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时那会儿,盛都下了点小雨。
孟老先生带着逆徒去国师殿内的一处凉亭避雨,就在大门口附近,顾娇若是出来,一眼就能看见他们。
国师殿的弟子奉上茶点。
孟老先生静静地坐下品茶。
风月华就没这份荣幸了,他刚闯下大祸,这会儿正老老实实地站在孟老身边,像个做错事的大号鹌鹑。
也就是顾娇没将老爷子当棋圣看待,其余人尤其是棋庄上下全都不敢触这位老爷子的霉头。
老爷子脾气差,易怒,挑剔不讲理,动辄把徒弟扫地出门,风月华其实不是第一个拜孟老为师的,但却是唯一留下来的。
所以才成了大弟子。
孟老之所以这么有底气,一是他是国师殿的上宾,二是他颇受国君赏识,第三就是他此人淡泊名利,不在乎身外之物,亦不贪生怕死。
活一日赚一日,不活也没事。
没软肋,没野心,自然无所畏惧。
孟老先生刚喝完一杯茶,风月华忙给他满上,讪讪地笑道:“老师,您这段日子去哪儿?我四处找您,都没打听到您的消息。您的车夫也回了乡下,我都找不见他。”
车夫是孟老先生给放了假,为的就是不要棋庄的那群家伙问出住处后去打搅他。
孟老先生哼了一声。
他这会儿还不想搭理这个逆徒。
什么眼光?居然和那种心术不正的人搅和在一起?
别说什么他年纪大了,不该和一个小丫头片子计较。
这是计较不计较的事儿吗?欺负到他徒弟头上了,他没一竿子打出去都是他仁慈了。
没错,从今天起,娃娃就是他徒弟了。
他不许她赖。
风月华讪讪地问道:“老师,那个小师弟是怎么回事啊?您是在哪儿碰上小师弟的?您这段日子一直在小师弟身边吗?慕如心说他是个下国人,他是哪国的呀?是不是赵国的?”
孟老先生来自赵国,风月华便理所当然地认为他若是收徒,会尽量照顾赵国人。
孟老先生冷哼道:“有功夫打听这个,没功夫去擦擦你的眼睛?”
风月华低声道:“老师,我知错了,我不该把咱们棋社的帖子送给慕如心。”
孟老先生一脸恨不能劈死他的表情。
风月华脖子一缩:“我也不该亲自把她送来国师殿。”
孟老先生还是恨不能劈死他。
风月华冷汗直冒,到底哪儿还没说对呀?
您倒是吱个声呀!
风月华抹了把冷汗,说道:“我、我、我就不该与她有交情!”
孟老先生继续喝茶。
风月华长松一口气。
娘呃,总算给蒙对了。
风月华望了望国师殿里头,好奇地问道:“小师弟找国师大人什么事啊,怎么还不出来?”
说曹操曹操到。
顾娇在于禾的陪同下从道路另一头走来了。
孟老先生起身出了凉亭,风月华赶忙跟上,下台阶时伸手去扶他:“老师您慢点儿!”
四人在国师殿大门的正道上相遇。
于禾拱手行了一礼:“孟老。”
孟老先生微微颔首,看向于禾身边的顾娇道:“怎么样?”
顾娇说道:“很顺利。”
孟老先生眉头一动,眼神矍铄无比:“那多久能——”
顾娇说道:“只要阿琰身体状况允许,随时可以。”
风月华一头雾水,老师和小师弟在打什么哑谜?他怎么一句也听不明白?
孟老先生捋了捋胡子:“好,很好。不虚此行,回去吧。”
“老师,您是回棋庄还是——嗷呜——”风月华说到一半,右脚背上传来一阵裂骨剧痛,他嗷呜地咬住了手指。
孟老先生若无其事地抽回脚,挥舞着老胳膊,迈着老碎步,毫无形象地往前跑:“哎呀,答应了琰儿今天要陪他下棋的!赶紧回!赶紧回!”
风月华:“……”
顾娇:“……”
孟老先生拿出了宝刀未老的架势,迅速来到国师殿右侧的巷子,马车停在那边。
可当孟老先生来到那里时却发现一个严重的问题——马王不见了!
