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城的南城这边,只剩下两千汉军,现在他们主动攻出城来,人们的心里还有些七上八下。
不过等汉军将士来到城外,举目一看,护城河对岸的邓终军已如同一盘散沙似的,成群成片的向后溃逃。
见状,汉军将士士气大振,纷纷高举起手中的武器,冲过吊桥,直奔对岸的邓终军追杀过去。万修更是手提着长枪,一马当先。
进攻宛城南城的邓终军战败,消息很快也传到北城那边。
进攻北城的董欣军听闻此事,无不大惊失『色』,三万之众,且骁勇善战的邓终军竟然败了,只几千人的汉军还敢从城内反杀出来?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反观以坚镡为首的汉军,得知消息后,士气大振。坚镡趁热打铁,率领着麾下的将士,也从城内主动冲杀了出来。
论兵力,董欣军占有绝对的上风,但现在董欣军是士气全无,军心动『荡』,而汉军则是士气高涨,斗志昂扬。
打仗,很大程度上打的就是气势。别看汉军人少,但现在已在气势上压倒了对手。
看着从城内主动冲杀出来的汉军,董欣胆寒,心生怯意,何况,现在连邓终都跑了,麾下的三万大军都败了,自己又何必在此拼命?
想到这里,董欣急急下令,全军后撤。
现在他们想撤,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汉军兜着董欣军的屁股进行追杀,董欣军将士被追得哭爹喊娘,人们是跑一路死一路,遗落的尸体、伤者,漫山遍野。
且说南城,万修率领着麾下汉军,追击出一段距离。望着前方敌军仓皇逃窜的背影,万修渐渐放慢脚步,走到路边,站定。
附近有几名将官立刻上前,关切地问道:“将军?”
万修将手中的长枪向地下用力一戳,向众人摆摆手,说道:“我累了,坐在这里歇会儿,你们继续去追击敌军!”
闻言,众将官放下心来,带着各自的部下,继续向前追击。
万修含笑看着麾下的将士们如同下山的猛虎,眼中满是欣慰之『色』。
他的手掌抚『摸』着枪杆,慢慢坐到地上,长长吁了口气。以他目前的身体状况,能坚持到现在,已经是个奇迹,现在他太累了,就想坐下来歇歇,好好的睡上一觉。
现在,对邓终军追杀最紧的是刘秀、任观等人,他们是紧紧跟在邓终军的背后。
在刘秀看来,邓终是己方的心腹之患,眼下可是除掉此贼的最佳时机,错过这次机会,以后再想除掉这个人,可就不容易了。
任观想的和刘秀一样,两人带着任观的手下兵卒,锲而不舍地追杀邓终军。他们一直追出十余里地,沿途杀伤的敌军不计其数,但却始终未能找到邓终的身影。
当他们还在卯足力气向前追击的时候,后方快速跑来一骑,坐在马上的是一名汉军将官。
听闻身后的马蹄声,刘秀回头看了一眼,停下脚步。等那名将官策马跑到近前的时候,刘秀挥了挥手,问道:“怎么回事?”
见到有人挡路,汉军将官急勒缰绳,停下战马,低头定睛一看,他身子顿是一震,急忙翻身下马,单膝跪地,『插』手施礼,说道:“微臣参见陛下!”
“城内可是出了什么状况?”刘秀面『色』凝重地问道。
那名将官急忙摇头,说道:“陛下,城内无事,只是……只是万将军要不行了!”
刘秀听后,倒吸口凉气,忙追问道:“君游现在哪里?”
“回禀陛下,万将军就在南城外!”
刘秀眉头紧锁,回头望望邓终军残部的背影,思前想后,对任观说道:“任将军,传令将士们,不必再追!”
任观心有不甘,但见刘秀的脸『色』不对,他未敢多言,躬身应了一声,而后将命令传达下去。
刘秀接过将官递过来的缰绳,骑上战马,调头往回跑。
当刘秀赶到万修这里的时候,坚镡以及众多的汉军将官们都围在四周,不少人还在擦抹着眼睛。
看到刘秀到了,人们纷纷『插』手施礼,齐声说道:“陛下!”yuyv
刘秀来不及说话,飞身下马,快步穿过人群,走到万修近前。此时,万修还保持着坐姿,在他的身边,还竖立着那杆血迹斑斑的大铁枪。
“陛下?”万修缓缓抬起头,挑起眼帘。
刘秀抢步上前,在万修面前蹲跪下来,说道:“君游,我在这里!”
