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要知道，无论长生种还是短生种，大部分女性在妊娠期时都会变得格外辛苦。而你的孩子，他就像短暂地耍了个小性子，多可爱呀。”
“...谢，谢谢。”
“哈哈哈哈，别那么紧张呀。之前你被我抓到深夜工作时都没这样过。怎么一说起孩子就磕磕巴巴的，果然还是新手妈妈啊。要开始习惯了哦小姑娘。”
怀孕初期，俞青梧没选择躺在床上完全休假，而是在家里继续线上工作。不过因为要避免辐射，避免含有汞或者苯等有害物质，以及还要避免有甲醛，噪音大的地方。与其说选择线上办公，不如说她只能干这个。
长生种难受孕，但难受孕和易流产之间画不了等号。相较于人类怀孕前期的小心翼翼，鹿蜀最常叮嘱的就只有不要剧烈运动和太过劳累，除此之外没别的。
一系列的常规检查结束，门轻轻掩上，整个房间瞬间安静下来。
晋的房间本就充满了黑白灰色调，唯一的鲜艳还都是红木家具。虽然后续被耀多加了不少亮色，比如放在窗台上的吊兰和多肉，摆在柜子上，湘送来了几只可爱玩偶。
但不知为何。或许是鹿蜀的那句——你的孩子真的很喜欢你。或者，是盆栽里的吊兰有几片叶子变得蔫吧枯萎，亦或是更科学些，自己体内激素大量分泌，导致情绪产生较大波动。
总之，在空马不停蹄地赶回家，气喘吁吁推开房门快步走近时。俞青梧转过头无声地开始啪嗒啪嗒往下掉眼泪。
毫不夸张，空感觉自己心脏被谁开枪打了一梭子。
“怎...怎么了？抱歉，抱歉阿俞，你有没有事？是哪里不舒服吗？需要我喊耀先生他们进来吗？”手足无措这四个字怕是空目前模样的最好诠释，他像是变成天底下最笨的人似的，一双手举起来都不知道该放哪里。
这个时候，是该捧起妻子的脸给予亲吻还是该将妻子拥进怀抱。还是说，他该诚恳的道歉，该告诉对方自己没有在第一时间回来的理由。
对不起阿俞，对不起。
他好像只会重复这句话。
如果他当时没有接那份项目，如果他能再抓紧些时间，如果他再多关注一些妻子的身体。
突然间得知自己怀孕阿俞会不会很害怕，会不会怪他。而且...这个孩子阿俞是真的想要的吗？听耀先生和鹿蜀的对话，孩子已经四周了，四周，一个月前。是他临走前疯狂的那个夜晚。
无表情的哭泣，看到丈夫进门后更多的是惊诧。晶莹的泪珠溢出眼眶，在卷翘的睫毛一眨间便砸到了放于膝盖处的手心里。
空伸手擦去俞青梧脸上的泪水，表情中满是自责，后悔，歉意。
“阿俞，我...”
“这两天我应该没有睡太晚？我，我这一个月和你说晚安一般都是几点？你还记不记得？”
被猛地抓住胳膊，一整个犹如课上打瞌睡后被叫起来回答问题的学生。空脑子一时没转过来：“啊，嗯？”
“就是晚安啊？我们约好的，睡前要和对方说晚安。有超过十一点吗？我昨晚几点和你发的晚安？”
“...快十点。”
“前天呢？大前天呢？我这一个月没有熬夜吧？快告诉我！”
“前天是九点半，大前天比九点半多一点。中旬有五天超过十点半但都没有到十一点。大部分都在九，十点之间...”
“居然有五天吗？！十点半，十点半...熬夜对孩子不好吧？我在十一点前睡着了吗...？”
“你睡着了，你腕上戴着的监测手环和我的手机上也进行了绑定，我一直都在关注着。”因为时时刻刻都在注意着这些问题，倒是根本难不住他。但是俞青梧现在眼泪水还没止住，这个反应，空迟迟有些拿不准。
睡眠问题后就是饮食问题。
“那，我把山药偷偷丢掉两块应该也没事吧？但是孩子会不会缺乏营养？万一他爱吃山药怎么办？要不今天晚上让晋爹帮忙多煮两块？”
空：“......”
