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
一声轻爆,整个大厅都震颤了一下。
郭威静等了几秒,听了听动静,知道外边的人被吓住了,轻哼一声,不屑地撇撇嘴,一个箭步,踩了一下侧墙,单手摁着偏厢护墙,直接翻了过去。
腰间一条大绸子一抖,便成了一条畅怀罩衫,套在身上之后,身上的家伙就被遮掩了起来。
大摇大摆地绕了个圈子,这地方小径极多,树木竹子都是茂密,这光景已经动静传了出去,已经不少人开始围着看热闹。
庐阳县毕竟不是什么到处干仗的地方,陡然出现这么个热闹,看得人反而极多。
麦铁杖的巨大雕像之下,不少人居然都是端着饭碗在那里探头探脑。
还有理发的家伙,脖子上还裹着隔垫呢,跟理发的老师傅,肩并肩站在那里看。
不管是本地的还是外地的,都是在那里嘟嘟囔囔叽叽喳喳,有说是锅炉炸了的,有说是房梁不稳塌了的,直到有人一嗓子吼出来:“死人啦!!!!!!!”
那炸裂的声响,这才让周围跑过来看热闹的散去大半。
郭威混在乱糟糟的人群中,顺手在一处炒货铺子要了一份瓜子儿。
老板用的都是过期报纸,裁剪得整整齐齐,客人要瓜子儿,他便折个角儿,做个兜,然后小小的铲子在瓜子堆里一铲,哗啦啦作响,说不出的利落。
“呸。”
吐着瓜子壳儿,郭威就站在麦铁杖的雕像旁边,趁着阴凉的地方,斜靠着一边嗑瓜子一边看情况。
“还有八个,这就是一共十三个。”
郭威眉头一挑,总觉得那个被他干掉的,好像是在哪儿见过。
不是近期见过,而是很久以前见过。
“好像有次跟李大哥在福州卖货?”
当初在“昌忠社”的船上,郭威跟着李存勖混,李存勖除了要做“买卖”,还得把钱给挣了。
上岸交易这活儿,除了“忠”字头之间的交流外,就要看各自在黑白两道的门路。
其实跟白道打交道要轻松得多,用李存勖的话来讲,只要我拿得不多,老爷们就心里高兴,老爷们这心里一高兴,这钱,赚得稳稳当当妥妥帖帖,半点风险都没有。
反而是跟江湖上的同行打交道,那叫一个作孽。
黑吃黑从来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而是逮着个机会就黑吃黑。
江湖名声重要的原因有两个,一个是避免别人黑吃黑,至少老江湖不会别眉头;另外一个则是方便自己黑吃黑,好名声容易降低大鱼的警惕性,真遇上了大买卖,什么名声不名声……今天碧波风浪高!
就这么个道理。
“他妈的,老子想起来了。这是‘祁家寨’的人。”
黑水一带的土匪,多以“结寨”为组织,但鲜有村里坊市的住户,和常人想象的那种“出则为匪,归则为民”是不一样的。
这些“结寨”的土匪,火力装备都比较齐全,原因就在于祖先立过功劳,靠的是几代人的积累,然后才混出了名堂。
比如说“世忠社”现在的大龙头刘亿,知道他根脚的,便能数出好几个耶律氏的“老兵”。
这里说的“老兵”,并非真的是兵,而是唐军序列中的军官,三百年前说不定还见过文皇帝的那种。
“世忠社”不是什么祖传的家当,刘亿能够当上大龙头,靠的是自身实力和自家一点影响,然后配合一些机会,这才成为了大龙头。
类似的人物,在辽西走廊多不胜数,在黑水更是密密麻麻。
郭威现在嘴里说的“祁家寨”,当家的的的确确姓祁,但这是后来改的,原本是叫“乞乞寨”,是“乞乞氏”为主。
最初的最初,连姓氏都其实没有,后来则是以“大”和“祁”为姓氏。
“祁家寨”中,除了姓祁的,还有姓大的,其中最出名的,或者说混得最好的,叫做“大光显”,常年在杭州、福州一带卖货。
辽东、黑水的人参、鹿茸之类,本来就畅销,做出了门路来,那更是不一般。
而且这个“大光显”,还不是那种无脑莽夫,投资做得极好,广州、交州都有一些商号的股份,属于土匪中难得有头脑的。
跟着李存勖在福州,郭威的的确确跟大光显打过照面,当时他自称“祁光显”,说是跟“东海征税船团”有关系,很是受江湖上的人吹捧。
回“昌忠社”的时候,郭威的带头大头李存勖,偷偷地跟他提过一嘴,大光显在“白云山银行”是存了不少钱的,而且“南忠社”的一些物业,也跟着投了钱。
总之,这是个外表咋呼,实际上极为精明的家伙。
“我他娘的把大光显给做了?!”
