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瑰从营帐侧面走出来,脸上笑嘻嘻地。
完颜琮的脸色一沉,这个不省心的弟弟啊!
完颜瑰看着自家兄长的脸色不是很好,刚刚两人不还说的挺好的嘛。
再看王嫂,脸上还是温婉动人的笑容,他瞬间就开心不少,看来自己的方法起了成效!
他不知道的是,缘子心里想的是:好啊,自己送上门来了,那就别走了!
完颜瑰看不出缘子表情的真是含义,有人能看懂啊,刚想走,就听到一声厉喝——
“还想溜?滚出来!”
二花也从刚刚完颜瑰出来的地方低着头走了出来。
完颜琮惊诧于那里还藏了个人,而且还被缘子发现了,难道说,这次的事情不仅和完颜瑰有关,和这个二花也有关?
完颜琮仅仅是猜测,而缘子的心里却已经认定。
“将军。”二花脸上没有了往日嬉皮笑脸的样子,而是像个做错了事的孩童一般。
缘子也不多废话,见二花没有来胡搅蛮缠那一套,心里还有些欣慰,他若是敢说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以后还真不敢留他在身边了。
“去领二十军棍,这个月去新兵营跟训,以后视情形再说。”
二花抬头瞪大了眼睛,满脸写着不可置信。
缘子盯着他道:“不服?”
还未等二花回答,完颜瑰就跳了出来,一脸急切道:“将军,他就是替我传个话,您怎么动不动就要惩罚人家,二十军棍,那不得把人打个半死。”
“我定西军的规矩什么时候轮到瀛王爷做主了?”缘子怒目圆瞪,这严肃的表情是完颜瑰从来没有看过的样子。
煞气全开,这神情冷得让完颜瑰打了个哆嗦,反观完颜琮,站在她身边倒是一点事没有,仿佛感受不到她的寒意。
缘子见完颜瑰这副样子,也并没有削减自己的锐气,而是接着说道:“既然瀛王爷心疼我的这位属下,他替您传话才受此过,不如您替他受这二十军棍如何?”
完颜瑰脸色一白,他若是推脱,显得自己刚才多么的假仁假义,但若应了下来……
唉,看来这回王嫂是真的生气了,这不是把自己架在火上烤嘛。
完颜琮也心下一紧,不仅是担心完颜瑰受不了这二十军棍,那花护卫常年征战,二十军棍可能挨得住,完颜瑰这个体格怕是够呛。
还有便是,她惩治自己的士兵师出有名,在这个节骨眼动了使团的王爷,传到皇兄耳中不一定变成什么样子呢,她的前程、甚至是她的性命都堪忧。
完颜琮正在犹豫该怎么说才能劝服缘子,又不让她以为自己在徇私,二花在这个时候开口了。
“将军,属下失职、属下有罪,这二十军棍不用他人代劳,是属下该受的,刚刚也并非是质疑您的决断,而是听到不能护在您身旁……有些担忧……”
缘子明了二花的心意,便也没再揪着这事不放,“去领罚吧。”
二花向三个人分别拜别,然后离去。
完颜琮赶紧道:“阿瑰这次错得属实有些离谱,幸好这事没叫外人知道,多谢将军的一片好意,我这就让他回去闭门十日,罚抄《礼记》。”
缘子看了他们两兄弟一眼,她还能不知道完颜琮心里想的是什么,没有说话,直接进了营帐。
完颜琮的目光一直追随着缘子的背影,直至看不见,然后才转身离去。
走了两步,发现身后的人并未跟上,这才又回头喝道:“还不回去,又在打什么主意?!”
“我哪还敢打什么主意啊,王……杨将军她刚才好凶。哥,我腿有点软,你来扶我一下呗。”
完颜琮叹了口气,十分无奈,伸出手来拉他。
往回走了一段,完颜瑰有些不解,“哥,你和杨将军怎么样了?”
完颜琮瞪了他一眼,似乎再告诫他,你还敢问这事?
完颜瑰心领神会,马上道:“我不问了,那个,另一件事,就是……这有这么严重吗?她怎么发这么大的火,你最后还要谢谢她?”
完颜琮停住了脚步,有些哑然,原来自己这个弟弟是真的蠢。
他叹了口气,看四下无人才小声道:“第一,你诓骗杨将军与我,也是戏弄,这对我们两人都十分不尊重,但这件事,是最轻的一点。第二,你将定西军的最高统帅关了起来,你想做什么?夺权吗?”