马王的缰绳原本是拴在柱子上上的,这会儿却只见绳子了。
孟老先生如遭雷击地愣在原地:“这可是国师殿的地盘,谁那么大胆子把拴在这儿的马给偷了!你们有人看见了吗?”
附近的弟子听到孟老先生的声音,走过来说道:“没有看见。”
若是有可疑之人出没,一定会被巡逻的死士察觉。
所以只有一个可能,马王自己跑了。
马王平日里出来拉车就喜欢乱跑,但不论跑去哪里,只要玩够了它都会把马车拉回去,所以顾娇只要不赶时间一般都由着它。
不过马车若是停在哪里,顾娇是不许它乱跑的。
它得看着马车呀!
顾娇一脸迷茫地摸了摸下巴:“它是看见什么了?”
孟老先生想到马王素日里那副不着调的样子,突然脸色一变:“那傻马不会是被人诱拐了吧?”
一条幽静空旷的街道上,马王咧开大嘴巴,奋力地追着前方的一人一马。
它原本在巷子里无聊地待着,都快睡着了,忽然间一道黑影自它眼前一闪而过,唰的将它的鬃毛都吹起来了!
马王从未见过如此迅猛的马,当即兴奋得瞌睡全无,忙抖落车辕、咬掉缰绳,呼呼地追了出去。
马王尽管只有两岁半,却比绝大多数成年马的速度都要快,它奋力往前追,却并没能轻松地追上。
它不放弃,追了好几条街。
那匹高大强悍的骏马在一座府邸前停下。
侍卫上前行礼:“世子!”
韩世子拽了拽缰绳,沉沉地应了一声:“开门。”
侍卫将韩府大门打开,韩世子策马而入,随后大门便嘭的一声合上了。
马王在不远处徘徊了一阵。
它是一匹聪明的马,大门进不去,它绕府邸一圈,找到了一片围着栅栏的草场。
草场尽头依稀可见一排马棚。
马王后退了数十步,调整速度,一路助跑,一鼓作气,一跃而起跨了过去!
它的旦旦贴着栅栏的尖角一晃而过!
马王鬃毛一炸!
差点就成了骟马!
马王落地后,马不停蹄朝马棚奔去。
韩世子刚把坐骑交给韩家的驯马师褚南。
褚南拍了拍马儿的脖子,惊艳地说道:“它十七岁了,还是这么健壮。”
一般来说,马的十七岁约莫是人的五十多岁,精力与状态都已经开始走下坡路了,这匹马却似乎依旧处在巅峰状态。
韩世子不无自豪地说道:“它可是黑风王。”
褚南笑了笑:“说的也是,这世上也只有黑风王能做到这样了。”
韩世子摸了摸它的鬃毛,问道:“它还能上战场吗?”
褚南笑道:“没问题。”
韩世子点头:“好好照顾它,让它多战几年。”
褚南应下:“我知道。”
韩世子离开后,褚南将黑风王带去了它独有的大马棚,它不能与别的黑风骑关在一起,否则会吓坏马群。
褚南给它拿了一点精饲料过来,撒上盐粒。
黑风王的体力消耗极大,纯吃草或者粗饲料不大够,精饲料与盐粒都是不可缺少的部分。
“褚南!这匹马好像受伤了,你快过来看看!”
“来了!”
褚南来不及收走饲料桶,往一旁的水槽里倒上水,去了另一个马棚。
马王就是褚南离开之后凑过来的。
它原本是来找黑风王打架的,可那饲料看起来好好吃的样子,它果断挤到黑风王身边,开始和黑风王抢食了。
马生第一次遭遇抢食的黑风王:“???”
黑风王怒了,强大的气场四溢而出,抬起前蹄一个大嘴巴子朝马王呼去!
马王可不是好惹的,马身直立而起,扬蹄还击。
然后它被呼得很惨。
两岁半的马王宝宝不是老黑风王的对手!
马王打不过,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凑到黑风王身边,拿自己的头蹭它、碰它、讨好它!
毕竟不是成年马,黑风王对马王的戒心并不大。
加上马王又这么卖乖,被蹭了一会儿之后,马王再去吃东西时黑风王倒是没揍它了。
可它不揍马王,不代表马王不揍它。
马王先一步吃饱后,趁着黑风王埋头吃东西的功夫,一个尥蹶子朝它踹过去!
踹完黑风王,马王拔腿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