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五年—八月二十六,晴天。
“姓杨的滚出来,把事情说清楚,你是不是要上奏朝廷,削减我们这些皇族子孙的俸禄?”
“大明皇族子孙由国家负责供养、按月领取俸禄,这是太祖高皇帝钦定的铁律,谁敢削减我们这些皇族子孙的俸禄,就是违背太祖高皇帝的旨意,大逆不道、论罪当诛!”
“说得对,姓杨的,要想保住项上人头,就乖乖的放弃上奏,再将拖欠我们的俸禄立刻发下来,否则让你个老匹夫死无葬身之地!”
………
上午时分,上千名秦王一脉的皇族子孙带着大量的家丁、奴仆、护院,包围了三边总督杨鹤居住的驿馆,对着里面谩骂不止。
有胆大者,还向驿馆内仍起了小石子、烂菜叶、臭鸡蛋……弄的满地狼籍!
另一边,三边总督杨鹤得知情况之后,连忙出来解释:自己并没有写奏折、要求朝廷削减秦王一脉皇族子孙们的俸禄,之前流传的消息,乃是有人造谣生事,不要相信。
可是闹事的一众皇族子孙们根本不信,并提出了三个条件:
一是杨鹤要当场立下字据,保证绝不上奏朝廷、削减秦王一脉皇族子孙们的俸禄。
二是杨鹤之前为了救济灾民,强行克扣了秦王一脉皇族子孙们的一部分俸禄,克扣的俸禄必须立刻归还。
三是以后无论出现什么情况,也要按时、足量发放皇族子孙们的俸禄,不得拖欠、不得挪用!
三个条件答应了,在场的皇族子孙们就停止闹事、各回各家,否则就要继续闹下去,闹个天翻地覆!
三个条件,杨鹤能答应吗?
第一个条件可以,其余两个条件则不能!
西北连年大旱,灾民多如牛毛一般,为了救济灾民,府库中的钱粮早就用光了,连天威军的粮饷都发不出来,只能自行筹措解决,这般情况下,根本无法补发之前克扣皇族子孙们的俸禄。
以后按时、足量发放,同样做不到。
再说了,国家养了皇族子孙们多年,个个富的流油,就算克扣一部分俸禄,对日常生活的影响也不大,最多就是少去几趟青楼、赌坊、戏园子而以。
可是灾情如火,若不及时救济,就会引发新的民变,进而祸乱整个天下!
因此上,杨鹤苦口婆心的劝说了一番,希望这些皇族子孙们能为大局着想,暂且舍弃掉自己的一点点利益,舍小家、为国家,否则国家没了,小家也无法保全。
可惜这一番苦心,全都对牛弹琴了。
闹事的皇族子孙们皆是鼠目寸光,只盯着自己的那点小利益,根本不管江山社稷的安危,眼看杨鹤不肯全部答应三个条件,顿时又闹了起来:
“姓杨的,少说那些没用的废话,三个条件,必须全部答应下来,否则就拆了你这身老骨头!”
“冲上去、抓住姓杨的,逼他答应咱们的条件!”
……
“来人啊,保护总督大人!”
大明朝的皇族子孙们享有种种特权,纵然是触犯了律法,地方官员也无权管束,要交给宗人府负责处理,而处理的结果往往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后不了了之,真正会受到惩罚的则少之又少!
因此上,面对杨鹤这个三边总督,闹事的皇族子孙们并没有多少畏惧之心,见其不肯答应三个条件,于是又闹了起来,有的大声咒骂、有的乱丢东西,有的甚至冲上来胡乱推搡、撕扯官袍!
杨鹤一把年纪了,又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如何禁的住这些。
幸好秦锋跟在身边,见势不妙,立刻强行分开人群,护着杨鹤退进了驿馆中,而后指挥手下亲兵们,组成几道厚厚的人墙,将驿馆保护了起来,阻挡闹事的皇族子孙们的冲击。
“冲进去,将姓杨的揪出来,逼他答应条件!”
“臭当兵的,快快滚开,别挡着爷爷们!”
“天威军又如何,再是能征惯战,敢动咱们这些皇族子孙一根汗毛吗,还不是只有挨骂挨打的份,哈哈!”
……
闹事的皇族子孙们冲击驿馆的大门,天威军的士兵们进行阻挡,双方很快纠缠在了一起。
就以武力水平而论,天威军的士兵们个个训练有素、骁勇善战,皇族子孙们则整天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浑身上下都是懒筋,连桶水都提不起来……不客气的说,前者一个对付后者二十个都绰绰有余。
可碍于皇族子孙们的身份,天威军的士兵们纵然再有本事,亦无法施展,只能是被动抵抗,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这下闹事的皇族子孙们更得意了,咒骂、吐口水、胡乱撕扯、拳打脚踢……局势一片混乱!
