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先走了?姐姐再见。”郭红乖巧的招招手,转身离开了。
苏半夏慢慢走进去,秦成思听见了脚步声,缓缓转身。
二人相距几米的距离,秦成思拘谨地指了指石凳,“坐吧。”
如果是闲暇无事,备上一壶茶,在这儿吹风看景,真的是一件非常惬意的事情。
可是现在,苏半夏没有心思赏景。
“要说什么,说吧。”苏半夏淡淡开口。
秦成思攥了攥拳,然后颤抖着手从长衫内衬的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这个……你拿着吧,”
苏半夏没有上手接,只是脸上带着疑问看着他。
“不……不是郭家给的,是我,是我以前挣下来的,是我对不起你妈妈,你……”
他说的前言不搭后语,苏半夏也理解了一半一半。
“你是想拿钱买个心安吗?我拿了你就能心安吗?”苏半夏淡淡问道。
一句话把秦成思问了个哑口无言。
是买心安吗?好像是好像又不是,他自己都说不清楚。
苏半夏前走几步,接过颤颤巍巍的信封,信手打开。
是钱。
不仅有钱,还有房。
苏半夏嘴角翘起一个嘲讽的弧度,“这是您的钱和房?”
“是!是我的,我当年……以前那个时候,我也是个能挣钱的文人,有一些家底。”
像是生怕苏半夏以为拿了郭家姑奶奶的,秦成思澄清罪状一般反复强调。
“您有钱,还有房,那我真挺好奇,抛却经济原因,是什么让你们抛弃了自己的孩子呢?”苏半夏的话一开口,秦成思的脸僵硬无比。
苏半夏没有心软,继续问道:“难不成,真的为了您伟大的……爱情?”
民国时期,为了追求所谓新式婚姻新式爱情,抛妻弃子的文人数不胜数。甚至一些大文学家思想家艺术家,也不外如是。
“您成功追求了爱情,应该快乐啊,为什么还会痛苦呢?”
苏半夏的话属于不扎死人不算完,她清醒地看着秦成思痛苦。
最终,还是动了恻隐之心。
“算了,我不问了。”苏半夏将存款证明和房契塞回信封,轻轻放在石桌上。
信封纸都毛了边儿,不知道主人摩挲了多少回,上面还有被划掉完全看不清的字迹,应该是地址,但不知是寄给谁。
“东西您收回去吧,我想……我妈妈,不会想让我收。”
秦成思坐在石凳上,弓着背,风一吹棉布长衫随风而晃。
“我走了,你……”苏半夏没说下去,她不知道说什么。
“保重身体”没那情分,“孤独终老”十分恶毒。
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一阵热风裹着一缕凉风吹拂而过,像是谁的叹息。
悄悄然来,轻飘飘去。
苏半夏背着手边看着景致,边沿着记忆的路线往之前的正厅走去。
秦成思双手垂在膝盖上,腿上浅灰色的布料上星星点点的墨色,郭姑奶奶拄着拐杖从不远处的榕树下走进凉亭。
见秦成思这幅悔不当初恨不得以头抢地的样子,她脸颊不自然地抽搐了一下。
“陈友和,你这是后悔了?”郭云想笑,但笑不出来,“后悔也晚了,当初你上了我的车,今天就是你该受的,你这辈子都离不开。还想走吗?你女儿死了,很痛苦吧,不过这小丫头也带来了新的好消息,她在昌新港啊?”
“你又要干什么!”秦成思扳着石桌边上,修剪得当的指甲抠得泛白,“你……你……”
郭云缓缓走上前,伸手顺着秦成思起伏不定的胸口,“怎么还是这么大的气啊,你都是七十的人了,你怎么还这么气性大?医生都说了,你不能再生气了,怎么不听医生的话啊?这次罚你什么好呢?罚你……那个外孙女儿吧,你不是喜欢她吗?让她留下陪你好不好?”
“你……你……”秦成思呼吸更不顺畅了,咳嗽个不停。
郭云的声音温柔极了,不知情的人听见,定然以为是对伉俪情深的老夫妇在对话。
“怎么样?多少年我没见到你笑了,今天我看见你笑了,即使笑了一瞬间,但是我看见了。”
秦成思渐渐平静下来,他拿开放在自己胸口的手,“你要是敢动她,我……”
“你能怎么样啊?”郭云轻蔑一笑,伸手拿起桌面上的陈旧信封,“你知道吗?我看见这个东西,就想撕了它。怎么?当年没送出去的东西,今天想再试一次?”
秦成思想伸手抢过来,郭云手一抬躲过去了,“我要了那么多年都没拿到手的东西,今天你要给那个只见过一次的小丫头?”
“他是我的外孙女。”
“如意也是你的外孙女!”郭云怒吼。
秦成思站起身使着劲儿将信封从郭云手里拽过来,然后轻轻抚了抚上面的褶皱,“她是你的外孙女,不是我的。”
“你——”郭云再也伪装不住贵夫人的矜持高贵,“如意叫了你二十几年的外公,秦成思,你有没有心?”
“我要是没心就好了,就好了……”秦成思缓缓挪步离开,踏下凉亭的最后一个台阶的时候,他微微扭头,用余光瞧着郭云,“你要是敢动她,我马上去跳护城河给她们赔罪,反正七老八十了,也活够了。”
看着秦成思毫不留恋的背影,郭云终于控制不住地落下泪来,秦成思,你叫了这么多的秦成思,怎么这么多年就捂不热你的心呢?
荷花池里的小船上,躺着大气不敢喘的郭红,她就是想采个莲子,不知怎么的,船就漂到这里来了,听见姑奶奶的怒吼,她马上俯下身生怕姑奶奶发现自己,没想到,听到那番对话。
原来,姑爷爷不像父亲说的那样,他不是情愿的吗?
这边的波澜,苏半夏什么也不知道,她按照来时的线路,走回了正厅。
郭宏图已经回来了,李如意也被从偏厅带到了正厅。
“看看吧,是不是这个?”郭宏图从怀里摸出一个布袋子扔给苏半夏,有些手忙脚乱地接住,打开一看,是一枚上好的鸡血石印章,上面雕刻着龙纹,下面刻着“赵天德印”四个繁体字。
“应该是吧。”
李如意还要扑过来抢,“舅外公,为什么!”
郭老爷子看上去累了,脸上有疲惫之色,“行了,该还给人家就还给人家。”
李如意血红的眼睛瞪着苏半夏,苏半夏把玩了一会儿手里的印章,抬头就看见李如意这个样子。
“怎么整得跟我偷了你东西似的?”苏半夏奇怪极了。
李如意突然诡异地笑了,“你不知道吧,外公……啊,是你外公,他这些年——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