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鸟连连发出尖锐刺耳的叫声,曲颈下压,淡黄色的虹膜中间深褐近黑的瞳仁挨个扫过面前拿着武器对着它的小人,薄翼微微张开,尚未伸展就已遮天蔽日,盖住了半个水潭的上空。
翅膀微微前后扇动,林子里旋即刮起了大风,席卷着一股肉类腐败的气味。
吴廖急忙拉动斗篷挡在身前。
浮在地面腐质表层的枯叶灰尘脱落一般一大片一大片迎面扑来,一同飞到空中的还有黑色的蚂蚁和不知名的小虫,有翅膀的昆虫借助风劲快速平衡身体,毫不犹豫的向树林外奔逃,迫不及待的远离这片是非之地。
渐弱的呼呼声中,一个粗犷的嗓音大声喊道:“大家背贴紧树干!不要被风吹倒了!”
紧接着,另一道声线略微磁性,稍显浑厚的男性嗓音承风传递到每一个人的耳边:“食尸鸟生性谨慎,只在乎食物,不会随便发起攻击,可一旦受伤,就会变得非常凶残,我们举好长矛,大声叫喊把它赶走就可以了。”
与他们一起的狐小姐、狼羊、伏虎还有鹭和库两人随机做出了相应的举措,狼羊、伏虎和库举起手中的长矛,拱起腰背,将矛尖对准了那头巨大的鸟。
鹭反手曲臂,从背后的箭袋抽出一根箭矢,搭在了弓弦上,同样将目标对准了食尸鸟的眼睛,但是夹住箭杆的两指和抵住弦上的无名指并未向后用力,只将绷直的弓弦拉了少许弧度。
狐小姐没有拿任何武器,大部分的面容任然藏在斗篷的阴影之中,即使阳光充裕的白天也看不清全貌。
她背对着所有人,头部昂起一定的角度,似乎是在与那只守在巨兽尸体边的食尸鸟对视。
被围住的巨鸟警惕着四周,锐利目光注视着他们手中的武器,尤其是那道藏在阴影下冰冷直视而来的目光,令它感受到了面对猛兽一样的压力。它不断发出尖啸,振动翅膀,企图赶走这些总是打扰它进食的小人。
面对高出五个人的庞然大物,几名战士也丝毫不怯,攥紧武器小步迈进,口中不约而同发出短促的低吼。
吼,吼,吼。
无须沟通,几道声音同时发出,自发汇聚成擂鼓一般的动响,不屈的意志化作一柄无形的利刃,直直逼向同一个方向。
吴廖躲在林边的一棵树干后,感受着心脏强烈的怦动,血管中渐渐沸腾的热血,偷偷观望着局势。
很明显,众志成城,这种默契配合的方法产生了非常好的效果。
巨鸟半撑翅膀,脑袋定在了和方才相同的高度,庞大的身躯却摇晃着渐渐后退,远离了那具露出了大片白色肋骨和灰白发绿内脏的尸体。
它的后背越发靠近高耸的树木,留给它展翅的空间也越来越小,一旦被逼退到茂密的树林,将陷入矮小的人类可以自由发挥的猎场,而体型庞大的它会失去一飞冲天离开的机会。作为经常从猛兽口中夺食的鸟类,它自然知道在这种狭小的空间里不利于战斗,眼下是振翅离开的最好机会。
食尸鸟瞬间张开双翼,挺直身体,发出嘹亮的鸣叫,水潭和周围沐浴阳光的空地瞬间被巨大的阴影覆盖。
“后撤!给它留空间!”
它猛地拍打比体长还要长出一截的巨翼,水平如镜的潭水瞬间荡起层层波浪,贴地的狂风卷携拍上岸边激起的水珠往四面八方奔去,给炎热的天气带来一阵较为凉爽的气流。
吴廖将自己的身体贴在一棵比较粗壮的树干之后,探出半个脑袋远远看着那只巨大宛如翼龙一般的鸟霍然腾空。
看着水桶粗细的鸟腿根部带着锋利的勾爪猛然离地。
看着一支黑色细长的物什突然从鸟的后侧树林中飞来,扎在食尸鸟细长还有一圈白色绒羽的脖颈上!
食尸鸟顿时发出震耳欲聋的惨叫!
即便相隔百米,高频的声音也如一把锐利的锥子扎入吴廖的耳朵。
他面庞扭曲地捂住双耳,大脑一阵麻木,耳道深处的神经一跳一跳的抽痛。
比吴廖听觉更加灵敏的鹭和库他们近距离直面食尸鸟的攻击,受到的伤害更为严重!
他们纷纷抱住了头顶两侧,藏起尾巴,痛苦地蜷缩在地上龇牙咧嘴地呻吟。
“这是......用声音攻击......”