而在混乱之时,闹事的皇族子孙人群中,突然竖起了一面白色旗帜,上面用墨汁写着六个大字——诛奸佞,清君侧!
“反了、造反了……将士们,不必忍耐了,速速出手,将这些乱臣贼子全部拿下!”
……
“我们是皇族子孙,谁敢动我们一根汗毛,那就是……哎呦……别打了、别打了……兵爷爷们别打了!”
“全部绑起来!”
就在旗帜竖起来的一瞬间,秦锋下达了反击的命令。
天威军的士兵们被咒骂、殴打多时,早就火冒三丈了,只是碍于闹事的都是皇族子孙,才强忍着没有还手。
现在不同了,既然将军大人下了命令,别说是普通的皇族子孙,就是亲王、郡王照样不在话下,于是发起了反击。
结果可想而知,整天提笼架鸟、混吃等死的皇族子孙们,如何是天威军士兵们的对手,顿时被揍的哭爹喊娘、屁滚尿流,而后全部捆绑了起来!
秦锋更是身先士卒,冲进了闹事的皇族子孙当中,一顿拳打脚踢,揍翻了二十多个,狠狠出了一口恶气,并将那面旗帜抢到手中,而后回到驿馆中面见三边总督杨鹤。
杨鹤已经得到禀报,知道秦锋带领亲兵们反击,打伤了很多皇族子孙,还将这些人捆绑了起来,急的满头大汗。
“汉卿,那些人都是皇族子孙,你怎敢下令让士兵们殴打、捆绑,这下惹大祸了!”
“回总督大人的话,末将下令反击,并非一时鲁莽,而是事出有因!”
“什么原因?”
“大人请看,秦王一脉皇族子孙造反了!”
说话间,秦锋将抢来的旗帜展开,露出了上面的六个大字:诛奸佞、清君侧!
这六个字的本意是:皇帝身边出现了奸佞之臣,危害江山社稷,身为忠臣者,出手诛杀皇帝身边的奸佞,还江山社稷一片清明!
本意是非常好的,可惜被人用坏了。
西汉景帝时期,吴、楚等七王发动叛乱,意图夺取天下,打出来的口号是:诛晁错、清君侧!
唐明皇天宝十四载,三镇节度使安禄山起兵反叛,打出的旗号是:诛杀奸佞杨国忠、清君侧!
……
还有本朝的永乐皇帝—朱棣,在北平府起兵,夺取侄子建文帝的江山之时,打出的旗号是:诛齐黄、清君侧!
总而言之,历朝历代的造反者们,使用‘诛奸佞、清君侧’口号者极多,以至于这六个字几乎等同于举旗造反了。
现如今,闹事的秦王一脉皇族子孙们打出了这面旗帜,那就等于要造崇祯皇帝的反,准备取而代之。
大明朝的皇族子孙们享有诸多特权,纵然杀伤人命、触犯律法,地方官员们也是无权管束的,不过有一种情况例外,那就是造反!
一旦有皇族子孙举旗造反,地方官员可以立刻予以镇压,期间别说是殴打、捆绑了,就是闹出人命也不会受到惩罚,反而会受到嘉奖!
因为崇祯一脉的皇位,就是藩王造反夺来的,担心别的藩王有样学样、造反夺天下,故而才定下了这样一条规矩。
再说杨鹤,看到旗帜上的六个字,先是大吃一惊,而后紧张的问道:“汉卿,这面旗帜真是那些闹事的皇族子孙们打出来的?”
“千真万确,这是末将亲手从那些人手中抢过来的,外面的士兵们都可以作证!”
“果真如此,那就不能怪你了……这帮家伙真是糊涂啊,竟敢打出这面旗帜,是无意为之,还是有意为之,如果是前者还好,如果是后者就出大事了……老夫该如何是好?”
“总督大人,依末将之见,不管有意无意,当务之急,是立刻控制住西安城的局势,以防乱臣贼子们生变,同时将这里的情况写成奏折,以最快速度上报朝廷,等候朝廷处置!”
“言之有理,当务之急,必须立刻控制局势,防止乱臣贼子们生变!”
听完秦锋的一番话,杨鹤连连点头,而后以三边总督的名义连下两道命令:
一是命令驻扎在鸿门的四镇将士们,火速开进西安城,接管城防事务。
二是命令秦锋带领本部亲兵,火速包围秦王府,不准任何人随意出入,并严密监视王府内的情况。
要知道,秦王一脉的皇族子孙们打出了造反的旗帜,秦王—朱存枢身为本族最尊贵者,是负有重大责任的,甚至有可能牵连其中,自然要控制起来了。
下达完命令之后,杨鹤立刻将事情的详细情况写成了一份奏折,连带缴获的那面旗帜,一起以最快速度送往京师。
天下第一藩王涉嫌谋反,这件事绝对能震动朝廷,甚至是震动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