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道术通幽
出了地窖，田不满在一处月季丛里找到了小红。
她此刻已经变回了原形，呼吸急促，光滑的肚皮上被划出一道半尺长的伤口，鲜血淋漓，分外骇人。
“这群妖魔。”
田不满双眼喷火，蹲下身，将手放到按在她的伤口上，暗运再生术。
刚经历了一番鏖战，再加上出来时又施法给黄师爷治了伤，此时再动用神通，便感觉精力不支，眼前忽明忽暗。
过了片刻，小红腹部的伤口渐渐不流血了。
田不满拿开手，砰地坐在地上。
“道长。”
黄师爷一惊，赶忙过来搀他。
今夜初遇，黄师爷对田不满心中只有恐惧，只觉他是死而复生，来寻仇的灾星。
但接连被他救了两次，又见他施展神通，此刻对他只有敬畏。
田不满坐在地上，强迫自己睁开双眼。
从前眼皮不眨，与洋人血战三天三夜，倒也没现在这么费神。
小红渐渐恢复过来，她晃晃悠悠蹲坐在地上，抱着前爪作揖，双眼含泪，“恩公，您这次又救我性命，大恩大德，小红无以为报，只愿生生世世在您身前侍奉。”
“啊呀！狐妖！”
黄师爷一愣，感叹一句，却没有多少惊讶。
“我刚才看到纯齐道长了，他，他竟然……”
“妖魔鬼怪尔！”
田不满一摆手，光是听到这个名字，他都有些犯恶心。
这时，他看向黄师爷，突然问道：“县令李竹，还有府上这么多人，都是怎么死的？”
“都是被邪魔害死的啊！”黄师爷一时间有些糊涂，下意识回答道。
田不满立刻纠正道：“不对，都是被山贼害死的！”
“啊！”黄师爷眼球一转，瞬间明白过来，大喜道：“对，对！他们都是被山贼害死的！”
县令暴死，可不是什么小事。
如果在这上面扯鬼神之说，先不讲上面信不信，那自己的仕途肯定是保不住了。
“对！就是山贼！匪徒来袭，县令暴毙，合理！多谢道长指点。”黄师爷满脸谄媚。
“我指点你个屁！”
田不满双眼一瞪，“我是让你师出有名，调兵去攻打六盘山！”
啪！
黄师爷一屁股坐在地上，面容惊恐。
“道长，这玩笑可开不得啊！先不说那六盘山兵强马壮，就单说那一道天堑鹰泣峡，可就万军难破！莫说是我这小小的离水县城，就算是省城派兵，恐怕……”
“我就问你，想不想当县令！”田不满不耐烦地打断道。
“想！”
黄师爷精神了起来。
“当县令要什么！”
“要钱，要政绩！”
“你有钱吗？”
“没有。”
“你有政绩吗？”
“也没有。”
“如果把六盘山打下来呢？”
“又有钱，又有政绩！”
“那你还犹豫个屁！”田不满大笑，“如果我做法，将山上那六个贼头给除了，你敢不敢！”
黄师爷呆呆地望着他，随即目光一凛，“若那六个贼头一死，山中定然大乱，我倒是敢搏上一波。”
田不满点点头，六盘山的上千匪贼聚在那里，始终是个隐患，若能趁此机会将其连根拔除，也算是造福一方百姓的善举。
“道长何时开坛做法，在下立刻就去准备贡品、器具，派人打扫场地。”
“不用，你只管给我准备间安静的房屋，你自去筹措粮草，召集兵勇。三天后，我还你六颗贼头首级！”
“这……”
闻言，黄师爷刚刚生起的豪情瞬间被打消了一半。
虽然亲身体验过田不满起死回生的神奇手段，但不开坛做法，就红口白牙这么一碰，便想于百里之外，取龙潭虎穴中的贼人首级，这也太耸人听闻了一些。
田不满看出了他心中的顾虑，冷笑道：“你只管去做就是，若我做法失败，你便按兵不动，对你又有什么妨碍？”
“不，在下绝对信任道长神通。”
黄师爷的冷汗瞬间冒了出来，“这园中空闲房屋许多，请道长先随我去休息。今夜闹出的动静不小，我先善后。等明天一早便写文书，召集乡勇讨贼！”
说着，他将田不满搀起，往园外行去，小红紧随其后。
不多久，三人来到一处僻静的小院。
“你走吧，三日后，我定除六贼！但这天大的机遇，能不能把握住，就看你的胆量了！”
“是。”
黄师爷揣满心思离开了小院。
小红变作人形，面容憔悴苍白。
她鼻翼稍作翕动，道：“恩公，这里也不知多久没打扫了，全是尘土气。您先在院里歇歇，我将屋里给收拾了。”
“不用！坟地里我都睡过，有些尘土算什么。”
田不满摆了摆手，他现在困极了，对小红嘱咐道：“这几日辛苦你在这里看着，我要专心做法，断不能被人打扰。”
“是。”
小红目光坚定，面容严肃。
来到屋里，田不满快步走到床边躺下。
这脑袋一沾枕头，无边的困倦便涌了过来。
他顿时大呼不妙，看着架势，这一觉非睡到明天日上三竿不可。
若自己一睡不醒，进入六盘山的傀儡定然露出破绽。
他想起身提醒小红喊自己早起，但眼皮沉如千斤，根本睁不开。
看书，看书就精神了！
田不满翻开脑海中的蓝皮大书，目光落在那幅老者观画图上。
“通幽…通幽……”
他默念此二字，读着读着，忽听一阵儿童嬉闹声传来。
田不满大惊，猛地睁开了双眼，喝道：“谁！”
此刻，出现在他眼前的是灰蒙蒙的天空，有一轮毛糙糙的光团悬于正中。
