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君回过头来。
萧珩微笑。
笑得太过了。
他一秒切换状态,虚弱苍白濒死仿佛支棱不起唇角:“您也保重。”
“嗯。”国君神色复杂地点头,双手负在身后,带着张德全与抱着小郡主的奶嬷嬷出了麒麟殿。
……
顾娇在重症监护室待到天亮才出来。
她后半夜坐在椅子上,趴在床边睡了过去,醒来国师大人已经不在了。
铁门外又恢复了两名死士的把守,二人见顾娇出来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国师怎么和你们说的?”顾娇问二人。
其中一人道:“国师大人说,除了他与萧公子,没有第三个人能进去。”
顾娇哦了一声,暗暗嘀咕:“这还差不多。”
萧珩拉开屋子的门,朝顾娇走过来:“累了吧?我让人熬了粥,去喝一点。”
“好。”顾娇与他一道朝他的屋子走去,“净空呢?”
两名死士就在身后,萧珩斟酌着措辞道:“他去上学了,他姐姐来把他接走的。”
这是在告诉顾娇,小净空有顾承风陪着,一切安全。
顾娇放下心来,去萧珩那边喝了一碗粥。
夏天虽热,可她体力消耗大,胃口还是不错,她又吃了一个大肉包子。
“小郡主呢?”她问。
萧珩说道:“和国君一起回宫了,另外,国君好像恢复我母亲的皇女身份了。”
萧珩虽未去上朝,可国君今早亲口称呼了上官燕三公主,想来是没有错的。
顾娇满意地点点头:“真好。”
付出了如此大的代价,总算不仅仅是废黜太子。
先恢复皇女的身份,下一步就是谋划太女之位。
提到这个,顾娇忽然记起半夜与国师在重症监护室的谈话。
她拿过帕子,擦了擦嘴,对萧珩道:“你不用去找借口去太子府了,我已经知道刺伤顾长卿的人是谁了。是韩贵妃的幕僚,一个十分厉害的高手,江湖人称暗魂。”
“暗魂?”萧珩喃喃。
这称呼听起来不明觉厉的样子。
“国师告诉你的?”他问。
“嗯。”顾娇点了点头,“他还告诉了我韩五爷的秘密,韩五爷少年白头全是因为中毒早衰,不过也因此提升了功力。”
萧珩疑惑:“早衰?提升功力?这么邪门,到底是什么毒?”
顾娇摇摇头:“不清楚,回头找机会问问南师娘。但我想,齐煊来韩家这么久都没解掉韩辞身上的毒,只怕这个毒的来历不简单。另外国师还提到了一个人,不知是不是龙一。”
当年先帝一共留下了八名龙影卫,其中年纪小的给了昭国陛下,年纪大一点的给了信阳公主。
这些死士全是老梁王通过地下武场买来的,买时双方缔结了十年契约,由专人依照先帝的要求训练。
而给信阳公主的龙影卫是第一批死士,已经训练得差不多了,如果他们还需要继续去营地训练的话,或许龙一早暴露了。
人生有时真是处处有巧合啊。
顾娇与萧珩说了弑天与暗魂的事。
萧珩问道:“你认为龙一就是弑天?”
顾娇想了想,说道:“如果单单只是国师这么说,我可能还不会轻易地想到龙一头上,可是上次我在藏书阁看见了一幅来自三楼的画像,画上的少年与龙一十分相像。”
萧珩默然。
三楼。
整个国师殿,不,确切地说整个燕国最大的秘密都在那里了。
如果画像上的人真是龙一,那么龙一就真的太大有来历了。
……
一刻钟后,顾娇被叶青带去了藏书阁的三楼。
她得了国师的特许,能够阅览指定的某一区域,其余地方还是不能乱转的。
她望着面前足足三米高的大书架,怔怔地说道:“我只是要找弑天的画像而已,不用这么大排场吧……”
这几乎占据了一整面墙的大书架都是她可以看的吗?
叶青指了指书架,说道:“这里面就有弑天的画像,也有暗魂的。”
顾娇微微一愕:“什么意思?”