等了一会儿发现眼前人噤若寒蝉，默不作声。俞青梧疑惑歪头，而后敏锐察觉哪里不对：“等等，你这是什么表情？”
有什么貌似出了大问题。
俞青梧眨眨眼。
弯腰站在她床边的空欲言又止，一双手攥紧又松开，抬起掩上嘴又放下，眼神飘忽格外不确定。一秒八百个小动作。
最后，她亲爱的丈夫，眼睛用力闭上后再次睁开，扶着她的肩膀，抿唇试探性询问：“...我可以高兴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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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在那之后他们闹了好大一出乌龙。
对于孕妇来讲，前三，四个月因为胎儿刚着床，处于不稳定期，此时胎盘没有完全成型，附着力不够牢固，容易受到外力因素影响而发生流产。
期间晋的手机很忙，比他本人还忙。
虽然忙的一部分因素来源于他的兄弟。不过天道酬勤。终于，在浙犹如签到全勤奖似的不懈努力和孩子母亲二分之一血脉的身份优势下。于第五个月，欣然露出了胜利者的笑容。
而从地图上就能看出，江浙沪包邮三人组互相串门根本花费不了多长时间。于是三天一小聚，五天一大聚就逐渐变成了常态。三阳南货店也成了沪最常光临的店铺，至于楼下快递站，是空最常去的。人一旦无聊了玩起手机最爱干的事就是疯狂购物，何况还是包邮第二天即达。
吃的方面，除了杭州酱鸭，上海腌笃鲜，绍兴梅干菜烧肉外，人多还能吃火锅。火锅底料大多是川和渝自己制作的。回想起来也是蛮难为两位先生——要吃起来香，不能辣得太过分，但也不能一点辣味没有，麻味少一点，油也一样。
怀孕后俞青梧很爱吃辣。
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实。川先生和赣先生带着礼物来浙江这边看看人怎么样了，顺便吃顿饭。五六月份时肚子已经显怀，因为桌上有两位吃辣的人在，所以总有鲜艳的红在某几个盘子里，不停吸引俞青梧的视线和筷子。
川手指无声点着握在掌中的扇骨，看了好一会儿，低低笑出声。
旁边的沪听见后，也闭上眼拿起手里的扇子轻轻抵着玫瑰红色的唇，压下自己翘起的嘴角。如今正值盛夏，沪着一身剪裁精细的素净墨绿色旗袍，坐在那里有种浑然天成的妩媚，不必琐饰就够勾勒出她的绵绵韵味。
都说美人看风骨。
但她单一个背影足矣。她精致优雅闲适自在，她是涵养与阅历都沉淀进骨子里的女人。玲珑有致，婀娜多姿，腰板总是挺直如春日枝头一朵绽开的玉兰花，雅得淋漓尽致。
忽而，一截带着青花纹的白皙手腕从开了颗扣子的袖口里露出来，倒像是青云出岫。将一盘辣菜从俞青梧面前端走，换了锅因为肚子原因而无法起身够到的乌鸡汤。
恐是怕过度的重量让这宛若青花瓷的骨清脆折断，俞青梧下意识去接，去握赣的手腕，却意外触到其鼓动的脉搏。倏地想起她在江西读书时，大雨润色后的朦胧世界，那是浪漫的，是宛如醉倒的，是抬头可见却窥不得全貌的迷蒙。
“不可挑食，不可暴食。你今天吃辣吃得足够多了，青梧。”赣的声音一如当初踏上青石板领着她往归处走，在杂乱雨声中的低调而又柔和。
——你去信江那边了吗？或者，你有去看鄱阳湖吗？鹅湖书院，景德镇，龙虎山，之后你可以去那里转转。
初到地方，因不怎么了解也不知道该怎么和赣先生相处，她曾给浙先生发过信息求助。赶上连绵雨天，电话中，对方那边有淅淅沥沥的雨声，她这边也是。
浙这样说道。
——那是他，那都是他。
