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日,辰时。
她已给小五施针,扶风来到门外。
“娘娘,有熟人来找。”
这回可是莫琼树?
她来到医馆中,看到莫琼树一身苍绿锦袍,胸口还是那么敞开着,一副浪荡不羁的样子。
看到她时,眼底露出几许疲惫神色。
“进来坐。”
和凝与莫琼树对坐在看诊屋内。
屋外江水滔滔,屋内有个烧炭炉子取暖。
“是揽月阁出事了?”
这么久都没来找她,应该是有重要的事情。
莫琼树点头,喝一口热茶。
“上个月比武大会,有个狠人杀了揽月阁四个杀手,其中包括石崇,前段时间我在给这些杀手收尸下葬。”
石崇是揽月阁的顶尖杀手,她是知道的。
连石崇都杀了,看来这个人有些本事。
“我们要报复他吗?”
“比武大会历来以公平为则,比武时轻伤、重伤皆有,但身亡的今年还是第一次发生。
不仅揽月阁,无影楼和其他江湖门派也受了重创,他们没出手之前,我们先稳一稳。”
“以免落人口舌,说我们输不起?”
“嗯。”
莫琼树从来没用这么严肃的口吻说过话,他的声音很低。
“这个狠人现在已经通过武举进入朝堂,而且是高阳王的人。”
“武举?你说的是侯景?”
那天刚好看了武举殿试,侯景的招式确实狠辣,比武大会现场应该也很血腥。
而且侯景还夺得头筹,不知死伤多少人。
莫琼树看那帘幕斑驳的人影。
“你已经见过他了?”
“嗯,萧衍让我去看了。他的招式是学了些门派武功,结合自己的经验精简、改良而来,招招狠辣,招招致命。”
“既然你清楚他的招式,就赶紧撤吧,朝廷要动荡一阵子。”
她跪在地上。
“上次潜逃失败,错在我。”
莫琼树叹息一声。
“怪不得你,萧衍闹得声势浩大,整个大梁都知道你失踪了。他势必要把你抓回去也没办法,意外只是插曲而已。”
看来萧衍真的对她有情,不过揽月阁的规矩,永远不会变。
她站起来看着莫琼树。
“国师卜卦说我不祥,这事你听说了吗?”
莫琼树点头。
“肯定听说了,国师天渊道法高强,曾预言先帝驾崩,萧衍继位。这次一出关,就说你孤煞七杀,祸乱后宫,现在京城可是传遍了。”
她转身回到帘幕对面坐下。
“我本打算利用这件事,让萧衍将我杀掉或者驱逐出宫,但他有意将我留下。”
朝臣肯定给狗皇帝上奏过的,不知道他用什么方法压下去了,或者压根没理。
莫琼树的后背倚靠在墙上,双手抱臂。
“你知道我的屋子里为什么到处都是杂物吗?”
“不知。”
“那些其实是倒卖用的古董赝品,在春风楼买古董的人,不管他是达官显贵还是商贾巨富,从来没找我退过货。”
她的眼底流露出一丝诧异,莫琼树到底是想挣多少钱?
又开妓院又倒卖古董,又经营揽月阁……
“人的情绪就像古董,是可以被伪造的。看起来像真迹,其实是赝品。一切都可以伪造,喜悦、痛苦、仇恨、疾病、康复,爱或者假装不爱。”
她面色淡然,心却猛地一揪,紧紧握住茶杯。
“你知道他爱你,那就让他断情即可。如果你不决绝点,接下来就会卷入高阳王和他之间的纷争之中。揽月阁的人不得干预朝政,你是知道的。”
“知道。”
“找个时机向他透露些你的罪责,让他不得不处罚你。不管打入冷宫,还是杀头,到时候我来救你。”
她的嘴唇微抿。
“我是医者,他杀不了我。”
“那就最好打入冷宫,萧衍不会对你动刑的。”
“那说不好。”
她得准备点药,万一受刑,类似炮烙、鞭挞、板子……得撑住。
莫琼树将一千两金锭扔在桌上。
“酬金。”
“你不是说带那么多钱不方便么?”
“冬月里衣服穿得厚实,没人看得见。”
和凝将酬金拿到手里掂量,离开皇宫,这些钱能够她窝在某个深山里隐遁好几年。
“你这医馆,到时候也关了,那小屁孩可到我春风楼干活,病人就别管了。”
对,还有小五的病。
当时接了他的白玉龙文佩,她不守信给他治一半跑了,可得让他恨死。
而且这个人背后也有势力,说不定会追杀她。
邪医岳不惑武功高强能躲得了,她可不一定。
她表面答应着莫琼树。
“好。”
莫琼树走后,她站在门口,听到屋檐上一阵响动,似乎有人在打斗。
她来到街巷上,看见侯景正在追击一个用道刀扇的男子。
二人引来众多百姓的观望。
江湖上用道刀扇的人不多,最出名的莫过于盗圣钱谬。
侯景追他干什么?
看来是武翼大夫做得太闲了。
.
过了几日,她在医馆偶然听闻侯景抓获盗圣钱谬的消息。
皇帝得知,赏赐侯景金千两。
看来皇帝虽对侯景有所防备,但干的事合他的心意。
盗贼、杀手都是十恶不赦之徒。
却不知盗亦有道,钱谬从来不盗取清官良民家的东西,杀手也有行规。
江湖有江湖的规矩,岂是朝廷能插手的?
看诊后,她回到宫中。
刘绫恰巧给她送了些吃食。
她看着刘绫将食盒揭开,里面躺着白边红心的花瓣状糕点。
“这叫小天酥,是我祖母教我做的,你尝尝。”
她拿起一块放入口中。
“嗯,不错。”
刘绫看着她,若有所思。
“怎么了?”
她有些疑惑。
“按理说世家小姐不是不用做家务的,为何你又会做那么多吃的,又做女红?”
刘绫眼神有些躲闪,她让宫人皆退下。
其实这个疑惑她很早就有了,从刘绫为张含玉做虎头鞋就想问,可是刘绫有意隐瞒。
刘绫张张嘴,抬头看她。
“其实我在家里不是最受宠的女儿,母亲去世后,姨娘当家,我和弟弟都在祖母膝下长大。
偶尔姨娘使唤我做些杂物,便会了些,不过我做的都是小事,只要弟弟不做粗活,能念书出仕就行。”
她支着头,拿糕点往嘴里塞。
刘绫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对她笑。
“我进了宫,弟弟的日子也好过多了,前阵子九月才往宫中报信说他过了会试,在等着参加明年三月的殿试。”
刘绫现在已是贵嫔,家里姨娘肯定不敢欺负她胞弟。
“那你们家和翰林大学士刘复是亲戚?”
刘复也姓刘,他是宰相云温的人,不知刘绫父亲到底是哪一派的人。
刘绫摇头。
“我家祖上在荆州,和刘复家不是同一脉。不过应着都姓刘,刘复还是有帮衬着我父亲的。”
“原来是这样。”
那估计也是宰相云温一派的人。
冬月里,天黑得早。
二人说话间,已经暗下来。
她送刘绫到宫门口,正巧遇上两个宫女端着东西匆匆走过。
回宫时,她看向叶南。
“那两个宫女是哪个宫的?”
“看着像香嫔宫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