食尸鸟收回翅膀,重重落回地面,旋即停止了声波攻击。
耳边的疼痛随之减轻,吴廖也快速拾回了听力。
他望向林间的空地,赫然发现长矛长弓散落一地!
包括强大的狐小姐,战士们依旧或跪或躺捂住双耳,鹭和库的指缝间甚至溢出了鲜血!
而那只食尸鸟却异常的愤怒,头颅两侧圆瞪的眼睛死死盯着地上的众人,毫不掩饰地释放敌意。巨大灰黑色的喙已然张开,显露出合齿处的锋利,脖子和身躯伏低,下一刻就会叨向失去抵抗力的他们!
跪在地上的委蛇第一个反应过来!
他强撑住昏沉的脑袋抬手抓紧扔在脚边的长矛,想要站起身体作出闪避的同时大声提醒同伴们小心攻击,但是张开了嘴巴,却没有听到自己的声音!
“糟糕!我失去了听力!”
喉部的震动说明确实发出了声音,他当即判明了自身所处的状态,也在一瞬之间明白其他同伴的处境!
听不见!
无论他多么努力的大吼,他们都听不见!
在围逼食尸鸟的时候,每个人特意保持了相隔五人的间距!为了防止食尸鸟突然发难,让它只能先攻击一人,同时也方便受到攻击的同伴有充足的空间进行躲避!而没想到食尸鸟却突然发狂!
之前为了保护每个人做出的决策却变成了让同伴陷入死境的决定!
委蛇攥紧矛杆,面对那只化身凶残的野兽,用自己听不到的声音疯狂大吼,企图将它的注意力全部吸引到自己身上,足以命犯桃花的眼眸间蒙上了浓重的阴霾:“想不到食尸鸟还有这样的攻击方式,如果...如果我能知道更多就好了,如果我知道更多,就不会作这样的决定,就不会让族人们陷入这样的境地。”
忽然!一股奇特的暖流从身体中涌现,汇聚在双耳附近!
刹那间,他隐约听见了身后的树林里响过模糊的声音!
“治愈!”
紧接着,那道压低了嗓音的声音再次传入耳中!
“强化!”
又一股雄厚的力量从自身体内迸发!心脏越发强有力的搏动!浑身的血液仿佛躁动了起来!
这种感觉!
久违的感觉!
就像是当年在老祭司面前接受血脉觉醒时刻入灵魂里的感觉!
“难道是...祭司大人!”
余光中趴在地上的一个个身影浮动,委蛇侧眼看去,再一次难掩心中的欣喜和震惊!
柳蛛、狐、狼羊、伏虎,甚至尚未觉醒血脉的鹭和库都像是从未受伤的模样纷纷重拾武器站了起来!
食尸鸟骤然发起进攻,巨大的鸟嘴朝着委蛇戳来!
委蛇当即曲腿弹身向后退去,动作在弹指间完成,感觉身体都轻盈了不少!
尖锐的喙扑空,狠狠砸在土地上,啄出了一个水盆大小的浅坑。
“你们听得见我说话吗!”
话说出口,他才发现自己的嗓音已然沙哑,就连喊话的音量也不自觉提到最高,以至于自己听起来都觉得炸耳。
弓弦崩鸣!
一直羽箭拖着高频颤抖的尾翼直奔食尸鸟的左眼!
那巨鸟却一点都不笨,察觉到了危险,微微偏头。
箭矢擦过它头顶的那根绿色的冠羽飞向了后空,消失在耀眼的蓝天之中。
“这鸟还会躲!”
对于大多数的野兽来说,他们对于敌意有超出人类的敏感,但是往往并不明白真正的危险来自那些渺小细弱的长矛和箭矢,能够提前做出躲避的她还是第一次见!
鹭手背残留着血痕,掌中紧握长弓,目光凶狠得凝视着食尸鸟一侧的眼睛。
一鸟一人的视线就此在空中碰撞。
“这个我来解决!”
披着长袍的幽暗身影陡然从树林中显现。
“祭司大人!”
“果然是祭司大人!”
“大人!”
感受到刹那间纷至的强烈视线,吴廖的注意力并没有分散,依旧牢牢锁定在了那头巨大的野兽身上。
食尸鸟也注意到了这个新加入的敌人,它本能的察觉到了危险!
“你们专心攻击!鹭!拉弓瞄准它的眼睛!我来让这个家伙失去躲闪的能力!”
话音未落,吴廖已然抬起右手,摊开手掌,将视野中食尸鸟巨大的头颅放在了自己的掌心之中。
神术!
“掠夺!”
旋即,握紧了五指!