叶青解释道:“弑天与暗魂从不以真面目示人,这些都是江湖上声称见过弑天与暗魂的人所绘的画像,被我师父收集在了此处。”
顾娇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这、这么多……我得看到猴年马月啊?”
要不我直接画给你,你帮我认一下?
叶青又道:“我们都没见过弑天,你只能自己辨认了。”
我辨认个锤子啊。
所以就算我看到了龙一的画像,你们也无法确定他就是弑天对么?
……
父子相残是丑闻。
这种事若是发生在昭国皇帝身上,昭国皇帝一定会秉承着家丑不可外扬的观念,将消息密不透风地压下来,然后找个别的理由发落太子。
大燕国君则不然,他不在乎,一上朝便宣布了上官祈居心叵测,污蔑上官燕以及杀父弑君的罪行,并让张德全当众宣布了废除储君的圣旨。
而与废储圣旨一同颁布的还有恢复上官燕皇族身份的圣旨。
自此,上官燕便是大燕三公主了。
朝堂上下一片惊诧。
尽管昨夜便已得到消息,可真正从金銮殿传过来,仍是令韩贵妃好生恼怒了一把!
她气得胸口都要炸了:“什么行刺!什么污蔑!那个叫龙傲天的摆明就是上官燕安插去太子府的细作!陛下是老糊涂了吗?怎么会连这么大的破绽都看不出来!”
她昨晚已派人去了太子府,了解了龙傲天上太子府的全部经过,陷阱,统统都是陷阱!
“哎哟娘娘,这话不能乱说!”大太监许高惊吓地上前一步,“当心让人听去。”
韩贵妃哼道:“这里是本宫的寝殿,谁敢传出去?”
许高干笑:“话是这么说,可小心驶得万年船。”
有关龙傲天的事,就是许高去太子府打听来的,老实说,三公主这招的确精妙,把国君的心思算得死死的。
他进宫这么多年了,极少见到有人能算准国君的心思。
国君处罚谁、不处罚谁,一般都是国君自己的意愿,那些顺势而为的给受害者趁机下下绊子,其实也不过是国君睁只眼闭只眼,并不算他们有多聪明。
许高说道:“娘娘,三公主的背后怕是有高人指点。”
韩贵妃若有所思:“你这么说,倒也有几分道理。本宫看着上官燕长大,她就是个直肠子,没太多心眼,否则当年也不会遭人算计。”
许高忙道:“可不是吗,娘娘?她有这等心机,何必等到如今?早回盛都与二殿下争夺储君之位了。并且皇长孙的性子也与从前有所不同了,一个人变尚且勉强说得过去,俩人同时变了,要说不是背后有高人,谁信?”
韩贵妃冷声道:“一定要将他们背后那个高人揪出来!我倒要看看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与本宫作对!”
许高得意一笑:“娘娘放心,咱们的人已经送去国师殿了。”
韩贵妃闻言一笑:“哦?这么快?不会出什么破绽吧?”
许高笑了笑,说道:“都是张德全亲自挑选的,个个儿是他心腹,就算查个祖宗十八代也与咱们不相干。”
韩贵妃冷冷一笑:“在张德全身边安插心腹可不容易,埋了那么多年的棋子,本打算用在更重要的地方,不过谁让上官燕母子这么讨厌,就借张公公的手替本宫铲除了这两个眼中钉吧!”
许高拍马屁:“娘娘英明!”
韩贵妃已经开始畅想胜利之后的果实了:“事成之后……栽赃给谁比较好呢?本宫瞧着王贤妃不错,董宸妃也不赖。”
她说着,恣意地笑出了声来。
另一边,张德全带着四名宫人去了国师殿。
顾娇去藏书阁了,只有萧珩在上官燕房中。
张德全对着座位上的萧珩恭敬行了一礼:“长孙殿下,外面几个是奴才挑来的宫人,手脚麻利,干活勤快,人也都是机灵的,就让他们先伺候着三公主与长孙殿下。长孙殿下请放心,他们的背景都很干净。”
“知道了。”萧珩说。
张德全笑了笑:“要是没什么吩咐,奴才先回宫了。”
萧珩颔首。
张德全离开后,萧珩挑开帐幔,看向盘腿坐在床上抱着半个西瓜用勺子挖着吃的上官燕:“张德全可以信任吗?”