完颜瑰目瞪口呆,他完全没往那处想啊,他们不会误会了吧。
“就算这不是你的本意,但是你知道这样做会引发哪些后果吗?”完颜琮的目光就像一个大巴掌,啪啪地扇在完颜瑰的脸上。
完颜琮看到自家弟弟神情有些沮丧,明白他是才开始知晓其中利害,便继续讲了下去。
“你不夺权,万一有人这有此打算呢?或者,西夏这个时候派兵过来,群龙无首,你的罪过就大了。尤其你还是使团的人、还是王爷,身份如此敏感,行事如此不谨慎!肆意……”
“妄为”两个字还没说完,完颜瑰就问道:“这么说来,是不是还有第三点。”
他是不想听王兄继续劈头盖脸地骂自己了,想着赶紧把这些关窍说完吧。
想到第三点,完颜琮倒是顿住了,过了许久才开口道:“你把我们二人孤男寡女关在一起,被外人知道了成何体统。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就在打这个主意。”
他瞥了完颜瑰一眼,但是夜色太暗,他看不太清对方的表情,只能看出他低垂着头。
完颜琮无奈道:“杨将军一个女子为官本就不易,更何况是为将,不知道明里暗里要有多少人在算计她,等着抓她的把柄,我的身份同你一样,十分敏感,若是被人误以为杨将军和我有什么交易、或是私相授受,不仅对她的名节是一种损害,对她的官声也十分不利,她所有的努力都会被人泼上脏水,人言可畏……”
他言尽于此,若是完颜瑰再不明白,完颜琮都要怀疑他是不是自己一母同胞的弟弟了。
完颜琮说完向前走去,完颜瑰在后面亦步亦趋,然后很小的声音传来,“我错了。”
完颜瑰本来心里还很委屈,觉得这两人明明是夫妻,自己在撮合一对夫妻有什么错,但是听到自己的王兄分析出了这么多,心中不禁胆寒。
幸亏、幸亏没出什么乱子,要不自己真成千古罪人了。
但是听着王兄说的越多,代表他对王嫂越上心,许是这月余的时间,他又重新、亦是反复爱上了同一个人。
可是王兄上次竟然因为自己的身份而自卑,但他的身份明明就是假的啊!
算了,自己不能再添乱了,乖乖禁闭吧。
十日的禁闭刚观到第七日的时候,完颜瑰就有些受不了了,《礼记》自己已经抄了三遍了,他真的知道自己错了。
但是自己这个性子,不出门真的好难受。
现在算是体会到当初把人家两个关在门里的感受了。
百无聊赖之际,高道长进了营帐。
完颜瑰立马来了精神,不是因为见到高道长,而是见到了他手中的饭菜。
咽了下口水,“道长,今日怎么是您来的?这多……”
不待完颜瑰说完,高道长就笑着解释,“宝嘉姑娘替我去办事,她的差事,我自然要主动承担一些。”
之前一直都是宝嘉来给完颜瑰送吃食,完颜琮不仅关了他的禁闭,就连伺候的下人也一并不准入内服侍,让宝嘉前来,是怕别的人会被完颜瑰诓骗了去。
完颜瑰看着还不错的菜色,招呼道:“道长要不要一起吃?”
高道长摇摇头,“贫道的口味清淡,王爷的饮食口味偏重,享用不来。”
完颜瑰讪笑两声,“那不知宝嘉姑娘是去帮您办什么事去了?”
“上次您和特使大人前去盐州城内采买药材,虽然种类多、质量也不错,但有几味药材的用量太大,这几日已经捉襟见肘。我同大人商议了一下,恰好附近的山上有种草药可以做替代,这个时节应该不难找,本来我欲前去,但那草药是在深山中,附近常有野兽出没,大人担心我没有防身之术,便让同样识得药材的宝嘉姑娘带队前去了。”
完颜瑰听着点点头,“宝嘉功夫极佳,这几年跟着我……跟着特使大人也认识不少药材,肯定能带回药材的。”
高道长脸上流露出一种不知从何起的欣慰表情,“贫道见王爷虽被禁足,却并未因此怨天尤人,可见您的心性至真至纯,这是百姓之福啊。”
完颜瑰挑眉,他又没有封地、也没有个一官半职,无法造福百姓,何谈福气?
不过这话也和高道长讲不着,说道:“我自己一意孤行,做错了事,受罚是应当的。之前杨将军就已经警告过我了,只不过我没有参破其中道理,幸而最后没有酿成灾祸,比起这些,我禁足几日又算得了什么。”
高道长爽朗地笑出声,“哈哈,王爷果然纯善。”
看着完颜瑰一脸不明所以的表情,他压低声音,“虽然我不知道王爷是具体做了什么事情首次责罚,但是贫道猜测,定是同特使大人与杨将军的事情有关对不对?”
完颜瑰的眼睛不由得睁大,“你……你怎么知道?”
高道长伸出自己的左手,戏谑道:“掐指一算。”
完颜瑰知道他在开玩笑,但是此时自己却没有玩笑的心思,沮丧道:“要真的事掐指一算算出来的就好了,怕不是别人都看出来就糟了。”
他现在心中想的都是那日王兄和自己讲的话,尤其是第三点,让他再也不敢生出其他的心思来。
“你放心,除了你,没有人这么关心他们的事。”高道长的语气温和且肯定,不由得让人心安。
他赶紧又接着说道:“王爷,我知道你是一片好心,但是这种事情旁人越帮越乱,我们还是不要掺和的好。老人常讲,儿孙自有儿孙福,其实这句话又何尝不适用在此处?虽然听起来不那么适当,但道理是相通的。”
完颜瑰本来就了悟了一些,听高道长点拨一番,眼睛都在放光,“道长您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不用我们的干预,也会修成正果对不对?”
