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儿恹恹地趴在那儿,娇小玲珑的一只。
他垂了垂眼睫,眼底藏着半分笑意,如布星河,星芒熠熠。
“明天要开产品宣传会,你要跟我一起参加,现在我们去商场挑合适的衣服。”
趴在车窗边的女孩儿没精打采地拧过身子,眼神无辜地看过来。
“我有衣服啊。”
谁在商场买衣服啊,那么贵。
她皱着眉腹诽着。
赵云单单只是扫她一眼就知道她此时此刻装着什么小心思。
“不花你的钱。”
“好的,谢谢总监。”
貂蝉终于开心了一点,脸上逐渐展露出笑容。
“那我到时候只需要站在你旁边就可以了吧?”
“记者可能会提一些问题,你随机应变就可以,必要时我会代替你回答。”
车缓缓驶出了地下室,室外灿然的阳光落进了狭小的车厢。
赵云面色平静,“主要是产品宣传会,又不是向媒体介绍你。”
女孩儿沉默了片刻,又犹犹豫豫地低下脸。
“那…应该不需要做其他事了吧?”
“什么其他事?”正在掌控方向盘的赵云没有反应过来。
“就是真情侣之间会做的事啊。”她满脸的理所当然。
赵云后知后觉,忍不住拿余光横了她一眼,“就你?倒贴我都不要。”
貂蝉一噎,蓦地用不满的眼光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什么叫“就她”?
这个人也太过分了吧?
她嘴里碎碎念着转过脸去,瞪着车窗外倒流的画面,脸颊气得微红。
“既然我们彼此彼此,那就没什么问题了。”
赵云俊眉一挑——这小丫头还敢嫌弃他了?
于是某人毫不客气地拿出杀手锏,清俊的脸上却没什么表情。
“那就谈谈工资的事…?”
行吧,大丈夫能屈能伸,在威逼之下,她还是懂得知难而退的。
女孩儿眼神变了变,甚是谄媚地笑着转过头来。
“总监,我开玩笑的嘛。”
喝过酸奶后,貂蝉仍是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
一旁的男人站在原地,下颌微微上扬,深邃的眸极快地在她侧脸上掠过。
“你先去前面那家服装店,我有点事,马上回来。”
还沉浸在酸奶味道里无法自拔的貂蝉像是被这句话当头一棒,强制性地拉回注意力,错愕地眨了下眼睛。
“可是总监——”
没等她的话说完,他便转身朝与服装店相反的方向走去。
她懵然地看着他的身影逐渐被来来往往的行人吞没,澄澈的眸一点一点地黯淡下去。
“什么啊,让我不要莫名其妙地走开,自己还不是随心所欲的。”
可是忌惮着被扣工资的危险,她还是不情不愿地一个人往赵云指示的那家高档服装店走去。
店员的视线在刚走进店门的女孩儿清秀漂亮的脸蛋上扫了一眼,又看了看她浑身上下加起来不超一百块钱的装束,目光微凉。
“欢迎光临。”
声线冷得仿佛没有温度。
貂蝉看着那店员转身冷漠地继续去整理着衣架上挂着的服装,局促地在原地站了一会,才鼓足勇气怯生生地开口:
“请问…有没有适合参加重大场合穿的衣服?”
店员侧过脸,那眼神像是在说“就你能参加什么重大场合”。
她很是轻视地抬起视线,声音不带任何善意。
“有。但是价格都很昂贵,如果您想试穿的话,恐怕是不方便。”
这种虚荣心作祟的女孩儿她可见过了,没钱买衣服,但是会躲在试衣间里自拍各种穿着名贵衣服的照片,显着自己似乎很有钱似的。
想到这里,店员很是鄙夷地拧过身去,没再继续搭理她。
貂蝉纠结了一下垂下眸。
不让试穿啊…
她目光在店内环视了一圈,最终锁定在一个供客人休息的软椅上。
那就坐在这里等赵云回来好了。
想到这里,她脸上的表情终于明媚了几分,刚想往软椅的方向走,一直眼神犀利地注意着她动向的店员立即放下手里的事情,端端正正地走过去挡在她面前。
“抱歉,软凳是供试穿鞋的客人坐的。”
貂蝉抬起睫毛,脸颊顿时涨得嫣红。
“喂,你也太——”
话音未落,那店员脸上傲慢的神情突然变了变,态度很是殷切地迎向店门。
“欢迎光临。”
貂蝉气恼地转过身去想找她理论,却在这个时候看到姗姗来迟的赵云踱步走进了服装店,她本能地懵了下,眸光流转,只能不知所措地站在了原地。
看到垂着脑袋站在那里安静得反常的女孩儿,赵云一言不发,直接略过身旁笑得谄媚的店员走向她。
俊秀的眉微微一蹙。
“还没挑到喜欢的吗?”