上官燕吃了一勺子西瓜球:“哦,他人不坏。”
萧珩道:“这么说,外头那几个人可以留?”
上官燕想了想:“先留着吧,张德全是宫里唯一不会害我的人了。”
……
凌波书院。
一辆马车停在了它斜对面的巷子里。
这条巷子本就是给书院的学生停放马车之用,只因这辆马车来得最早,因此占据了第一的位置。
到这里,车夫的任务就完成了,老祭酒给他结算了车钱。
车夫拿着自己的报酬满意离开。
老祭酒与庄太后则是坐在马车里等候。
“确定是在这儿等?”庄太后问。
老祭酒说道:“净空在凌波书院上课,一会儿他放了学,阿珩一定会来接他,阿珩不来娇娇也会来的。”
燕国的夏季比昭国来得热,加上今日天气格外闷热,马车不多时便被烤成了蒸笼。
庄太后成了一只小蒸虾,汗如雨下。
她生无可恋地靠在车壁上:“不是夜里才下了一场雨吗?怎么没凉快多久,就又热起来了?”
老祭酒拿了扇子为她打扇,他自己也汗流浃背的:“燕国真热,也不知几个孩子受不受得住。”
庄太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她感觉自己中了暑,她软脚虾一般瘫在了座位上。
老祭酒见她热成这样,于心不忍,说道:“旁边就是茶肆,你去茶肆喝杯茶,我在这儿等就行了。”
庄太后瞪了他一眼,有气无力地说道:“喝茶不要银子的啊?”
燕国物价那么贵,几个孩子带的盘缠必定不够花,她得给娇娇省着。
当然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她要第一时间看见娇娇。
虽然来接净空的未必是娇娇。
二人从上午等到下午,热得都没脾气了。
终于,凌波书院开始放学了,一个个穿着院服的学生意气风发地自书院内走出来。
庄太后望眼欲穿:“怎么没看见小孩子?你去打听一下,神童班放学了吗?”
老祭酒去了。
然而自打小郡主在书院附近遭遇过劫持过,书院的警戒程度提高不少,对这种前来打探消息,尤其是打探神童班消息的陌生人一律持戒备态度。
守卫厉声道:“不许打听书院的消息!再不走,当心我报官把你抓起来!”
附近还真增设了巡逻的官差。
老祭酒是黑户,自然不能落在官差手里,他想说他是某位学生的家人,可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寒酸得不行的打扮,又将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一路上为了不让贼惦记,他们都打扮得很穷,衣裳是最朴素的,马车是最破的。
老祭酒打算去附近的商铺问问,刚一转身他便听见那名守卫与一旁的同伴说:“把那老头儿盯着点儿。”
老祭酒嘴角一抽,他这是被当贼了?
燕国的书院是怎么回事!
没问到情报,只能老老实实等:“你放心,我在客栈打听过了,放学后只有这一扇门能走,净空一定会从里头出来的。”
“别打岔,边儿去!”庄太后将他的脸无情扳开,目不转睛地盯着凌波书院的大门口。
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一个十岁上下的孩子出来了。
她眼睛一亮:“神童班放学了!”
神童班的确放学了。
但小净空与小郡主永远是最慢吞吞的那两个,俩人收书收到吕夫子怀疑人生。
小郡主对小同窗说道:“净空,你今天去我家玩吧!”
小净空问道:“你家在哪里?”
“嗯……在那里!”小郡主指了指皇宫(自认为是)的方向,“我去你那里玩了那么多次,你还没去我家里玩过!”
小净空一想是这么个道理。
“好吧,但是我要去和程夫子说一声。”
他今天放学后有程夫子的补习。
但是在他看来,补习是可以请假的,反正他也没多想去。
两个小豆丁背上书袋,去程夫子那边请了假。
小郡主叉着腰,虎视眈眈地看着程夫子,程夫子想不同意都不敢。
“方才有人在打听神童班几时下课,不知是不是又有小贼惦记上了郡主?安全起见,我们直接去书院里接小郡主。”
“是!”
