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宁城东南三里—圣泉寺。
圣泉寺始建于大元—泰定二年,本名‘金光寺’,寺内有一眼泉水,春夏秋冬、四季流淌,水质清澈、晶莹甘冽,饮用泉中之水,可使人神清气爽、精力旺盛,故而被称为圣泉。
久而久之,金光之名渐渐消失,圣泉之名远扬四方,寺内的和尚们一商议,为了多吸引一些香客前来捐香火钱,干脆改名为圣泉寺了。
大半个月之前,数万流寇大军围困了正宁城,顺便占领了位于城外的圣泉寺,将里面的和尚全部赶走,而后将寺庙当做了大本营,将里面的大雄宝殿改成了聚义大厅。
上午时分。
聚义大厅内,一名身披甲胄的男子居中而坐,大约三十四五岁,中等身材、国字脸、尖刀眉,双目又细又长,眸子又黑又亮,里面不断有寒光闪动,非是旁人,正是名震一方的流寇大头目:争世王-王左桂。
另有流寇头目数十人,分坐在聚义大厅的左右两侧,正在不停叫嚷着:
“二当家的兵败三水川,至今下落不明,恐怕是凶多吉少了,咱们不能这样干坐着,得给二当家的报仇雪恨才是。”
“说的对,报仇雪恨,以血还血!”
“大当家的,下令吧,咱们带上全部人马和官军决一死战,为二当家和死去的弟兄们报仇!”
……
数天之前,流寇们兵分两路,一路由大当家—王左桂率领着继续围攻正宁城,另一路由二当家—王左道率领着前去迎战官军。
侦查得知,这次来援救正宁城的官军只有六七千人,而王左道带了一万五千多人,按理来说,凭着双倍的兵力优势,打败官军是不成问题的。
退一步说,就算打不赢,也肯定能挡住官军的进攻,为另一路人马攻破正宁城争取到足够的时间。
没想到,仅仅打了一仗,王左道的一万五千人马就全军覆没了,王左道本人则是生死不明。
消息传回之后,流寇头目们无不震惊,这才聚集在一起,吵吵着的要出兵复仇!
流寇头目们吵得厉害,大当家—王左桂却始终一言不发,难道他不想出兵复仇吗?
非也!
王左桂、王左道是一奶同胞的亲兄弟,而且关系相当之好,如今亲弟弟兵败失踪、凶多吉少,当哥哥的自然是想出兵报仇了,可是这个仇不太好报啊!
要知道,自家二弟—王左道武艺高强、骁勇善战,在排兵布阵上颇有几分真本事,这一点,连王左桂都自愧不如。
王左道如此厉害,又有双倍的兵力优势,结果一仗就全军覆没了,与之对阵的那支官军又该有多么厉害呢?
自己如果出兵的话,只怕非但报不了仇,反而落个和弟弟一样的下场,自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聚集了几万人马,作为打江山的本钱,可不能这样轻易的断送掉。
可是不出兵的话,一旦那支可怕的官军杀过来,和正宁城内的守军内外夹击,自己和手下人马就会陷入困境之中,怎么办?
打又打不赢,守又守不住,而且大营中的粮草不多了,一旦耗尽,情况就会变的更糟糕……实在不行,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放弃围攻正宁城,带领人马向东北方向挺进,去投奔另一位流寇大头目:不沾泥—张孟存,而后兵合一处、将打一家,一起四处攻城掠地,对付官军的围剿,这倒是个办法。
不过嘛,自己一旦投奔过去了,以后就得寄人篱下,人家是老大、自己是老二,远没有现在这般自由快活……因此不到万不得已,自己是真不想走这条路啊。
可是不逃走的话,又如何与官军周旋呢,真是伤脑筋!
正当王左桂冥思苦想、难以决断之际,一名小喽啰飞奔了进来:“启禀大当家的,二当家和一众头目们回来了。”
“什么,二弟回来了,人在那里?”
“已经进寺门了,马上就到这里!”
小喽啰的话音刚落,一大群人走进了聚义大厅,为首的正是流寇二当家—王左道!
“大哥,我对不住你啊,你交给我的一万五千人马,全军覆没了,呜呜!”
“无妨的,兵马没了,可以再行招募,只要你没事就好,来人啊,摆设酒宴,为二当家的和一众弟兄们压惊!”
“诺!”
