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无依
“珠儿她爹死的早,幸亏珠儿懂事,这日子虽然过得穷苦,但也算舒心……来,您二位随便坐。”
田不满与宫九将母女二人护送回家,两人的家位于一偏僻胡同的四合院中。
这房子破破烂烂的,北屋跟东厢房都已经坍塌了,妇人的家也好不到哪儿去,摇摇欲坠,勉强维持罢了。
屋子里隔了一面墙,外屋建了灶台,既是客厅,又是厨房,墙后是火炕,是二人的卧室。
妇人放下孩子,将菜篮子撂在饭橱前,将竖着的矮桌搬倒,放在屋子正中,有些局促地说道:“您二位且坐着,我去烧水。”
宫九环顾一眼破败的房舍,抱拳告辞,“就不叨扰了,您二位保重。”
妇人赶忙上前,目光闪动,“这话是怎么说的,您二位仗义出手,救了我跟珠儿,我没什么能谢你们的,但好歹,水该喝上一口吧!”
宫九正想说什么,田不满突然打断了她,“说的是啊!这半夜赶路,身上又寒又冷,正想来碗热水暖暖身子呢!我俩就在这里等着!”
说完笑笑,拿了一把板凳,放在桌边,大咧咧坐了下来。
宫九低头看他一眼,轻叹口气,颔首道:“好吧,那就麻烦您了。”
“不麻烦!不麻烦!”
妇人释然一笑,拿起放在灶旁的一个破铜盆,便走到院儿里去拾柴禾了,见她费力去折那些断掉的窗棂、屋梁,宫九便转身来到院子里,用自己那柄上好的宝剑,去帮她劈柴火。
“丫头,几岁了。”
小姑娘珠儿乖乖立在饭橱前,见田不满对自己一笑,立刻嘟着嘴跑了出去。
“有这么吓人吗……”
田不满回头看去,只见珠儿寸步不离地跟在妇人身后,生怕这母亲走丢了。
他摇摇头,起身来到卧室。
暗啊,冷啊,屋内充斥着一股腐败的气味儿,争先恐后地钻入鼻腔,让人感到身体不适。
田不满开启六耳,左右看看,这火炕塌陷了一半,露出下方所铺设的土砖,而炕上竟只有一床被褥。
这倒不奇怪,娘儿俩睡一个被窝罢了。
但床上几个花花绿绿的锦盒倒是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拿起一个锦盒,打开一瞧,只见里面装着半盒已经干裂的粉泥,闻上去还有淡淡的花香。
是胭脂。
田不满眉头一皱,这人家已经穷困潦倒至此,怎么还有钱买这些脂粉。
“更奇怪的,是这个啊……”
轻轻念着,他抬头看去。
毕毕啵啵,屋外亮起了火光。
“珠儿她爹啊,在生前可是个大名人,这几条街上,唯一一个秀才……别人啊都说他文章写得好,我没念过书,别的也不懂,就想着把她们爷俩伺候好……”
屋外,妇人呼哧呼哧拉着风箱,她好像已经很久没跟人说过话了,也不管别人想不想听,就自顾自说着。
宫九坐在凳子上,将珠儿抱在怀里,明亮的火光,给她雪白的脸上涂上一层淡金色的妆面。
“她爹说想考状元,要花好多钱,我让他别担心,在家里好好念书,我去挣钱……可后来啊,官府说以后没有科举了,要上什么大学,他爹就疯了,又疯又病,没两年就死了……”
说着,妇人抽泣起来。
田不满里屋走出来,“办葬礼花了不少钱吧。”
妇人将一把柴扔进灶里,点点头,“家里值钱的东西都卖了,还欠了不少外债。”
田不满眉眼低垂,声音深沉,“那段日子肯定不好受,又要拉扯孩子,又要还债。”
“是啊…不好受。”
妇人顿了顿,惨然一笑。
“这世道,钱不好挣啊!”田不满长舒口气,“你的钱是从哪儿借的?”
“田不满?”
宫九闻言,有些疑惑地抬头看向他。
田不满摇摇头,示意她不要插话。
宫九见状感觉不对,放开珠儿,起身往里屋看去,可只是瞧了一眼,她立刻警惕起来,反手握住剑柄,往前跨出一步,挡在珠儿身前。
她看到了,里屋的房梁上,掉下来一条麻绳,一条凳子倒在地上。
“这世道,谁家里有钱啊,那几年皇帝要修缮禁宫,一年收了七八回税,老百姓都穷得叮当响。”妇人缓缓说着,“我只能去找吴记钱庄的吴老爷借印子钱。”
“印子钱,利滚利,他知道你还不起,可还是要借给你。”田不满盯着妇人脖子上,被火光照亮的那道淤青,“是因为他们想从你身上挣更多的钱,他们逼你做什么了?”
“他们逼我做什么了……”
妇人的面孔突然变得痛苦、挣扎,像是在竭尽全力回忆。
“他们逼我…逼我做窑姐、做暗娼……”
妇人突然想起来了,两行清泪滑落。
宫九闻言目光中闪过一丝纠结,握住剑柄的手松了下来,但又立刻握紧。
“良家妇女哪里愿意干这些,可你哪里斗得过这些畜生,你不想做也得做啊……但欠的债越还越多,你实在还不起了,于是,他们又打上了你闺女的主意。你知道,你拦不住他们的,你能怎么做呢,没办法啊,只好上吊了。”
“我,上吊了?”
妇人闻言,满眼皆是迷茫之色。
宫九心中一凌,就像田不满说的一样,诡者就是诡者。
如果有一天这妇人凶性大发,伤了孩子怎么办?
毕竟诡者,以生人魂灵为食啊!
她咬咬牙,一道白练顿时于其掌心吞吐,她向前一跃,骤然朝妇人刺去。
当!
一声剑吟!
宫九看着田不满抓住剑身的手,登时骇然,可她还来不及反应,就见田不满身如惊鸿,瞬间闪至自己身后。
与此同时,她感觉自己的脖颈一片刺痛,宛如有人拿着一把钢针扫过了自己的皮肤。
她快速回头,瞳孔霎时缩成两个黑点。
突然,灶台里的柴火发出噼啪一阵怪响。
待平静下来,暖橙色的火焰骤然变成了幽幽蓝色,整间屋子像是被扔进了海里,那种无孔不入的阴冷,让人汗毛直立。
“不许碰,我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