从方才他偶然捕捉到的那店员脸上的表情变化来看,心下瞬间明白了大半。
貂蝉犹犹豫豫地垂下眸,见到他的到来她蓦地松了一口气,可是刚刚受到的蔑视又实在让她委屈,那种难受的感觉堵在喉咙口,一时间都说不出话来。
意识到这个浑身穷酸气的女孩儿居然跟这个气场十足的男人认识,店员的表情顿时变得难看起来,只得硬着头皮迎上去,面带微笑地看向女孩儿。
“小姐,您想要的衣服在那边,我这就引您去。”
“不必了。”
赵云压下视线,蔚蓝的眸子冰冷冰冷的。
貂蝉和那店员同时惊愕地看向他的方向,不明所以。
男人沉着眸色看向那一脸茫然无措的店员,薄唇微掀起一丝诡异的弧度。
“作为服务行业的人,区别对待顾客好像是不道德的行为吧?如果贵店有这种规定的话,我实在担心贵店今后的发展。”
店员脸色变得有些难堪,眼神心虚地往貂蝉那边看了一眼。
赵云侧过身,慵懒散漫地倚靠在柜台前。
“你们经理在哪里?”
站在收银台的两个店员面面相觑了一阵之后,便一言不发地转身一齐去找人了。
留下的那个店员脸色苍白,不知所措地立在那里。
“也用不着这样吧…”
貂蝉挠了挠头发,黑白分明的大眼一眨也不眨地睨着他,漂亮的眸里隐着点畏色。
眼前这个不苟言笑的男人,她觉着有些陌生。
赵云脸上没什么表情,淡漠地压眸看过来。
“这事你别管。”
她讪讪地收回眸,心里下意识地质疑了一下——明明就是由她而起的事,怎么就让她别管了?
店经理很快就跟着两个店员匆匆赶来了。
他先是很恭敬地鞠躬,却没等他把事情问清楚,倚在柜台前的男人就懒洋洋地站直了身子。
“你是这里的经理?”
“是,我就是。”
“那好。最近的新款衣服我都包了,但是这位店员,你必须把她开掉。”
经理笑容一滞,犹犹豫豫地看向那个犯事的店员,“这…”
店员窘迫,攥紧拳头苍白着脸忿忿地开口:
“你没有权利这么做…!”
赵云冷着眸光看过来,清俊的脸庞一如既往疏离淡漠的笑。
“去查清楚这家商场背后的人是谁,你就知道我有没有这个权利了。”
此言一出,店内的人包括貂蝉在内,都愣住了。
十分钟后,那位店员被迫办理了离职手续。
貂蝉手里提着大大小小的提袋,亦步亦趋地跟在赵云身后离开了服装店。
经理等人一直躬着腰行礼,直到两个人的身影走得看不见了,才心有余悸地直起身来,嘴唇还在微微翕动着。
商场背后的大股东…赵氏。
那男人看上去年纪轻轻,大概就是企业家赵安的独子赵云了。
真是…幸会啊。
——————
貂蝉提着大包小包,难得一见的一句怨言都没有。
直到坐上副驾驶,她才稍微从方才那场震惊中回过一点神来。
她虽然知道赵云可能是个不简单的人物,毕竟年纪轻轻就能当上赵氏这么大企业的总监,除了能力以外,背景更是不必说的,可是今天她才知道,他跟这么大家商场都有关系。
开除一个店员,只需要一句话的工夫。
她欲言又止地看了一眼坐在驾驶座上低头系着安全带的男人,莫名地感觉他浑身都透露着危险的讯息。
“总监…”
“以后遇到这种事,不要一副很好欺负的样子。”
赵云目光淡然地平视着前方,手指随意地搭在方向盘上,“如果我刚刚没有那么及时赶来,你是不是打算一直在那里受她气了?”