此时的万修,和刚才简直判若两人,面『色』死灰,双目混沌,转动之间,许久才会有焦距。
他目光呆滞地看着刘秀,良久,他嘴角扬了扬,笑了,说道:“瓦罐不离井口破,将军难免阵前亡。臣有幸能殁于两军阵前,死亦可瞑目了。”
听闻这话,刘秀以及周围的汉军将士们无不潸然泪下。
刘秀正要开口说话,万修继续说道:“陛下啊!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君以此思危,则危将焉而不至矣。
“陛下仁德,实乃天下黎民之幸,更是汉室之幸。微臣有生之年,能匡扶明主,光复大汉基业,此生无憾。”
刘秀泪水滴落下来,四周的将士,许多人都忍不住哽咽出声。
万修慢慢转头,看向戳在身旁的长枪,他握住枪杆,向上提了提,却未能把枪拔出来。坚镡含着泪,走上前,将长枪从土中拔出,横着放在万修的腿上。
他低垂下头,轻轻抚『摸』着长枪,而后慢慢抬头,环视在场众人诸将,断断续续地说道:“诸君当牢记,日光所照,江河所至,皆为汉土,汉土之上,就不容贼寇猖獗。诸君身为汉臣,当竭尽所能,辅佐陛下,平定天下,光复大汉之基业,我在九泉之下,亦可安心。”
像坚镡那么铁骨铮铮的汉子,在听了万修的这番话,都禁不住泣不成声。
万修收回目光,又看向面前的刘秀,断断续续地说道:“陛下……仁德……大才……当……当兴汉室于……于千秋……”
说完这句话,万修的头慢慢垂了下去。见状,周围的汉军将士们无不放声大哭。
刘秀亦是泪流满面,在万修的尸体前,跪了下来,向前叩首。
坚镡强忍着心中的悲痛,走到刘秀近前,颤声说道:“陛下不可!”
天子上可跪天,下可跪地,但岂能跪臣子?即便坚镡是个粗人,但也知道,这不合规矩。
刘秀一字一顿地说道:“朕,跪拜忠烈!”说着话,刘秀再次向前叩首。
贵为天子,尚且跪拜,何况是其它人?一时间,哗啦啦的甲胄声响不绝于耳,坚镡以及汉军将士们无不跪伏在地,向万修叩拜。
刘秀麾下大将,东汉的开国功臣之一,槐里侯万修,于建武二年,在宛城过世。和刘植不一样,万修并非战死沙场,而是病死的。
不过万修在病入膏肓之际,亲自上阵,与敌死战,虽为病故,但却死得轰轰烈烈,可歌可泣。
像万修这些汉军将领们,他们都是有信仰的人,他们的信仰就是汉室。
万修在临终之前,都还在提醒着刘秀,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为君者,当善待百姓,也只有这样,汉室江山才能千秋万代。
可惜,万修没有机会看到刘秀一统天下的那一天,更没有机会看到两百年后的三国『乱』象,但从某种意义上讲,他的理想的确是实现了。
汉室朝廷虽早已灭亡,但这片土地上的人民,世世代代皆以汉人自居。汉,千秋万代,并不为过。
镇守宛城的汉军将士们,并没有因为打退了邓终军和董欣军的联手进攻而陷入到狂喜当中,全军反而因为万修的病故,蔓延着悲痛的情绪。
汉军将士,用长矛拼成担架,将万修的尸体小心翼翼地放在担架上,尸身上覆盖着汉军的大旗。
人们抬着万修的尸体,边往宛城走,边大声唱『吟』:
“批铁甲兮,挎长刀。与子征战兮,路漫长。
“同敌忾兮,共死生。与子征战兮,心不怠。
“踏燕然兮,逐胡儿。与子征战兮,歌无畏。”
他们唱的,正是汉军的军歌。
万修是扶风人氏,现在那里正被赤眉军占领,汉军将士们无法把万修的尸体送回他的家乡。坚镡找刘秀经过一番商议,最后决定把万修葬在宛城。
这里虽然不是他的家乡,但却是他最后战斗的地方,是他拼死守护的地方,他应该被葬在这里,英烈的英魂,应与宛城同存。
邓终和董欣,联手进攻宛城不利,被汉军打败,损兵折将无数,最后两军收拢残兵败将,散兵游勇,再一统计,原本两军合计是五万大军,现在只剩下可怜的两万人,宛城一战,他们足足打光了三万将士。
虽说邓终和董欣兵合一处,重整旗鼓,但已然无力再对宛城发起像样的攻势,另外,任观的倒戈,也让宛城的兵力增加了两千多人。
宛城的战事开始趋近于平缓,与此同时,南阳的南部战况,也发生了变化。吴汉军在被邓奉及其盟友四面围困之际,选择主攻南方的秦丰军。
秦丰的势力不容小觑。早在王莽还活着的时候,秦丰便在南郡造反,拉起一支起义军,先后攻陷宜城、邓县等十余个县,拥兵数万之众。
即便后来刘玄称帝,也没能动得了秦丰这支起义军,秦丰更是在自己的地盘,自立为王,自称楚黎王。
秦丰之所以要和邓奉结盟,很简单,他绝不能允许南阳落在刘秀的手里,一旦南阳被刘秀的汉军攻占,那么汉军的下一步,肯定是直指他的南郡。
所以对于秦丰来说,他和邓奉是唇亡齿寒的关系,有邓奉在,汉军就打不下南阳,也无可奈何他的南郡,邓奉若是战败,他的南郡也就危险了。
在和邓奉结盟联手的这件事上,秦丰可是真心实意的。
这次他率军进入南阳,协助邓奉,与吴汉军作战,所带的全是他麾下的精锐将士,秦丰把他的家底都搬了出来,就要想将吴汉军全部彻底歼灭在南阳境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