一辆看上去普普通通实则内里无比奢华的马车带着国君赋予的特权驶入了凌波书院,直接停在神童班的门口。
四名大内高手一字排开。
奶嬷嬷走下马车,将小郡主的书袋接了过来:“小郡主,咱们该回去了。”
小郡主说道:“今天我要邀请净空去我家玩!”
奶嬷嬷笑了笑:“小公子的家人没意见的话,自然可以。”
“没意见没意见。”小净空自己做了自己的主。
反正又不是坏姐夫,承风哥哥才管不住他。
两个小豆丁上了马车。
四名大内高手两名坐在马车上,另外两名骑马护送在两旁。
老祭酒在巷口张望。
马车与他擦肩而过。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最后一个学生也从凌波书院出来了,凌波书院的守卫开始关闭大门。
老祭酒就是一惊:“哎!什么情况?怎么就关门了?”他回头望向马车里的庄太后,“刚刚净空出来了吗?你看见了吗?”
“没出来。”庄太后说道。
她是上了年纪,但还没到老眼昏花的地步,她无比确定自己没有看漏。
老祭酒狐疑道:“难道……净空今天没上学?总不会是他们没来凌波书院,他们出事了?他们……”
庄太后冷声道:“闭嘴!”
老祭酒悻悻地噤了声。
闷热了一整日的天开始乌云翻滚,看样子要下雨了。
老祭酒说道:“要不,先找间客栈住下,明日再来吧。”
庄太后凝眸道:“门还没关死,留着一条缝儿呢,再等等。”
隔壁的酒楼飘来阵阵蒜苗炒肉的香气,老祭酒一阵饥肠辘辘,他这才想起他们只顾着等人,已经一整天没吃东西了。
他都饿了,庄锦瑟这么馋,想来也好不到哪儿去。
“我去买点吃的来。”他说着,摸了摸自己干瘪的钱袋,轻咳一声,对庄太后说道,“我的盘缠用完了。”
一路上花的全是他的钱。
庄太后警惕地抱紧怀中的包袱:“给娇娇的!”
一个子儿都不能花出去!
老祭酒无奈只得上下掏兜,最终在袖子的破夹层里摸出了两个不知啥时候掉进去的刀币。
他运气不错,平日里两个刀币只能买一个馒头,今天快下雨了,老板急着收摊,将最后两个馒头都给了老祭酒。
老祭酒将大一点的那个给了庄太后。
盛都的大雨说来就来。
天际被撕裂了一道口子,大雨迫不及待地瓢泼而下,夹杂着呼啸大作的狂风,路边的摊车都被吹翻了!
老祭酒用嘴叼住剩下的半个馒头,赶忙将车窗拉紧,车帘子也放下。
然而天气太恶劣,车帘子啪的一声被吹断了,狂风暴雨无情地朝着马车灌了进来。
老祭酒赶忙站起身,打算用瘦弱的身躯堵住风雨,他双手死死地扣住门框,可谁料下一秒,马车的车顶被吹飞了。
老祭酒被淋得睁不开眼睛,他去抓伞,想要撑开了为庄太后挡雨,哪知伞没撑开,他先被吹得跌倒在了地上。
“这样下去不行的!得赶紧找个地方避雨!”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努力睁眼,朝庄太后伸出手,“快下来!我抓住你!”
两个上了年纪的人暴露在这种极端恶劣的天气中,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情,稍有不慎他们可能摔倒再也爬不起来。
庄太后的眼睛早已睁不开了,自然看不见他伸过来的那只手,她一手抱紧怀中的包袱,一手抓着马车的车壁,一步步艰难地往下挪。
她滑了一跤,叱咤风云的昭国太后狼狈地坐在了水洼中。
老祭酒大声问道:“你没事吧?”
庄太后护住怀中的包袱:“没事。”
她尝试站起来,却几次都跌了回去。
老祭酒费了极大的力气才总算走到了她的附近,老祭酒伸出手来抓住了她的胳膊。
他刚把庄太后拽起来,还没等站稳呢,俩人双双扑通摔在地上。
就在此时,一个二十出头的乞丐忽然自二人后方冲过来,抢了庄太后手里的包袱,拔腿就跑!