“也不是…”
貂蝉踌躇地抬起脸,遇到他深沉的目光后又悻悻地垂下头去,“我本来是想跟她理论的…”
她停顿了一下,又觉得现在说这个也没什么意义,便恹恹地停了话音,扭过头看着车窗外的画面开始慢慢倒退。
瞥了一眼趴在车窗边恹恹得有些没精打采的女孩儿,赵云眼里残存的漠然逐渐褪去。
甚至,嘴角还扬起一丝控制不住的弧度。
“好了,不说这个了。衣服买了那么多,明天选件喜欢的换上就可以,早上八点我来你家楼下接你,没问题吧?”
貂蝉本能地点了一下头,随即又发觉到不对劲,转过头睁大眼睛描摹着他清俊完美的侧脸。
“你为什么来接我?”
“因为我怕你迟到。而且——”
他话锋一转,俊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我们一起在公司出现会比较合适。”
好像很有道理呢。
貂蝉哑然,一时间又找不到反驳的借口,出于本能反应又不想让他知道自己的住址。
她有种不好的预感,如果被他知道自己住在哪里,以后就真的鸡犬不宁了。
貂蝉大脑飞快地运转着。
“那个…我家不好找,要不然…我们还是约个地方见面,再一起去公司吧?”
赵云依旧面无表情地直视前方。
“那样太麻烦。”
“那…就直接在公司门口碰头吧?”
“那样就不算是一起来公司的了,如果被那天的媒体看到,可能会被猜忌我们情侣的关系是假的。”
“我们情侣关系本来就是假的。”
赵云一噎,蔚蓝的眸里终于泛起一丝危险的寒意。
“貂蝉,你是嫌我给你工资开得太多了吗?”
“西区长安西路16号101室。”
很没脾气的,她语气迅速地把自家住址报了一遍。
男人唇角笑意疏懒,甚至夹杂着几分不明显的得意。
这一招…屡试不爽。
或许是为了验证她提供的住址是正确的,赵云直接开着车将她送到了家门口。
很是生无可恋的貂蝉解了安全带,用低得连自己都差点没听清楚的声音小声道了句“谢谢总监”,然后就提着那些装着衣服的手提袋,打开车门下了车。
只是让她感到意外的是,赵云也跟着下了车。
以为他要进她家里坐坐,她又惊又慌,正琢磨着这次该用什么理由来婉拒他,就看到赵云步伐疏懒地走到后备箱的位置,朝她勾了勾手指。
“过来。”
她犹豫了一下,眸里熠熠着茫然的情绪。
过了片刻,她才慢吞吞地走过去。
男人蔚蓝的眸一瞬不瞬地侧睨着她,只待她走到跟前后,才轻轻摁下钥匙上的摁钮——
后备箱缓缓打开。
等女孩儿看清里面的东西后,漂亮的杏眼微微睁大了。
——后备箱内,除了一辆粉色的折叠自行车以外,还有一整箱…
酸奶。
……
月光轻轻地掩进了云雾里,林间的光线一下子幽暗了下来,阴风阵阵,灌木从发出“沙沙”的声音,吹的人背上汗毛倒竖。
来人一身漆黑的衣衫,竖着高高的马尾,他手中持着一把弓,背上背着箭囊,青涩的脸上满是稚嫩,却学着大人的模样沉着眼,皱着眉,双手抱臂若有所思。
此人是当今庐陵王李显的儿子李重俊,年仅十五,正是束发年华。
“青云……”他蹲着下来,擦了一把墓碑,然后抬手借着微弱的光芒分辨着,“还挺干净,应该是新坟,这森林里居然还有人?”
他的身后跟了许多侍卫,其中一人应该是这些人地位最高的,他道:“小王爷,我们该回去了,夜色已深,若是被王爷知道您偷偷溜出来,末将可就——”
李重俊睨了他一眼,“就怎么样?”
