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之后,苏半夏就开始收拾自己的零零碎碎,先前从盘洼村搬回来之所以那么简单,更多原因也是因为那边只有一些必需用品,大件儿都是被子什么的,比较好收拾。
而这次要去J省,以后大概率不会回来了。不管跟程延的关系何去何从,目前来说,她以后去考大学也不会再待在这个小山村的。
J省气候四季分明,冬季也比较冷,冬天的衣服和被子也是要带过去的,这都是苏半夏到了这边来新置办的,舍不得扔。
被子是苏母生前添置的,都是好棉花,也舍不得就放在这儿长虫。
于是跟程延约好,可以去邮局,把这些大件儿做寄件处理,随身带的东西就少很多,也方便安全得多。
现在这种十二斤新弹的棉花被,昂贵也不好买。
还有苏父先前留下来的一些书,也要寄走。
正把不寄走的书做防潮防虫处理的时候,又一位不速之客找上了门。
程延去开的门,进来的时候从表情上看不出什么来,只淡淡一句“苏星在外面等你”,就继续打包行李了。
帮忙收拾的李建国嗤笑一声:“弟妹你别理他,没良心的东西,当年你爹对他多好的,他又表现得对你多好啊,后来呢?别理他,不定憋什么坏水儿呢!”
程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想去就去,别听他的。”
李建国拿固定行李的绳子扔程延,“就你明白事儿!”
苏半夏想说我没想去的,程延这么一说她不去就显得有些不是东西。
在身上围裙擦擦手,苏半夏绕过板车走到大门口。
苏星一脸颓败地站在门口,拿脚搓着地。
“什么事儿?”苏半夏面无表情开口。
苏星抬头,眼里有些希冀,“大妹,我……”
“别叫我大妹!”苏半夏打断,想起这个称呼就恶心。
“好的,我……想求你去看看我媳妇儿……”
闫秀秀?苏半夏脑海里晃过一个人影,她们只有一面之缘。
“我不认识她。”找她有什么用?
“我知道,可是……我没办法了,她……你能不能去给她看看病?你要是还生气,你打我骂我都行,去看看她吧……”苏星现在跟先前刚结婚有了正式工作时意气风发风样子判若两人,眼神苍老,身形也有些佝偻。
不应该啊,酱油厂工作这么累吗?
程瑞左右看看,确认没人才低声说道:“她先前流产了,后来身体就一直不太好。”
“那看病去啊,你现在才第一年,但一个月十几块钱也是有的,出不起这个钱?”苏半夏表示存疑,不能抠成这个样子吧?
苏星忙摆手,“不是不是……她,她不想去看西医,赤脚医生是男的,她是……女人家的病。”
看起来苏星也有点难以启齿,刚刚还因为他为妻子健康不惜上门找骂的魄力而高看他一眼,转眼就这个死德行!
苏半夏翻了个白眼,“你还嫌丢人。她这样是为谁啊?没你她能得那种病?”
苏星头更低了。
苏半夏不吐不快,“说实话,我就算回家也不怎么从你家门口过,但我也不止一次见到你妈欺负她了,她流产才多久啊,你妈就让她碰凉水,洗一家子的衣服,苏月是残废了吗让你媳妇这么伺候她?”
“是是,我知道……”
“你知道?!”知道还置之不理?
“不是不是,我不太清楚,只以为她就是干些家务活,就……”
“就没怎么管?”
苏星默认了。
有多少男人,为了自己的清净,就选择默认自己的老婆受委屈,哪怕看见了也当没看见。
“我可以随你去看,但我不想看见你爹妈。”苏半夏最后提出了要求。
苏星面露难色,苏半夏转身就要回去。
“别——我带她来行吗?”苏星喊道。
苏半夏闭了闭眼,如果可以她永远也不想跟苏二奎家任何人再有任何的关系和接触,可她可怜那个女孩儿,她现在还记得彭玉莲骂她跟骂三孙子一样,身体都单薄成那样了还拿着扁担去村里的公共井边挑水。
闫秀秀跟程妈有点儿像,但程妈更多的是被程三平洗脑,而闫秀秀是被她爹从小三纲五常耳濡目染到大的。让她反抗,太难了。
医者不能见死不救,苏半夏把这句从小爷爷耳提面命的话在心里过了三遍。
“行。”说完苏半夏就进院子了。
苏星连说了几句“谢谢大妹”,就跑着回家去了。
苏半夏一进屋,程延继续面不改色地装袋,巧双娘从程妈住的那屋出来,“咋了?他咋来了?”