猛地一个激灵,瓜子壳嵌到了牙齿缝里头,难受得郭威伸出手指头直抠,指甲盖当牙签,在那里猛地划拉。
“艹,这下咋办?老爷那边……等等,不对啊,大光显这个狗日要杀老爷,我做了他也是理所应当啊。我怕个屁。”
眼珠子一转,郭威计上心头,寻思着大光显这十几个人,肯定不可能白来,身上不说带点钱,那多少也带着点家伙。
他便想着,直接去“麦王庙”摇人,抢了这帮孙子就完事儿了。
而且现在这帮外来户的占着的院房,肯定不是他们一直就有的,原先让了院房的,心里要是没气,他郭威名字倒过来写。
当下有了计较,便是揣着瓜子,直奔“昌忠社”在这儿大前辈的地头,略一打问,便知道“麦王庙”这边原先盘亘的,是本地的一伙“乡党”。
本质上来说,就是“非职业土匪”,偶有客串,但主业还是勤劳工作,捞偏门纯属兴趣爱好。
但就算是抢劫爱好者,被职业选手打了脸,心里肯定也是不舒服的。
认怂归认怂,可给他们一个翻本的机会,岂能不要?
郭威又在馆子中点了一出“张子杀蛟”,请客之后,便打听到了本地“非职业土匪”的另外一处窝点,到了之后,郭威一手拿枪,一手拿钱,直接明了地说道:“我是南海郭大,跟‘麦王庙’新来的有仇,五百块,干不干?”
“五百?”
本地“非职业土匪”的另外一处窝点,是在一家禽畜活杀市场的内部,周围空气不咋样,各种脏污,但出来混的,根本无所谓。
见郭威这身架势,前来招呼的人也不敢造次,只觉得对方来头肯定不小,还是换了官话,很是拗口地说道:“十几个人,十几条铳,不是对手。”
“刚才‘麦王庙’出了乱子,死了几个人,现在过去,趁乱能做了他们。我一个南海来的都不怕,你们是本地人,怕什么?就算出了事,这年头往山里一钻,官兵还能大搜群山不成?”
“这……”
倒不是他们不想,实在是郭威来得突然,这如何让人相信。
而此时,“麦王庙”那边果然传来了剧烈的嘈杂声,不多时,就有手下踩着污水进来,把“麦王庙”的事情说了一通,这些个本地捞偏门的,才是一脸惊异地看着郭威。
“你到底是谁?!”
“好说!‘岭南青年团’特务连连长郭威!”
“啊?!岭、岭青团?!”
“都给老子听着,做了这一票,以后你们就是‘岭青团’在本地的朋友,现在‘麦王庙’的人,都是叛徒,你们拿了他们的性命,哪怕去官府报官,也是大功一件!”
明里暗里的威胁,又是威逼又是利诱,这些个本地吃江湖饭的,略作权衡就有了计较。
他们原本也是跟本地的官员有些来去,兼职做个“黑手套”,也是正常。
可要说这是个长久的营生,狗都不信。
这光景郭威双枪在手,又甩了一袋钱出来,是真是假已经不重要了,做了就稳赚,凭什么不做?
领头的顿时操着官话郑重道:“郭连长,我等久仰赖团长威名,今日得见,荣幸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