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上的太后停顿片刻，和凝不知这太后在闹哪出，一抬头劈头盖脸砸下几本书。
定眼一看：《女诫》、《内训》﹑《女论》﹑《女范捷录》，都是些让女子恪守本分的精神毒物。
太后轻哼一声，“诡计多端，哀家晓得你是用‘入冷宫’这一招，故意离间哀家与皇上之间的母子情分！”
和凝皱眉，故意离间？
她是真想进冷宫。
太后以为和凝是奸计被识破，露怯了，轻笑。
“放心，哀家上了一次当，绝对不会上第二次！念在你从小无母亲教导，父亲又病逝，家教不严也能理解，哀家就对你从轻发落。
今日起把《女诫》、《内训》﹑《女论》﹑《女范捷录》这四本书各抄写三遍，三日后交到哀家这里，另跪永寿宫宫门外三个时辰，中途不得起身。”
和凝：跪三个时辰不算什么，可为什么刘绫只抄两本，她要抄四本？而且是三日之内！
每本书都有两指那么厚，她要熬夜才抄得完！
转念一想，算了，刘绫只是喝点酒就走了，今日还被罚，比自己冤枉。
只是这太后的逻辑确实有些怪异，是和狗皇帝吵架了么。
入冷宫的算盘打不响，只能跪永寿宫门口了。
“臣妾遵旨。”
太后见她没反抗，心情舒畅不少，又看向卫嬷嬷。
“哀家看你宫里伺候的宫人甚少，今日卫嬷嬷便挑几个新入宫的小太监、小宫女到你宫中调教一番，供你使唤，如何？”
她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转瞬便收敛。
卫嬷嬷，之前的那一巴掌，我还没还给你呢。来了长乐宫，可得好好尽一份地主之谊。
“多谢太后。”
卫嬷嬷并未察觉异样，还对她挑眉，这宫里的妃子、宫人，哪个不知道太后身前的卫嬷嬷？
小丫头片子，看我怎么治你。
——
永寿宫外，和凝跪在坚硬的汉白玉地砖上。
不久天上飘来一朵乌云，电闪雷鸣后降下暴雨。
非烟急忙为她打伞，卫嬷嬷再次从永寿宫出来，笑着提醒非烟。
“太后说了，娘娘认罚得自己跪着，不让撑伞。”
非烟，“但若是娘娘淋雨受寒，”
“非烟，听卫嬷嬷的，把伞收了。是本宫的错，本宫甘愿受罚，何惧这点雨。”
非烟在卫嬷嬷的注视下，把伞收起来，卫嬷嬷行礼走进去，宫门再次关闭。
和凝看向非烟，“本宫知道你今日刚挨了板子，淋雨不利伤口愈合，你先回去吧。”
“不行，奴婢怎么能让娘娘一个人在这里跪着？”
冒着雨负重五十斤跑步二十公里她都干过，这点罪她还是受得起的。
不过就是担心身边这个懵懂的丫头，傻乎乎的，跟她一起淋雨。
暴雨如注，她的长发湿漉漉贴在肩膀上，衣袖垂坠着，显露出日渐纤细的腰身，如同被雨水浇打的花朵，摇摇欲坠。
只听由远及近来了一个步辇，云嫔是最讨厌下雨天的，因为会打湿她的华服，不知现在来的是谁的步辇。
走近一看，原来上面坐的是惠嫔。
惠嫔笑呵呵地奚落她一番，“哎呀，这天气真是上午晴空万里，下午就暴雨如注，月嫔妹妹好可怜，姐姐也爱莫能助啊。”
和凝笑着，“多谢姐姐关心。”
惠嫔垂下眼眸，“要说姐姐真是不知妹妹不胜酒力，不然也不会把娘家陈酿的黄柑酒送与你，这陈酿可比今年寿宴上的酒劲儿大多了。”
和凝抬眼，那黄柑酒，原来是惠嫔做的手脚。
事已至此，惠嫔出于好意送的酒，也不能凭借这个就让皇帝和太后治惠嫔的罪。
惠嫔见她不说话，嘴角微扯，“这大雨估计还得下到晚上，今日皇上与大臣们有要事相商，不知何时能出御书房，也不知会不会来永寿宫救妹妹呢。”
“惠嫔姐姐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
惠嫔收起笑意，“你什么意思？”
她在大雨中瞪着步辇上的高挑女子。
“皇上今日与众大臣议事，便是为着立后一事，妹妹说得对吗？”
既然此次太后都动怒了，狗皇帝在朝堂上影响不佳，大臣必定会提及立后，毕竟这未央宫的主人空悬已久，龙嗣稀薄，难道那些大臣们会放过狗皇帝？
惠嫔吐出四个字，“那又如何？”
“云嫔被太后指定，协理六宫由来已久，张昭容有孕在身，母凭子贵，惠嫔姐姐你没有皇上荣宠，膝下又无子嗣，有什么资格去争那中宫之位？”
和凝说着，看惠嫔的脸色涨红，气急败坏，即使跪着也感到心中一片畅快。
“你！”
“我？”
“起驾回宫！”
让太监抬走步辇。
非烟，“娘娘，咱们在寿宴上帮了惠嫔，没想到她还算计咱们，真是农夫与蛇，恩将仇报。”
和凝并未生气。
“此人虽然没脑子，但进宫这么多年屹立在嫔位不倒，背后受过的罪谁又知道呢？此次受罚，也说明惠嫔非本宫能用之人，靠小恩小惠贿赂不来，以后小心应对便是。”
非烟点头，“是。”
被帮助的人有报恩的选择，也有不报恩的选择，把受恩的人理所应当放到信任的位置上，本就是错误。
从未时到酉时，雨未停歇。
酉时过去，卫嬷嬷拿着四本书走出来，非烟已被抬走，换小德子在她身后站着。
她的腰杆挺直，面色苍白，双眸坚定。
卫嬷嬷见此顿了顿，心中升起疑问，此人毅力非常，难不成练过武？
和凝的余光感应到雨中一人撑伞而来，她侧目发现是狗皇帝，便虚弱地往地上一倒。
皇帝按捺住自己的冲动，快步向前，告诉自己只要看一眼就走。
可是看到地上面色苍白的她，他不由自主地扔掉伞，将她抱起来。
大雨淋湿他的面庞，雨水从他直挺的鼻尖滴落。
卫嬷嬷和一众宫人跪在地上，“参见皇上。”
皇帝转身迈开步子，并未在永寿宫停留。
“召陈御医到长乐宫。”
“是。”
吴公公为皇帝撑伞，一众宫人紧跟在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