念深眸中露出些许满意之色,话锋一转问道:“子安屋内的水迹从何而来?”

吴烨早就做好了会被问水迹的准备,萧念深看似措手不及的问题,他却并没有惊慌。

吴烨转过身去,语气低沉,“子安先前觉得,这样活着不如一死了之,可在扯纱帘时却半晌没将其扯下,子安心想,或许上天不忍我这样吊死,我便又打开门在院中任雨淋,若是得了风寒…”

萧念深捂住他的嘴,眸中露出愧意,“是我将你逼的紧了。”

吴烨出了一口气,“世子不必担忧,只要世子给子安想要的,子安就不会离开。”

二人你来我往之时,万瑾澜在雨夜中悄无声息的潜入了肃王府,此时裴氏已经睡下。

万瑾澜一刀封喉,裴氏甚至没发出丝毫声响,外头守夜的丫头在迷烟的作用下睡的正鼾。

首犯裴氏已死,最晚明早裴氏的死讯就会传出,她和于松最佳的离开晋阳城的机会就在今夜。

二人进城都是从晋阳东南角的城墙潜入的,飞虎爪扔向两丈高的城楼上,二人可在几个呼吸间潜出。

翌日清晨,裴氏被发现身亡时,万瑾澜和于松已经离晋阳六十里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