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海刚离开拍卖厅,欧阳邓就追了上来。
刚开始以为秦海怂了,看见余兴盛吐血,他才反应过来,秦海这手段,比他想象的要高明的多。
他以前觉得自己如果有实力了,就应该端着机枪去横扫敌人,那样才畅意,才快意恩仇。
以前老爷子总说为人得靠脑子,而不是凭借一股子莽劲,那样与莽夫何异。
当时还不理解,现在终于有些明白了,逞一时之勇,那是匹夫所为,将人玩于股掌之间才是真正厉害。
“秦爷,您的手段真过瘾,今天这出戏我算是来着了,您身边缺不缺打杂跑腿的?我只留过几年洋,没什么本事,打打杂应该没问题。”
秦海觉得欧阳邓很有意思,连他是个什么人都没搞清楚,就要当鹰犬,是不是有些太草率了?
“你是名门世家出身,我一介草莽,说实话有些担待不起,何况我手底下也不缺人,这事还是算了吧,好好回去继承院使大人的医术,不比跟着我混强。”
被秦海拒绝,欧阳邓眼珠子一转,说道:“那八大堂不是联合起来对付您吗,我对他们很了解,至少在这件事上我能帮到您一些小忙,何况我也老早看他们不顺眼,都是些忘本的白眼狼,老爷子也说继续让他们折腾下去,不光是京畿地区的民生会出大问题,中医也会因为他们的所作所为从此悲伤骂名,要不然我充当您的马前卒,帮您对付这帮不认祖宗的无耻之徒?”
“呵呵,你怨气怎么这么大?听你的意思是要借我之手弄死他们?你当我是傻子?我和他们的恩怨我自己就足够了,倒是用不着大少爷自降身份给我帮忙。”
说完秦海就上了黄包车,欧阳邓不愿意错过这个好机会,一路小跑跟在黄包车旁边,边跑边说道:“秦爷眼尖,我承认我有私心,不仅为老爷子鸣不平,我也想干一番事业出来,不想成为那些遛鸟熬鹰之辈。”
“我虽然在大不列颠留洋,西欧各国我也都去过,见识过他们的强大,回来之后深感国家落后,民族若是不能崛起,就只有一直被压迫和欺负的份,我学的经济,深知一个国家的经济有多重要,八大堂垄断京畿的医疗行业,导致底层大众看不起病,连最基本的医疗都享受不到,还谈什么经济建设,只有底层社会群众的健康得到保障,才有充沛的劳动力从事生产活动,从而才能带动经济发展,孙先生说吾辈当自强,我愿意和先生一样,为了民族崛起,奉献自己的一腔热血。”
“只是现实如此,老爷子说我学的知识无用,不如跟他学医还能济世为民,起码还能为民族崛起做点贡献,后来实在没办法,老爷子托关系把我送进执政府当科员,没几天我就辞职不干了,那地方就是一帮关系户,成天混吃等死,毫无信仰和理想,我不想碌碌无为一生,可又没有施展自我才能的机会。”
“今天能够遇见秦爷,让我大开眼界,果然和老爷子称赞的一样厉害,波澜不惊,手段老辣,让人佩服,我真没别的意思,就觉得秦爷日后必定不凡,我也想搭上您这趟车,来实现自己的价值。”
“...”