高道长看着自己刚刚评价过纯善的瀛王此时在拼命朝自己眨眼睛,苦笑一声,“不知在王爷心中,何为正果?”
夜半时分,缘子已经换好了中衣,正靠在榻上看书,忽听大花悄声问道:“将军歇下了吗?”
“何事?”缘子将书放在身侧,心中有不好的预感,若不是要紧事,大花是不会如此的。
“宝嘉姑娘在山上遇袭了。”
大花刚说完这句,就听到里面传来不小的响动,再响询问的时候,营帐的帘子就被掀起。
他从未见过将军如此惊惶的神情。
“怎么回事?!人呢?”
缘子还穿着那身中衣,鞋子穿的也并不妥帖,就这样出现在几人面前。
两个看起来很是狼狈的军士跪在地上行礼,其中一个说道:“我们在山上遇到了几只雪豹,它们似乎早就盯上了我们这一行人,在暗中埋伏,伺机一起扑了上来,有几个兄弟受了重伤,宝嘉姑娘看我们缠斗费力,便叫我们先带着药材下山求援,她一个人引开了它们。”
“她一个人?”缘子的语气似乎带着压抑的震怒,“那雪豹呢?还有几只?”
“只死了一只,应该还有两三只的样子。”
缘子转身往营帐内走。
大花有些瞠目结舌,面对两个负伤的军士,还有其他受了重伤的士兵,将军竟然问也不问,他此刻也不知道将军是如何打算的。
正在发愣之际,就见将军提着佩剑出来,“你去安置伤员,让方统领带一队银甲兵上山接应我们。”
然后转头对那两个军士道:“你们从哪条路上的山?在哪里分开的?”
“从……从西侧那条路上的山,往上走大约得有二里地的样子,那附近有打斗的痕迹,应当还有一只雪豹的尸体。”
那个军士显然知道,将军问这些就是为了去宝嘉姑娘,他不敢耽搁,尽量冷静地将自己知道的都快速回想告诉将军。
大花却反应慢了半拍,仿佛刚听清缘子说了什么一般,皱着眉问:“将军您要亲自前去?”
“别废话,快点动起来!”
营帐门口还有其他亲卫,缘子早就示意他将马牵过来。
大花焦急道:“那我跟您一同去。”
缘子看到马匹被牵了过来,也不和他多纠缠,“这是军令,先办好我交待的事!”
看着将军飞驰而去的背影,大花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太重了,好像除了这些还忘了什么事……
想起来了!
完颜瑰一直到晚上还在品味高道长临走前说的“何为正果”,不知不觉便睡着了,此刻正睡得香甜,就听到外面好像出现了骚动,什么情况?难道有人夜袭?
迷迷糊糊地想到这里,他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再无一丝睡意。
他越听越觉得不对,隐约间还有王兄的声音,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们应该不能把自己给忘了吧。
完颜瑰走到营帐门口,大声道:“来人啊!发生什么事了?”
混乱声依旧,没有人理他。
“来人啊!”
当他再次开口时,门口进来一人,完颜瑰就着外面的火光定睛一看,正是下午来过的高道长。
他赶紧问道:“高道长,是不是出事了?”
高道长神色也没了往日那种轻松的表情,“宝嘉姑娘一行人在山上遇到了雪豹,她独自一人引开了它们,让其他人回来求援,将军知道后自己一个人先去营救,又吩咐花护卫派人接应自己。花护卫安顿好自己后觉得此事有必要告知特使大人,便前来告知,大人知道后,也带着弓箭上山去了。”
完颜瑰的脑子里嗡嗡的,他感觉到自己的脑子收到了冲击,雪豹、一个人、上山……
这几个人怎么都这么能逞能呢?!多留几个人、多带几个人怎么了!
还有王兄,他跟着添什么乱,自己那点功夫和人家银甲兵能比吗!
完颜瑰不停地在地上转圈,不行,自己也放心不下,他也要……
“王爷莫不是要出去?”高道长一眼便看穿了完颜瑰的心事。
完颜瑰自己也刚反应过来怎么和那几个人一样冲动,被高道长点破后却觉得面子上有点挂不住。
“才不会,我去了也帮不上什么,给人家拖后腿,我只是……担心而已。”
完颜瑰的声音越来越小,高道长微微扯了扯嘴角,径自走到桌旁坐下,“王爷放心吧,若贫道的本事没有丢,他们此行应是无碍,虽会有些波折,但结果会是好的,这也是为什么我没有拦着特使大人的原因。”
完颜瑰心想,你想拦也拦不住啊!
他可没有高道长心态那么好,但是也从门口走了回来,“道长似乎也并非全然那么有把握吧,我看您刚进来的时候也是带着愁容的。还是说,担心营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