食尸鸟尚还在警惕地注视着新加入的,而且最可能对它造成威胁的敌人,下一秒,它的视野就变成了难以描述的黑色!
看不见!
听不见!
闻不见!
天地好似一瞬之间降下了漆黑的帷幕,将它与现实隔开!将它的全身都笼罩在了什么都没有的黑夜之中!
食尸鸟感受到了莫大的恐惧!
它开始疯狂煽动翅膀,扭动身体,放声嘶吼,想要甩掉这个罩在头顶的黑色东西!
然而......
哪有什么东西?
吴廖心理戏谑道。
这是老祭司最拿手的,凭借它用一己之力拖住四大部落联合追击的阴人神术——掠夺!
掠夺的是三觉,听觉,视觉和嗅觉,怎么可能是甩头就能甩得掉的?
食尸鸟继而发出了刚才那种让人失聪的嘶吼。
但是,委蛇他们在强化术的加持下,对这种程度的声波攻击已经拥有了一定的抵抗力,不再失聪或影响身体的行动!在场的战士们虽然不知道食尸鸟到底出现了什么状况,但是都举起了武器发起进攻,方才的头痛欲裂就好像从未发生一样,除了施展强化术的本人......
“唉,为什么神术不能直接作用于施术者自身呢?害的施展强化术的人还要承受这种无妄之灾。”
吴廖抱着耳朵,皱着眉头,看着那只已经疯狂的巨鸟甩动着嘴巴尖叫。
脑袋虽还是稍微有些抽痛,还好他的听力并不怎么敏锐,远远不如嚎狼族的族人们。
大概是上学的时候经常戴耳机听歌的缘故,又或者是体会过KtV里低音喇叭的咆哮,这种程度的音波攻击来上一遍基本就可以适应了。
鹭不断拉出满月,将背上的箭矢一根根瞄准发射出去,环视间,注意到了捂着耳朵的吴廖,脸上立即涌出了担忧的神情。
“祭司大人!您...您没事吧!”
吴廖抱着脑袋朝鹭点点头,示意她不要分心。
站在一众人前面的狐却不知什么时候回过了首,斗篷下的一对眸子闪耀起银色的光芒。
“嘿~没想到嚎狼族竟然出了这么一个厉害的祭司,竟然省略了颂词......”
她缓缓摘下兜帽,从斗篷下抽出了一把宽厚的银色弯刀。
弯刀奇长,足有一条胳膊的长度,犹如一轮标准的没有杂质的弯月!
刀身与刀柄宛如一体,三条藤蔓状弯曲的红色宝石尾梢相靠,宛如一体般镶嵌在手柄的部位!
“唉~~感觉身体里充满了力量,这就是神术强化吗?”
狐好像是特意将自己的感慨说了出来给吴廖听,转瞬间小腿后蹬,脚掌下方泥土飞溅,身影化作一道黑白相间的虚影向食尸鸟的腿部俯冲而去。
徒留下吴廖愣在原地。
“那...那柄弯刀是怎么回事!是铁?钢?那种浑然一体的宝石镶嵌的工艺!这难道不是原始社会么!”
这根本不是应该出现在这个时代的东西!就像是在撒哈拉沙漠发现了滨海旅馆,在南极冰原发现了温泉酒店一样!
最令他疑惑的是文明与技术的割裂感,如果狐小姐的手中都掌握着如此成熟的金属冶炼的产物,嚎狼族好歹也是一个曾经的大部落,就算技术再怎么落后,怎么可能还在以石器时代的水准制作工具和武器?
老祭司和鹰也是从嚎狼族尚且辉煌的时期过来的人,怎么可能没有对这种技术进行传承和保留?
难道说这是狐才有的特殊?
那狐又是从哪里来的?
吴廖的思绪疯狂梳理着被刚才冲击进脑海中的信息,想要在一个合理的逻辑里将它塞进去。
而另一边,战况凛冽。
柳蛛的想法和狐的想法不谋而合,他们都将目标对准了食尸鸟的双腿。相比庞大的鸟身,那两条水桶粗的鸟腿根部就显得脆弱许多。
狐手持弯刀,连续扭动身躯,躲过失去三觉的巨鸟胡乱摆动的翅膀,转瞬之间就闪身到了食尸鸟的右腿边。
柳蛛双手紧握长矛,两条反关节的小腿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力量,一撮撮泥土伴随他有力蹬出的脚掌绽放开来,炸出小小的烟雾,而他本人则化身飞驰的列车,直线撞向食尸鸟的左腿!
噗呲!
长矛贯穿骨髓!
矛头从另一侧穿出!
破碎的骨头碎片和血肉在穿透的一瞬就炸出了血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