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亮虽然从未参加水师的战斗,但在长安的时候却时常见到水师战报,往往一队兵卒便能灭杀一个部落、一团军队便能颠覆一个番邦,无往而不胜。
唐军甲械,甲于天下!
所以听闻程公颖之言,张亮也觉得凭借自己麾下数百亲兵,足矣灭杀“巫族”、威震海岛,纵然没有火器,可强弓劲弩、精铁家具、横刀长戈,又岂是茹毛饮血、衣不遮体的土着野人可以抵挡
傍晚时分,张亮派人将习君买叫来,一口答应不将船上货殖于吕宋岛贩卖,由自己人驾船返回长安。
习君买心中狐疑。
如今海贸虽然有水师护航,安全性大增,但水师能防备的是海匪盗寇,却不能防备天气变化、狂风巨浪,无论是华亭镇亦或是广州,距离吕宋岛皆千里之遥,一来一往,风险极大,所以但凡脑子没犯病,都应当缴纳商税之后将货殖就地贩卖。
不过水师上下对张亮绝无好感,他也不例外,懒得管张亮的闲事……
到了晚上,负责看护商船的公孙节便来到总督行辕。
张亮对这个义子很是倚重,关切问道:“水师那帮混账没难为你吧”
前些年,顾烛率死士潜入华亭镇刺杀房俊,事败之后逃脱不得,正是张亮指使公孙节趁着大雨予以营救,事后公孙节不敢公然露面,便隐姓埋名藏于国公府邸之中,此番出海,张亮手下无可用之人,才将其带了出来。
此番出海,公孙节负责押送商船,风吹日晒之下皮肤黝黑、筋骨结实,平添了几分剽悍之气。
公孙节灌了一大杯水,抹着胡子上的水渍,笑道:“义父放心,纵然有些小委屈,孩儿也受得住!”
张亮欣然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一回,咱们父子一起干一桩大事!”
公孙节眼睛一亮,忙道:“义父但有所命,孩儿赴汤蹈火、无有不从!”
“好!”
张亮将程公颖叫进来:“将咱们的计划告知于他!”
“喏!”
程公颖便将公孙节带到舆图前,将计划详细说了。
公孙节兴奋莫名,大叫道:“娘咧!老子早就受够水师那帮混账东西,此番定要随义父开疆拓土,打出一片咱们自己的天下!”
程公颖对这个夯货极度无语:“你上哪儿打自己的天下整个天下都是大唐的!凡日月所照、山河所至,皆为唐土!只要是大唐想攻占的地方,攻无不克!这大洋之上,所有海岛尽在皇家水师威慑之下!还大一片自己的天下,你想造反吗”
“造反就造反!”
公孙节浑然无惧,瞪着眼睛:“就不信咱们躲在那海岛之上,水师还是尽起舰队来攻打咱们那里四处暗礁、潮涌,即便敢来,也叫他来得去不得!”
程公颖懒得与这个蠢货多费唇舌,他怕张亮被这似蛊惑,赶紧劝谏道:“大帅莫听这厮胡言乱语,咱们去攻打海岛可以,可万万不能有自立为王之心!水师之强悍有目共睹,咱们区区数百人,如何抵挡其坚船利炮”
自房俊重组水师,花费重金于造船、装备火器,横行大洋大大小小的战斗未尝一败,当年太宗皇帝百万大军征伐辽东,围困平穰城数十日而不克,无奈不得不班师回朝,结果苏定方带着水师一顿大炮将平穰城轰个稀巴烂,覆灭高句丽……
在大海之上,水师所向无敌、不可战胜。
张亮摸着下巴胡须,若有所思:“且先不说其它,攻克此岛为当下之首要!公孙节,马上采买清水、粮食、药物,将咱们的船都组织起来,这两日天气晴好之时,便即出发!”
“喏!”
“约束好下边的弟兄,万万不可使消息走漏!”
“义父放心!”
“说了多少次了,军伍之中莫以父子相称,要称职务!”
“喏!大帅!”
“去办吧!”