“最后一点，拜托。浪费粮食不好呀先生。只吃一点点，没关系的。”俞青梧用手指向赣比了个微乎其微的距离，期望辣炒牛肉的最后一点能进自己肚子里。
可惜，若是以往还有商量的余地，现在，不行就是不行。
幸得孕中期是最稳定的阶段。
这会儿俞青梧可以外出走走，一个人也行，旁人陪同也可。且怀孕后，俞青梧本就爱奇思妙想的的脑子更是容易总是想一出是一出。
七月份，在杭州，说想看四月才会开的洛阳牡丹。
空思考了许久家养盆栽成活的概率。
虽说长生种的体魄要比常人好，即使是孕妇胎儿也一样。但这或许是花的问题而不是人的...？
豫：你要养牡丹？
她记得孕妇貌似不能养带香味的花。豫手指一划一点，像是不确定似的去搜索引擎上问了一次，发现确实不能后。眉头轻蹙，在聊天界面上犹豫了几秒，抬眼时看到自己客厅里放的那几盆自家孩子们送来的各色牡丹。
那边俞青梧嗯了一声，给出解释说是因为前几天和荧一起去西湖看荷花，所以想看牡丹。
这两者听上去并没有明确且合逻辑的因果关系。
豫用笔末端戳了戳下巴，思考。这小玩意儿别看长得好看，养活起来那可是一等一的麻烦。
豫：问过鹿蜀了吗？她说你可以养？
俞：嗯，她说只要不放在卧室就好。
豫：那就养。杭州那个地方，选玉楼春，洛阳红，脂红这些传统品种吧。
俞：开心转圈.jpg
关于养花，还是这种娇贵的花。手机上打字有时候真的很冗长很疲劳，这个时候语音就派上用场了。
但豫打的视频。
俞青梧捧着手机，看着屏幕里一朵朵依旧美丽，延期未败的牡丹。若要说这个月份哪里还有这么一片牡丹园，大抵就是豫的家了。
“花盆要大而深，至少四十厘米深。用中性土或偏碱性的土，适当拌点石灰，煤渣一类。保持土壤的透气性...”
豫开这个视频，一是小小满足一下俞青梧想看牡丹的心愿。二来就是口述养牡丹的基本知识。打字真的好累。
“另外，牡丹花习性喜好干爽，耐半荫，喜肥。潮湿，暴晒或荫蔽，缺肥等因素会导致牡丹生长不良。比如现在的盛夏高温时段，要尽量制造遮阴条件...”
看完牡丹花后，豫就将摄像头翻转过来了。紧接着以一种网课授课老师般的感觉坐在桌前不紧不慢说着。她和晋一样不多露情绪，但很多人都认为比起晋来说她更平易近人。因为她眉眼平静成熟稳重气质却似家里的大姐姐。这倒也不难理解，她这样的人，享过花开时节动京城，感过兵荒马乱执剑看繁花。
她这样的人。
声音透过手机收音话筒，经历很多繁华与没落的不争不抢，可举止间又有自己的小狂气。
似乎是察觉到了屏幕另一边的人在走神，豫托着下巴，食指敲了敲桌子，发出明显的声响。像抓住学生上课期间偷偷走神的老师。
“想什么呢这么沉浸式？可别等发现养着养着发现花枯萎了以后挺着大肚子跑来洛阳找我哭咯。”豫身后墙上的那幅黑金牡丹画宣告着太平盛世，窗外不知是哪朝哪代的风吹起她的衣裳。眯起眼睛笑的瞬间显出年少的疏狂与锐气。
一个不可争辩的事实：她不曾衰老。
俞青梧趴在桌子上耳尖发烫。怀孕后她莫名其妙就变得特别容易泪失禁，这事怕是要被唠一辈子了：“我才不会哭！”
“好好好，是是是。哭也没事。到时候觉得棘手养不下去了就把花送来，我总能给你养活。”
“真，真的吗？要是我不小心一下养死了，也可以吗？”
“小青梧，我发现你可真爱给我出难题。可以，当然可以。万事嘛，总得尝试一下。”
......
酸儿辣女，俗语流传至今总有一定的依据。
十月怀胎，但俞青梧情况特殊，她已然脱离了人类的范畴。
但十二个月，整整一年。
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