王左道进来之后,立刻跪地嚎啕大哭起来,王左桂将弟弟搀扶起来,好言安慰、摆酒压惊,而后开始打听情况。
“二弟,你们是怎么逃回来的?”
“唉,说来惭愧,我们这些人不是逃回来的,而是被官军放回来的。”
“放回来的?”
“是,我带领人马前去迎战官军,不想一时疏忽大意,在三水川中了埋伏,血战突围不成,全军覆没,我和一众头目们都被官军抓了俘虏,本以为必这次死无疑了,没想到官军主将没有杀我们,好酒好菜招待了一番,而后就把我们放回来了,还让我给大哥带一封书信!”
……
王左道将自己兵败被俘、又被秦锋放回来的经过讲述了一遍,而后拿出了秦锋的亲笔书信,交到了王左桂手中。
王左桂取出信纸,反复看了三遍,而后让一个识字的小喽啰将书信连念了三遍,让在场的一众头目们都听清楚。
秦锋这封信写的很恳切,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而且再三保证了,只要王左桂等人肯接受招安,不仅保证他们的生命财产安全,还会授予官职、土地、宅院……让他们舒舒服服的过下半辈子。
面对如此优厚的条件,不少流寇头目都动心了,如果有太平富裕的日子过,谁又愿意整天的刀头舔血呢?
不过嘛,家有千口、主事一人,是否接受招安,还得大当家—王左桂拿主意才行。
“诸位弟兄,官军那边能放二当家等人回来,说明对招安颇有诚意,可此事太过重大了,本大当家的不好一言而决,还是请弟兄们一起商量商量吧,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无论对错,本大当家的绝不怪罪,说吧!”
王左桂没有表态,而是想集思广益,听听众人的意见。
一众流寇头目们互相看看,争先恐后的发言了。
“我赞成招安,咱们本是良民百姓,被逼无奈才造了反,可是自古以来造反的人大都没有好下场,陈胜、吴广、黄巢、方腊……个个轰轰烈烈,个个不得好死,与其等着将来不得好死,不如现在接受招安,做个富家翁得了!”
“我反对招安,谁说造反就没有好下场了,前汉的刘邦、后汉的刘秀、还有本朝的朱和尚,不都是泥腿子造反得了天下吗,他们能做到的事情,咱们一样可以做到,到时候大当家的穿龙袍、做皇帝,咱们个个都是开国元勋,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哼,大明二百多年天下,岂是那么好推翻的,只怕开国元勋做不成,诛灭九族倒是真的,咱们还是见好就收吧!”
“呸,软骨头,当了一次俘虏就被吓破胆子了,老子宁死也不接受招安,非和官军拼到底不可!”
……
流寇头目们表态了,大约有三分之一的人赞成招安,其中大都是刚被放回来的那些。
一场仗打下来,这些人见识了天威军的厉害,实在不想再打了,而且天威军优待俘虏、不滥杀无辜的行为的确让这些人很感动,故而主张接受招安。
余下三分之二的人则坚决反对招安,还要跟官军决一死战!
结果两边人吵来吵去,也没吵出一个结果来。
大当家—王左桂始终是一言不发,只是用细长的眼睛将赞成招安的头目们看了一遍,而后牢记心中。
“好了,不要吵了,此事太过重大,不是一下子能做决定的,你们暂且回去吧,容我好好考虑一下!”
“诺!”
一众头目们离开之后,聚义大厅内只剩下了王左桂、王左道兄弟二人。
嫡亲兄弟之间,就可以有啥说啥了。
“二弟,那个叫秦锋的武官如何?”
“厉害、相当厉害,论起排兵布阵的本事来,怕是五个我加在一起都不是人家的对手。”
“此人多大年纪?”
“很年轻,估计不到二十岁!”
“哦,原来是个毛头小子,打仗很厉害,别的方面恐怕就未必了吧?”
……
对于秦锋的情况,王左桂详细询问了一遍,而后低头沉思片刻,心中有了决定。
“二弟,对于招安的事,你是什么意思?”
“我听大哥的,大哥说招安、我就跟着招安,大哥说造反、我就继续造反!”
“好,好兄弟,那就辛苦你一趟,再去一次宁州城,代表我和那个秦锋谈一谈!”
“去宁州城和谈,大哥,你真准备接受招安吗?”
“哈哈,男子汉、大丈夫,生逢乱世,就该做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业,如今咱们还有数万人马,足以横行四方、称王称霸,又岂能接受招安呢!”
“那大哥你的意思是?”
“诈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