“还请小王爷不要为难末将。”
李重俊有些无奈,他踢了踢脚边的草,“好了好了,那我们回去,明天再来。”
见他终于肯回去了,无形中身后的侍卫都吐了一口气,他们是来扬州完成任务的,可陛下非要庐陵王带上他的儿子,没办法只好带着了,结果就是太闹腾了。
而方才那位将军是皇宫军队侍卫的统领,此时却得陪着这小王爷胡来。
第二天一早,鹿瑶惺忪着睡眼走出屋,她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抬头看着东方的太阳,自言自语道:“今天要做什么呢?”
一边说着她打了个哈欠往小溪走去,捧了一把水胡乱地洗了一下脸,然后睁眼看着水中的自己,她一直不明白自己的头发为什么是粉色的,所以她一直琢磨着怎么把头发变个色,但是她也没琢磨出个所以来。
鹿瑶站起身的时候注意到了小溪对面的野花,顿时眼睛一亮,“什么时候开的?”
于是,她越过小溪,采了一朵花闻了闻,然后有些欣喜地睁大了眼,于是她一口气采了很多,再找了根柳藤把它们绑在了一起,她想了想,道:“给青云送去。”
当她哼着轻快的小调来到青云的墓前时,她隐隐感觉到哪里不对,她仔细地嗅了嗅,有一股很淡很淡,淡的都快没了的香味,这里没有花哪来的香味?
她疑惑地将花放在了青云的墓边,“青云,你在这里这么久有闻过这个味道吗?”
许是冥冥中青云真的在提点她,在鹿瑶放下花的时候,灌木丛里突然有叶子落下,这一动静让鹿瑶回过了头,然后她猛地睁大了眼,惊疑不定地看着灌木丛边的脚印。
刹那间,鹿瑶的脑海中仿佛被炸了个响雷,好似晴天霹雳当头一击,又好像被人从头浇了一盆冷水,凉的她呼吸顿止,全身麻木。
她好像是一截木头一样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眼里只写了两个字,“完了”。
谁?谁来过了?云中君?师傅?
他们看到这个墓了!他们发现了!
我,该怎么办?!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太让人措手不及,原本鹿瑶定定心心地想着解决掉云中君与鬼谷子的方法,这一串脚印直接让她懵了。
她就好像一只暗地里窥伺的毒蛇,正想着如何对美味下口,可是电光火石间,这个美味摇身一变变成了大鹰,精准地咬住了它的七寸,教它丝豪无法反抗。
鹿瑶浑身的血刹那间都凝固了,她的脑子好像已经不会转了,手也在不自觉地抽搐。
在这种时候,一句不合时宜突兀的话莫名在她脑子里浮现。
最好的猎人总是以猎物的姿态出现。
这句话的出现似乎让鹿瑶冷静了一点,她缓缓地扶着青云的墓碑坐了下来。
无论是他们中间是谁发现青云的墓,对她而言,都是致命的,她一度以为自己杀了人就不会再怕了,没想到,她还是会打心底地惶恐,害怕。从同门一场到算计他们逼死他们,这么难的事情她都没有失手过,而如今却突然间被抽走了掌控权。
鹿瑶仅仅地攥着自己的衣角,心还在砰砰直跳,开始不断想着后路。
要不,她现在干脆直接去人间躲起来吧?不可,躲躲藏藏的苟且偷生,这不是她不能容许的,她不要这么窝囊。
那么,当做无事人去试探他们?就算是云中君发现的,他能够替自己瞒着吗?!去试探的下场多半会被鬼谷子像青云那样封了她法力,或者死?不行!她不要!她要活着!
临到生死关头,没有人想死,她亦是。
或者,干脆破罐子破摔,她先动手杀了他们?!这,太难了!
可这亦是她活下去的唯一出路。
鹿瑶在他的墓碑前坐了很久,脑海里什么样的想法,该有的不该有的全都想了一遍。
一抬眼,居然已经日上三竿了。
“青云啊,我……”此刻,她对着青云的墓碑硬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最后,她竟然还落下了泪,这泪落的不明不白,甚至令人厌恶。
可是,鹿瑶只感觉自己的天快塌了,她从没料到事情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青云,你显个灵,给我指个路好不好?”
可是这世上没有神仙,人的路都是自己选的,自己走的,既然她当初狠辣无情地杀光了同门,那她就理应明白,只有恶人做到底,她才有可能活下去赢到最后。
但是,她也更应该明白,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