“没啥,就是想让我给他媳妇儿看看病。”
巧双娘脸上的气氛也变为同情之色,“那个闫家闺女,可惜了。”
性格好,模样好,又勤快,要是嫁到好人家里指定是幸福美满。
“那你答应了没?”
“嗯,答应了。”苏半夏继续往樟木箱子里放书。
巧双娘在一边儿感叹,“是,得答应。苏二奎跟他媳妇儿不是东西,但他们那媳妇儿是真不容易,可怜哪。”
没一会儿苏星就带着闫秀秀在门外了,他不敢进门,只在门口喊。
“大妹……大……夏夏……我们来了……”苏星喊道一半想起来苏半夏不让他喊“大妹”。
巧双娘到门口招手,“进来吧!”
二人这才别别扭扭进门。
苏半夏正用热水烫手,苏星看堂屋里大包小裹的,“大妹,你们要走啊?”
苏半夏用毛巾擦干手,“跟你有什么关系?”然后示意闫秀秀跟她走。
闫秀秀看了苏星一眼,苏星推了她一把,才鼓起勇气跟着苏半夏进了程欢的房间。
这间屋子是程欢和程妈一起住的,苏半夏等她进门关上门插上插销。
“坐这儿,胳膊放桌上。”
闫秀秀有些害羞,慢腾腾地把胳膊放上去。
脉沉又涩,苏半夏拧着眉头,闫秀秀看她的脸色不好自己心里也突突的。
“还流血吗?睡眠怎么样?出汗比之前多不多?”
“流血还有一点,睡得也不好,出汗。”
苏半夏又问了几个问题,看了看闫秀秀的舌苔,又对着脉象品了半天,最后拿出程欢的作业本,撕下三张纸,大笔一挥洋洋洒洒写出三张药方。
“标好了,一二三。”苏半夏指着药方,“先吃第一服,什么时候出血变紫变红就换第二服,什么时候不出血了,换第三服。”
“剂量,煎法,都写好了。”苏半夏想了想又在背面添了几个药名,“第三服药的时候,有条件早晚就吃这两个丸药,一早一晚。”
闫秀秀看苏半夏很有大夫的样子,也收起了先前的不信任,“谢谢。”
“出去吧。”
苏半夏一直在思考,没想到时间过得很快,已经夕阳西下了。
苏星蹲在门口,听见开门的声音迅速站起来。
“大妹,怎么样啊?”
苏半夏没理他,进了堂屋。
“哎——”
闫秀秀拽了拽苏星的衣角,“给开了方子了。”
苏半夏的方子跟老中医不一样,一笔一划写得清楚明白。
“你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她看得挺好的,问的问题都是我的症儿。”
苏星放下心来,“那就好。”
拿着三张方子,苏星不知道要不要再进屋道个别,刚才苏半夏带着闫秀秀进屋,他自己站在堂屋别提多刺挠了。
苏半夏又从屋里出来,“拿着我的方子,尽可以找任何一个中医看,但要私自改我的方子吃出问题还要赖在我头上,小心我剁了你!”
看着苏半夏眼冒寒意,苏星咽咽口水,当初她拿着菜刀吓得苏月哭爹喊娘的景象还在眼前呢。
“不……不会,谢谢你大妹。”
“赶紧走。”苏半夏站在门口撵人。
苏星带着闫秀秀出了苏家大门,苏半夏站在大门口看着闫秀秀消瘦的背影。
“苏星,你要还是装瞎,你媳妇儿受罪的日子在后头呢!”
说完苏半夏就“啪”地一下关上了大门。
苏星听见这句话,看着闫秀秀泛红的眼角,眼里的愧疚怎么也压不住。
“对不起秀秀。”
闫秀秀鼻子一酸,摇摇头。
苏星又回头看了看这座他爹妈想占了大房子,喃喃道:“我们家对不起大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