从警备厅到雀舌楼,欧阳邓硬生生跟着跑了一路,不仅跟着跑,嘴还没停过,滔滔不绝的讲他的理想和抱负。
秦海也没言语,只是安静的听了一路,在听的过程中,秦海也是心生感触,当下这个时代,多少和欧阳邓一样的新青年,怀揣着理想和抱负,却迷茫的找不到方向,无奈当下的国家体系,渺小的一文不值,根本没有平台提供给他们展示自己的才能,也没人愿意支持他们去实现心中的抱负。
秦海在欧阳邓的身上听出了一种身怀屠龙技,安能宰羔羊的无奈,或许高估了自己,也或许狂妄了一些,但现实中报国无门才是最让人心寒的地方。
作为年轻人,秦海觉得自己和欧阳邓比起来,不仅少了一腔热血,还少了年轻人才有的赤诚之心。
人生无常,秦海说到底也没觉得自己有多高尚多伟大,机缘巧合之下顺着时间长河回到这个年代。
按道理也应该如欧阳邓这样的人一样满怀斗志,然而在师父陈仙芝巨大的影响下,造就了现在这种波澜不惊、淡然置之、清微淡远的性格。
也许是因为知道未来走向的缘故,他知道自己做不了先生和圣祖那样的伟人,从而失去了血液中本应该沸腾的基因。
就像师父陈仙芝所说的那样,我们无法改变历史发展固有的轨迹,强行为之,势必会被历史车轮碾压成为粉末,与其事不可为,倒不如放平心态,旁观历史轨迹的发展,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只要问心无愧就行。
深受陈仙芝影响的秦海,似乎在心底已经接受了这样的生活方式,他并没有依靠自己的特殊能力为非作歹为祸一方,也没做悍匪之事不分清浊,更没想着割据一方称王称霸。
这么多年来,秦海其实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在来到京师之后,他才确定了自己要走的路,那是一个新的方向,一个连师父陈仙芝都没有做到过的成就,所以他想试一试,在不影响历史轨迹的情况,走出一条全新的路子。
欧阳邓一路上慷慨激昂的诉说得到了秦海的欣赏,在抵达雀舌楼的时候便邀请他一同进入茶楼。
气喘吁吁大汗淋漓的欧阳邓双手撑在膝盖上,身上早已湿透,脸上的汗水跟雨天屋檐上的雨水一般哗啦啦直流。
听见秦海的邀请,整个人跟打了鸡血似的,似乎不累也不喘了,用袖口摸了一把脸上的汗,跟着秦海进入了茶楼顶上的包厢。
包厢里窗户大开,春风穿堂,凉爽惬意,桌子上刚沏好的茶水、瓜果、零嘴一应俱全。
秦海做了个请的手势道:“没看出来有这么好的体力和耐力,比那些金玉其表败絮其中的纨绔子弟强多了,茶水瓜果糕点自用,不用客气。”
欧阳邓早已干渴的不行,一口气喝光专门给他准备的凉茶,整整一壶,喝的干干净净。
打了个饱嗝,放下水壶,欧阳邓才感觉身体的温度得到缓解,加上春风一吹,舒服了不少。
此时袁震已经去工地上监督,房间里也只有秦海和欧阳邓两人,见欧阳邓气息平复下来,秦海嗑着瓜子悠悠道:“单凭你这一路小跑的体力,干点粗活还是可以的,但是这个社会从不缺卖苦力的,你既然是留洋高材生,就应该明白一个道理,良禽择木而息,我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是什么恶人,坏可能坏了一点,却也从来不对老百姓使坏,我的价值观和你有很大的不同,俗话说道不同不相为谋,你自己可斟酌好了。”
“我并非什么伟人,更不是没有什么远大的政治抱负,简单讲,我就是一俗人,不爱谈论国事,治治病救救人,做做生意,给更多的贫穷老百姓一个挣钱养家的机会,仅此而已,你所说的那些远大抱负,在我这里可能实现不了,若是你觉得不是一路人,我也不会留你,不过我可以推荐你加入红党,在那里有很多和你一样的人。”
欧阳邓闻言摇摇头道:“我留学的时候接触过他们,我也很向往他们所描述的那个未来世界,但我并不想加入任何党派。”
“老爷子说过,只要一心为民,拥有什么身份,并不重要,并不是拥有那个身份就是在为民谋福利,也不是没有那个身份就不能为民谋福利。”
“纵观历朝历代,基本上都是因为拥有民众的支持,才会推翻腐朽的旧王朝,也正是因为民不聊生,王朝才会覆灭,我深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我不参与任何团体,我只是大众中的一员,我只想因为我的存在,能够改变他们悲惨的现状,哪怕只有一点点作用都行。”
到底是接受过先进思维熏陶过的学子,问题看的很透彻,秦海对欧阳邓这番话很赞同。
喝了一口茶,吐掉嘴里的茶叶子,关闭闲聊模式,认真说道:“你之前说对八大堂很了解,既然想跟我做事,投名状还是得交纳的,不过这事儿风险不小,就看你有没有胆子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