……
习君买坐在他的舰船上,船体随着海浪微微起伏,整个人却纹丝不动,数年身处水师的历练,早已将他打磨成一个水战高手,有时候甚至在想将来退伍,干脆就去江南船厂买上几艘渔船,沿着倭国航线一路向北去往那等鲸涛鼍浪的海域捕猎鲸鱼,或许也能见识一番“大鹏一日同风起”的盛况。
杨胄走进船舱,习君买赶紧起身施礼。
随意摆摆手,杨胄坐到桌前,给自己斟了一杯茶一口抽干,笑呵呵问道:“听闻咱们那位总督这两天背着人搞小动作”
习君买坐到对面,颔首道:“大肆采买日常用品,又往那几艘货船上补充很多淡水,甚至还雇佣了几个吕宋岛附近的渔民。”
唐军沿着海上航线每至一处,首要便是花费巨资在当地收买眼线,无论哪一方势力都采取渗透方式,确保其地任何局势变化以及风吹草动都尽在唐军掌握。
凭借此等方式,在武力、金钱开路之下,无往而不利,各地的部落、酋长们尚在懵然之时,整个势力便已经被渗透成了筛子。
强大的情报系统,也是水师战无不胜的基本因素之一。
当张亮及其麾下亲兵在码头附近自以为秘密的四下活动,消息早已送到习君买的面前。
“呵呵,这是要干大事啊!”
杨胄啧啧嘴,想了想,问道:“你说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习君买摇头,执壶斟茶:“陨国公素来桀骜,才能非凡,若非贞观朝有人举报他豢养死士、意图不轨,从而遭受太宗皇帝打压,今日之成就绝不仅于此,他想干什么,末将猜不到。”
贞观勋臣之中,张亮与段志玄年纪最小,比李积、张公谨还年轻好几岁,很多时候官场之上的年龄极为重要,将那些老的熬死了,地位自然而然便提升。
可惜张亮屡屡犯错,甚至在站队这等大事上也稀里糊涂,这才导致今日之窘境。
但其人之才能却不可小觑,毕竟曾是被李二陛下任命为一路总管之人,岂是无能之辈
杨胄接过茶杯,喝了一口,道:“那就不猜,让他自己去折腾吧,只要不是投敌叛国、扯旗造反,就都由着他。”
毕竟是吕宋总督,替天子牧守一方,体面与权力总是要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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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日之后,张亮派人将习君买请到总督行辕,见到同行的还有杨胄,顿时吃了一惊。
波斯海战早已传遍大唐,是役之中杨胄之表现可谓出类拔萃,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几乎全歼大食国水军不说,还逼迫尸罗夫港总督签署其丧权辱国之条约,使得杨胄一跃成为水师之中举足轻重之人物,与刘仁愿并称“水师双壁”,声望一时无两。
这人何时从波斯海来到吕宋,自己居然懵然无知……
因为正秘密绸缪大事,出现这等意外,难免心中惴惴,唯恐对方对自己不利。
相互见礼,落座之后,张亮对杨胄道:“却不知将军何时抵达吕宋哎呀呀,事先也不告知一声,本官也好略备薄酒,以尽地主之谊。”
杨胄客气道:“岂敢劳烦郧国公末将此番回京述职,船队途径吕宋略作休整,倒是末将未能第一时间前来拜会郧国公,失礼之处,恕罪恕罪。”
两人寒暄一番。
习君买略有不耐,直愣愣问道:“不知国公召见末将,有何吩咐”
张亮面容一整,神情严肃:“本官麾下一亲兵失踪两日,遍寻各处不见踪迹,今日有人来报,说是被‘巫族’之人所虏获,企图敲诈勒索本官。”
回头,冲着门外道:“将人带进来!”
程公颖从外而入,手里提着一个人的脖颈。
杨胄与习君买对视一眼,后者起身,上前查看稍许,摇摇头。
此人身材瘦小、皮肤黧黑、发丝蜷曲,典型的南洋人特征,身上鲜血淋漓、残破不堪,显然遭受过极为残酷的刑罚,却是熬不过已经死了。
程公颖将人丢在地上,又拿出一张纸,递给习君买。
习君买接过,细看,上面歪歪扭扭的汉字,的确是一份勒索钱帛的书信,提及若唐人想要赎回兵卒,需缴纳赎金一万贯……
习君买不以为然,将书信递给杨胄,自顾坐下喝茶。
杨胄扫了一眼,已经明白这么回事。
绑架勒索
死无对证,张亮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而且,张亮的意图已经很是明了……
果然,张亮沉着脸问道:“那亲兵追随我多年,犹如子侄一般,我不能见死不救。此事,还是要摆脱两位将军,即刻发兵,拯救我大唐兵卒于危厄之中。”
杨胄叹气,道:“事情蹊跷,死无对证,水师自有军纪,焉能如此轻率发兵郧国公说说吧,到底意欲何为”
你到底想干什么,敞开了说吧。
张亮也不藏着掖着:“既然水师不救,那本官亲自去救!区区蛮族,居然抓捕大唐兵卒以作勒索,若不能予以雷霆打击,势必大大折损大唐天威!”
什么死人,什么书信,都不过是借口而已。
给水师一个台阶,让水师有理由置身事外,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