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青州的名士给你介绍完了,后面就是咱们徐州的名士了,这位是广陵名士枚显、这位是他的好友周盎,这位这一年多以来,在广陵那是名声越发响亮,哦,对了,周兄要是严格算起来,那还是扬州人士,但却长居广陵[注],算是半个老乡啊。”
张咏领着陈止进来之后,就顺势给他介绍着屋子里的人。
这次的宴席,说是宴会,其实人数很少,也就十几人,按着士人名士的标准,这个时候不会一群人围着一张桌子,而是一人一张单桌,所以只需要一间稍大的雅阁就够了。
人不多,也好辨认,随着张咏的介绍,陈止大致明白了,今日来此的,大部分其实是北方士族,青州和兖州的人最多,徐州的名士也不少,但大部分都是陈止人士的,比如张咏、刘侃、萧左等人,此时这几人都是一副要尽地主之谊的样子,也无需帮陈止介绍。
所以,在介绍完兖州、青州的名士后,那张咏介绍徐州名士的时候,就轻松许多,待得话语落下,又指着一人道:“这位就是陈君你先前念叨着的小仙翁葛先生了。”
葛洪!
陈止心中一动,
顺势看去,入目的是一个看上去神色从容的男子,留着长须,穿着宽衣大袍,正顺着张咏的话拱手为礼,但神色中却不见多少敬畏和恭敬,却不让觉得无礼,有一种让人亲近的柔和、自然之感,这是源于气度的一种感觉。
“早就听闻小仙翁之名了,只是一直未能拜访,甚为遗憾。”陈止一边不动声色的观察对方,一边说着推崇的话。
他的这些话并不是客套,而是心中的真情实感,因为葛洪的这个名字,他在第一世的时候就听过了,很多的文艺作品也都涉及这个人物,而在今生,他在复苏之后,也是偶尔能听到这个名字,伴随着的也都是种种传奇一般的故事,当然是如雷贯耳了。
葛洪却笑着摇头道:“我的这点名声,如何能与陈君相比?而且,陈君的几篇文章中,也有许多内容,让我钦佩,真要拜访的话,也是我来拜访你,实不相瞒,先前的杏坛论道,我也曾过去,就是想要见一见陈君,可惜最终未能一见啊。”
“还有这回事?”陈止颇为意外,一个没想到这位名扬后世的人物,话里话外居然对自己这般推崇,第二个没想到对方居然会前往杏坛论道,要知道,在这之前,可是有传闻说这位小仙翁在闭关著述的。
果然,那张咏也颇为意外的道:“还有这回事?葛先生,没想到你这么早就出关了,还往青州去了,那你路过这边的时候,该通知我等一声啊。”
葛洪闻言,笑而不语。
不过,也有那明白人,很清楚的知道,葛洪当下固然没有什么官职,但名望甚高,听说连江左的几位郡守都曾去拜访过他,想要请他出山,哪怕不是辅佐自己,只是在旁边养着,那也是个壮大名望的事,但最后都是铩羽而归,有些人甚至连葛洪的面都没见。
与这等人物相比,张咏实在看不出有什么资格,让葛洪在过境的时候,特地给他通报一声,这话就是用来客套,都有些给自己脸上贴金了。
正因如此,等不少人回过神来,都觉得情况有些尴尬,气氛顿时怪异起来,还是边上的刘侃,一见情况不对,赶紧接过了话头,就指着葛洪身边的一人说道:“这位是鲍敬言、鲍先生,乃是葛先生的好友,在江左一带也有名气,同样也是道学的大家,而且对财货之道还有研究,他这次过来,也是因为陈君的关系。”
“鲍敬言?”听着这个名字,陈止心中微动,觉得好像在哪里听到过,却又想不起来,随即就明白了,八成又是第一世的时候,在什么地方听过其人的名号了。
要知道,陈止此生,固然没有抽到相应的签,但上辈子过目不忘的本事,还是遗留了一部分过来,所以他的记忆力很好,或许时间长了也会遗忘,但最近一年前后的事,都记得比较清楚,所以能让他记不清的事,不是上辈子的,就是第一世的,是在获得过目不忘之能前,就已经模糊的记忆。
“能在后世留名的人,必然都不简单,但我却不能全部记住,不知道这个鲍敬言是有什么过人之能,又或者是做过什么惊人之事?刘侃说他有财货之能,难道是靠着这个留名后世的?”
