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兰六岁了,总共在我身边带的天数不到一百天。”程梅此时提到思念的女儿有些麻木。
“是……为什么呢?”
“徐斌他奶奶,不同意我把孩子带着,说是帮我们看孩子。”程梅冷笑,“开始确实,我和徐斌他爸求着她帮我们带,给钱给物,求她别亏待,可是后来人家尝出甜头了,拿着孩子我们才能源源不断地掏出好东西来,养着他们一大家子。”
苏半夏默然,这情况跟程延有什么不同呢?只不过一个人质是亲妈和亲妹妹,一个是亲闺女。
不愧是姑侄俩!
“给东西也就算了,他们是徐解放的亲爹妈亲兄弟,我们会看着他们饿死吗?可是他们不知足,不仅想吃饱,还想吃好吃撑。”
“孩子就不还了?不能强行抱回来吗?”孩子毕竟才几岁年纪,想带回来还是比较容易的吧?
徐梅闭着眼睛摇头,“哪有那么简单啊?”
“他们把着孩子不给?”
徐梅叹了口气,猛喝了两口水平复波涛汹涌的心情。
“不给。有一次,我实在受不了,半夜一个人魔怔了一样,走着回了老家,还跟他们打了一架,刀都动了。”程梅自嘲地笑,“可是孩子不认我!”
“她不认我,先前仅仅见的几次面,她都……都表现得很喜欢我这个妈妈,可是我去接她的时候,她不要我,她说不认识我。”
苏半夏又给她倒了杯水,“孩子没怎么见过你,姑姑,以后多相处就好了。”
程梅撕扯着自己的头发,“我强行把兰兰接回了家,但是她被惯得无法无天,不仅脏话连篇还满嘴谎话,还没等我管教她,她就开始发烧,烧得神志不清了还在骂我……”
孩子都是大人教出来的,孩子长成这样,都是大人的责任。
“最让我受不了的,就是你姑父。他不同意我将兰兰接回来,说……他妈舍不得……”程梅再次泣不成声,“我就舍得?那是我亲闺女!我就求他们带了两个月,怎么就成他们的了?”
程梅正在情绪激动处,苏半夏只能抚着她的后背给她顺气。
“夏夏……你说我怎么办?”
苏半夏没见过那个素未谋面的表妹,但从程姑姑的话里行间,她被养成这样都是程姑姑的婆家有意为之。
就是为了把程兰捆死在他们身边。
“程兰六岁了,该上学了,姑父也没想法吗?”如果徐解放不是太过重男轻女的话,应该不会不让女儿受教育,何况他家又不差这几个钱。
“有了俩钱就不知道东西南北了,开始孝顺了。”程梅眼里都有些怨毒,“那他自己孝顺去啊!拿我闺女去孝顺?等她结婚准备一份丰厚嫁妆?那算什么!没有我他能挣到第一笔钱?不是他求着我能把闺女托付给他妈?”
程梅话里的信息量很多,苏半夏只能由着她发泄情绪,时不时递一下毛巾。
“还没说话就是‘那毕竟是我娘’‘毕竟是我爹’,我还是兰兰的娘呢!”
“一家人都是混蛋!都是混蛋!”
中午送饭过来的敲门声打断了程梅的吐苦水。
看着程梅收拾体面去开门,苏半夏很唏嘘,这么一个敞亮干脆做事果决的女人,也会囿于家庭纠纷,痛苦于婚姻中额外赋予的亲情关系。
“来来来,不说那些糟心事儿了,你姑父专门去定的糖醋鱼,县里国营饭店新来的大师傅,糖醋鱼做的可好了。”程梅不见了刚才的凄索与痛苦,好像刚刚都是幻象,此时此刻她又是那个独当一面的姑姑了。
不过是隐藏伤痕罢了。
“糖醋鱼啊?那我得好好尝尝!”苏半夏做出一副喜出望外的模样,若无其事地揭过此事。
饭桌上一改上午程梅说个不停的场面,苏半夏成了那个喋喋不休的人。
她把近段时间程家发生的事分享给程梅,尤其将王彩琴和程三平气个半死的场景讲述得引人入胜,让程梅笑声不断。
“就该这么治他们!”程梅眼角的笑纹都出来了,“程三平那个老东西,当我不解他呢?从小就嫉妒我哥。我哥长得比他好,个子比他高,有手艺,那是十里八乡都数得上的好小伙!当年我就不该避嫌没阻止你婆婆嫁给他,还以为他改了呢,还是那么个狗德行!”
“当年您就看出他不是好人了?”
程梅也不知道怎么说,“当年吧,他表现得也不明显,我就是单纯不待见他,而且当年他是跟我哥一起竞争过你婆婆的,你婆婆的娘家一眼就瞧中了我哥哥。后来……我哥没了,她过得也不好,有再找的想法我不能拦着吧?我一拦她那性格指定这辈子难死也不会再嫁人了。干脆我眼睛一闭当没看见就没管,谁成想……”
都是因缘际会。
“不说这个了,那他们就同意让那个丫头上学了?”程梅懒得想当年那点儿破事,开始追问现下新鲜的时事。
苏半夏点头,“又不用他们花钱,管那么多呢!”
“你也是个大方人,愿意出钱让石头那妹子念书。”程梅越看苏半夏越喜欢,真是个好侄媳妇儿,以后闭了眼见她哥她都能挺着胸脯见,
苏半夏笑笑没说话,给程大丫钱简单,找个婆家也简单,给份儿丰厚的嫁妆也简单。
但这都不是给了大丫选择权,读书明理也开阔眼界,她要的是让程大丫走出程家飞出山窝窝,让程三平程瑞程老太谁也不能随意操纵她的人生。
“下个月是石头爸的二十周年忌日,你跟我一起去吧?”程梅眼含慈爱,柔声说道。
苏半夏点头,“等程延打电话我也跟他说一声。”
程梅:“要说,以后你干了什么事都要说,帮他妈妈要说,送他妹妹上学要说,受了委屈更要说。你不说他是不知道你吃了什么苦,为他做了什么事情的。”
程梅一本正经教着苏半夏做妻子的小“计谋”,“做媳妇儿不能太老实,你诉苦了,才能让他知道你吃苦了,不然就是零。”
苏半夏有点心虚,平时跟程延打电话,她是有一分功劳报两分,吃一分苦头说四分的。
“听见没有?”程梅戳着苏半夏的脑门儿。
苏半夏猛点头,这就不怪我了程延,是你姑姑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