就像是有人用一张窗户纸，将太阳给遮了起来。
“又他娘撞邪了！”
田不满幽幽感叹一句，无奈翻身坐起。
他放眼望去，不光是天空，就连大地也是朦胧灰色。
一座纸扎似的大白宅院坐落在前方不远处，几个黄髫小儿正在院前追逐着蹴鞠。
“诶呀！有客来矣！”
突然，拄着龙头拐杖的皓首老者步履蹒跚地从宅院内走了出来，十数个面容娇美的少女紧随其后。
田不满站起身，大步迎了过去。
“敢问老丈，此处何地！”
老者站停，作揖道：“道长用通幽术入老朽庭院，又怎会不知此乃何地？”
“通幽术？”
田不满恍然，接着憨笑道：“老丈不知，贫道学艺不精，只是念了几句口诀，便莽撞闯了进来。”
老者闻言明了，笑道：“此处乃床中界，老朽乃这床中仙。”
“啊？这床里还能有仙人？”
“万物皆有灵。”
田不满闻言，愈发感觉这世间神奇，他看向老者身后众女子，问道：“这些姑娘，难道也都是床中仙？”
床中仙摇摇头，随即一一介绍，“这是瓶中仙，这首砚中仙，这是石中仙……”
“祝老丈寿比南山，福如东海！”
床中仙一愣，反问道：“道长为何无故祝寿？”
田不满抓了抓脑袋，“若不是老丈过寿，她们这些黄花大丫头，来你这床里干什么！”
“啊！”
“扑哧！”
没承想这一语，惹来了床中仙的捧腹大笑，众女子也是掩面。
床中仙抓住田不满的衣袖，道：“道长不知，她们都是来避难的。前几日这院中出了一鬼仙，竟会通幽之术，他四处施法，将物中仙人炼制成奴，供他驱使。一时间仙心惶惶，便全躲到了老朽这里。来，道长，今日有缘来此，那便是客，请随老朽进府一叙。”
闻言，田不满心中明了，准是那纯齐搞得鬼！
接着，他恍恍惚惚的跟着众人进入了宅院。
这园中风景秀丽，林立着世间难寻的奇珍异石，清澈溪流穿石而过。
院中还聚着不少青年男女，看到田不满后目光都是稀奇，纷纷交头接耳，小声议论。
田不满偶尔对她们招招手，便引来一片善意的笑声。
进入客厅，更是看到珍宝无数，那堆叠在空地上的一个个大箱子，无不散发着华贵宝气。
墙上悬挂做装饰的刀剑，也尽是神兵利器。
床中仙微笑道：“来者是客，道长请随意取件宝物带走吧。”
“啊！”
田不满一愣，赶忙摆手道：“哪里有第一次上门，便拿别人东西的道理。若老丈有待客之心，便上些饭菜，折腾了半夜，连口水都还没喝。”
“好好好！”
床中仙暗自松了口气，他心道：“修成了通幽术的大能者，竟如此随和。”
他拍了拍手，几名女童便端着水灵的瓜果从山水屏风后款款行出，荔枝、哈密瓜，还有新鲜的提子……
田不满见状涎水大动，看了床中仙一眼。
“道长请用。”
闻言，田不满也不再客气，抓起盘中的水果，一股脑往嘴里塞。
他的吃相，又引来众女侧目。
田不满毫不在意，吃便要大口吃，跟盘中的饭菜还讲礼仪，哪儿来的读书人！
说来奇妙，他这几盘水果下肚，本来混沌的精神，此时竟饱满充沛起来。
正当屋内一片和气，突然，一声凄厉的惨叫声于院外响起。
瞬间，在院中玩耍的男女们，便慌张的涌入了客厅。
床中仙顿时一脸凄然，大呼道：“邪魔至，吾命休矣！”
田不满啐出几粒葡萄籽，目光凛然，正想问原由，就听院外有人高喝道：“贫道初登仙途，尚无仙位、府邸。还望仙友怜惜，将此地让于贫道。否则，血洗。”
闻言，田不满心中愤恨陡然升起。
自己没有，便来抢、来夺、来杀！
他豁然从墙上取下一柄利剑，大步行出客厅。
大门外，鹤发童颜的白衣老者傲然站立，他本正一脸春风得意，可忽然感觉一阵腥风袭来。
他猛地抬眼看去，当见到杀气汹汹的田不满持剑奔至，顿时变了颜色，转身便欲遁走。
“又遇太岁矣！”
可田不满怎会放他，纵身掠至他的身后，一脚将他踹翻在地，接着死死踩住他的后背，斜睨一眼，看到一名孩童躺在地上，鲜血染红了手上的蹴鞠，不禁怒极反笑，刚想一剑将其斩杀，却听他求饶道：“小友才助我登仙，此刻便要刀剑相向吗？”
田不满目光一亮，“你是纯齐！
“本仙凡身正是纯齐！我与小友也算是有半段师徒之情，今日还望手下留……”
“死！”
一剑落，仙魔斩尽！
随着纯齐的脑袋滚到一旁，他的身躯也化作点点晶莹，快速消散。
田不满心中积郁的一股闷气，顿时消散一空。
真是天道循环，之前还正愁找不到他，他竟自己送上门来。
这时，数十人在床中仙的带领下一起涌出了大门，纷纷对田不满叩首道谢。
田不满将床中仙搀起来，大笑道：“老丈，你们这神仙未免当的太过窝囊了些！”
“惭愧，惭愧。”床中仙抱拳道：“人仙妖魔鬼，到底也没有谁比谁更高贵些，我们这些小仙，更是谁都不敢得罪。”
田不满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如果成仙便是这般模样，他宁愿一辈子做个糙人。
这时，一声鸡叫忽于天际边响起。
田不满倒抽一口凉气，知道自己该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