“盘缠!”
庄太后眸光一凉!
那是给娇娇带的银子,一路上省吃俭用,一张银票都没花出去,结果就这么被个小贼抢了?
庄太后怒了!
她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顾不上一身的摔伤与淤青,抄起地上的棍子朝小乞丐狠狠地扔了过去!
“哎呀——”
小乞丐被棍子砸中了,吧唧一声摔倒在了雨水里。
庄太后迈着老太太去撵不孝孙子的步子,气冲冲地来到年轻乞丐面前,再次抄起地上的棍子,对着那个乞丐一顿乱揍!
“我让你抢哀家的东西!”
“让你抢娇娇的银子!”
“让你偷鸡摸狗!”
“让你不干正经事!”
雨势极大,庄太后盛怒之下说的又是昭国话,乞丐一个字儿也没明白,可他身上的棍子是挨得明明白白。
“哎哟!别打了!别打了!还给你!还给你还不成吗!你个死婆子,力气怎么这么大!”
乞丐快被打成猪头了。
他哪儿能料到一个跌倒了爬都爬不起来的小老太太打起人来这么狠?
这下手也忒重了!
庄太后又一棍子下去,险些把他的万子千孙打没了,乞丐浑身一抖,看着落在自己腿间的棍子。
要是这棍子再往前半寸,他可就——他可就——
他再看向眼前的老太太,只见对方的眼神透着一股上位者的强大杀气,他从骨子里感到了惧怕。
他连耍滑头都不敢了,将手中的包袱冲老太太狠狠一扔,趁着老太太去接包袱的空档,连滚带爬地跑了。
包袱被扬得散开了,里头的银锭子哗啦啦掉了一地,银票被狂风吹了出去,在巷子里飘得到处都是。
庄太后蹲下身去捡银票。
老祭酒方才崴了脚,捯饬了半天才一瘸一拐地挪过来,他看着蹲在地上捡银子与银票的庄太后,心里突然有些五味杂陈。
她是庄家的嫡女啊,生而尊贵,入宫即为皇后,先帝驾崩,她又做了摄政太后。
她这一生都站在云端,从不曾弯下尊贵的身躯从地上捡东西,别说是区区一沓银票,便是价值千金的古董掉在地上,她也从来不去多看一眼。
可眼下,她却——
他张了张嘴:“庄锦瑟……”
庄太后将一张飘进污水坑的银票捡了起来,在袖子上擦了擦:“刚到乡下那会儿,家里不富裕,娇娇每天天不亮就得去山上挖野菜、摘山货,拿到集市上卖。为了省下两个铜板的车钱,她愣是背着沉甸甸的山货,一走十几里地。”
“那时她才十四,她在外面连一碗热汤面都舍不得吃,大冬天的在集市里就只啃一个硬邦邦的冷馒头。但六郎的束修银子她没短过,家里人吃的肉菜她没缺过,她自己不吃,都留给六郎和小顺还有哀家吃。后面小和尚来了,该给小和尚置办的东西她全都不遗余力地置办,她只给自己买过一双布鞋,还是和六郎的一起。”
老祭酒心头震撼。
庄太后垂眸说道:“要是银子不够用了,她永远都只短自己的……哀家不想要娇娇吃苦了,一点苦也不想她吃了。”
老祭酒的眼眶微微泛红,也不知是为顾娇,还是在为庄锦瑟。
他蹲下身来:“我和你一起捡。”
二人都蹲在地上,默默地捡起了被雨水打湿的银票。
庄太后捡着捡着,忽然感觉有人过来了。
她将身子往前挪了挪,挡住面前水洼里的几张银票。
一个穿着蓑衣、戴着斗笠、拿着一杆红缨枪的少年从她身后的方向进了巷子。
庄太后没太在意,继续捡银票。
少年从她身旁走了过去。
到巷口时,少年的步子忽然顿住。
只剩最后几张银票了,往巷子里来的人也似乎要变多了,庄太后加快了捡银票的速度。
她腿都要蹲麻了,忽然,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姑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