陈止的心里想着,表面却还是亲热的招呼着,却也没有虚伪的说什么久仰,而是说等会要好好的和鲍敬言交谈一番,讨教讨教。
鲍敬言是一个有着国字脸的男子,
气度沉稳,他笑道:“我是要和陈君你说说话的,但不敢说是教你什么,而是知道陈君你常为过人之举,所以过来拜访,旁的不说,你在洛阳倡导的诸评,就可谓奇思妙想,其中的不少深意,让我大有启发。”
诸评给了他启发?
这个说法,倒是让陈止颇为意外,因为刚才介绍的几个名士,陈止都在见礼的时候,简单的交谈了两句,他们也都说了来拜访陈止的理由。
这种场合,即便只是客气的话语,说出来的也肯定是个人认为,陈止最为得意之事,所以那兖州、青州的名士,说的是陈止的名望,谈及的是青州的杏坛论道,而徐州之人则说的是陈止对陈家的帮助,以及他的几篇文章。
至于葛洪,则明确说出来,是陈止文章中的内容,令他产生了拜访的念头。
唯独是这个鲍敬言,提到的是陈止在洛阳的诸评。
要知道,这个诸评虽然让陈止收获不小,但在一般的名士眼中,这般经营之举,其实不如学术、学说来的有用,因此都不认为这会是陈止的得意事。
当然,现在不是深究的时候,因此见过之后,陈止的目光又落到了最后两人的身上。
张咏于是又介绍起来:“这两位,和陈君你还有点关联呢。”他笑了笑,也不让陈止久等,就揭开了谜底:“他们啊,是幽冀名士,这位名为束交,为阳平元城人,其人文章名传多地,去年的杏坛论道,陈君离去之后,束君之文便起风云啊!”
“不敢当,不敢当!”
陈止还没有开口,那个束交却是摆手摇头:“怎么敢和入梦君相提并论,我那文章也只是被几位长辈尊者看好罢了,算不上风云人物,而且文章早就准备好了,只不过是挑选在杏坛论道的时候拿出来罢了,和《六国论》这等能流传后世的文章,是不能比的。”
他的这番话,又让不少人称赞他谦虚,但束交却只是摇头,说并非谦虚,而是肺腑之言。
带的一番客气过后,陈止终于有空间问道:“束先生,不知你与广微公如何称呼?”
“正是家祖!”束交刚才都是谦虚,乃至被夸赞的有些惶恐,但陈止一提到这个名字,他马上面露神采,话语中更是包含着自豪之意。
陈止口中的广微公,名为束皙,字广微,乃是之前有名的大儒、经学家,而且博学多才,也曾为官,但最终退而授徒,桃李满天下,在北方、尤其是河北燕赵之地极有名望,哪怕已经去世多年,依旧被人推崇。
束交是束皙孙子,那么不管他学问如何,单纯是这个身份,就有不小的影响力。
“若是操作得当,说不定还能成为一个有号召力的旗子,帮我招揽不少人才,”瞬息之间,陈止的心里就生出了招揽的念头,“不过,也不急,他既然出现在这里,其实也该有类似的想法,我先摸清楚他的意思再说。”
这么想着,陈止并没有急着多说,而是客套两句之后,就将目光转到了另外一人的身上。
束交年龄不大,而这第二个人的年龄稍长,神色也更为从容,而且陈止从这人的眉宇间,还看出了几丝熟悉的味道。
张咏则在旁介绍道:“这位张亢张君,安平人士,陈兄应该能想到什么吧?”
“安平张家?”陈止心头一动,不由问道:“不知与张侍郎,是何关系?”陈止口中的张侍郎,其实是中书侍郎张载。
这个张载,并非是后世那位横渠先生,而是新汉时期的一位贤达,他也曾担任著作郎的官职,所以在担任中书侍郎的时候,也常去东西两苑,加上他交友广泛,和诸多宗师都是好友,因此和陈止也有往来,现在一听介绍,顿时就发现,这张亢眉宇间的熟悉之色,不正是与张载相近?
“那正是在下兄长!”张亢随后的一句话,让陈止明白了其中缘由,再看对方的神色,就有了变化。
张载的地位,在朝中也是很高,但并不是表现在权柄上,而是名望和人脉上,而且其人更是学者,有诸多著作,影响深远。
带着这个念头,陈止在看面前的几人,这感觉顿时就不一样了。
“不说别的,就说这张亢、束交,对燕赵之地的人来说,就有非同一般的意义,再加上葛洪、鲍敬言,小小一场彭城宴会,聚集过来的名士,竟有这许多人杰!若是能尽数招揽,那我北上,该省去多少功夫和精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