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阁内。
臣不焕以品鸣论道为由把祝暮泽给请了过去,先将人晾在太阳下边跪了两刻钟,又以一时不慎睡过头为借口糊弄过去,这才把人请进正屋。
一阵兵荒马乱后,祝暮泽终于迈过了正堂门槛儿。
屋内几人相视一眼,皆是凝神闭气,罗睺侧耳听了片刻,确认无误后,才朝着他们点头示意,掩上房门,出去望风。
“先生……果然是料事如神。”事情发展到如此境地,祝暮泽不得不感叹一句,江南才子,果真神人。
苏忆桃在朝堂上中毒的事情早就传得沸沸扬扬了,他自然也是听说了的。
臣不焕手法娴熟地煮着茶,对于他的赞叹只是温和地笑了笑,毕竟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没什么好惊讶的。
“有一件事,恳请公子先别过问——这锦囊里面,自会公子想要的答案。”
一只浅青色的绣着穿云竹纹的锦囊被他推到祝暮泽面前,而他眼里,则带着运筹帷幄的淡笑。
“啊?”
祝暮泽不明所以,狐疑地接过来,想要打开,却被他抬手制止。
“两个月后再打开吧。”
“还请公子恕罪,不是不焕故意隐瞒。”
“真相对此时的公子而言……并不重要。”
“若公子知道的太早,不仅没有任何好处,甚至还会在苏忆桃面前露出破绽。”
故而……他不能过早把这场局讲给祝暮泽听。既然苏忆桃决定带他去武陵山,那就说明她对他的怀疑尚未打消。
而祝暮泽若是提前知道了这场阴谋,以他的能力,绝对会在苏忆桃面前露出狐狸尾巴,届时可不好收场。
若不想两人之间出现嫌隙,臣不焕就不得不将事情的原委写下来,制成锦囊送给他。
至于祝暮泽会不会偷看锦囊,锦囊会不会因为意外落入心思不轨之人的手中,臣不焕丝毫不担心,因为——如果祝暮泽连这点儿事情都做不好,趁早回家等死,没必要掺和进这诡谲多变的权谋之争中来。这是玩命,不是过家家。
如果祝暮泽按耐不住好奇心,偷看锦囊,必然会露出马脚被苏忆桃疏远,而臣不焕能做的,就是设计将他送出去,软禁起来。待来日徐镜羽翼丰满,谋反成功,祝暮泽也能顺理成章当个傀儡皇帝,风风光光过完后半生。
傀儡皇帝,不一定是听话的皇帝,也有可能是不听话的皇帝。
对臣不焕来说,听话就是我徒弟,不听就是他的棋子。
臣家不得称帝,否则会有灭门之灾。
这是三百年前一位窥破大道的红尘仙留下的箴言。
像臣不焕这般浑身反骨的人,自然不屑于这些说法,主要是他本人没有称帝的心思,不然早就把徐镜收入麾下了,而不是与徐镜成为同僚。
欸~就是玩~
若祝暮泽保管不慎,弄丢锦囊,那他也不介意……
“好,都听先生的。”
“别弄丢了,到时候可没人救你。”
“先生安心,我会收的!”
……
两人相对而坐,谈了约摸一壶茶的功夫。
臣不焕倚着暖炉,漫不经心地敲着桌面,事无巨细地嘱咐一番,便将他给轰了出去。
五月初一,风和日丽,宜迁居,宜出行。
四匹雪浪白马拉着一辆奢华的马车从南门驶出金陵,向着百里开外的云眠山行去。
“半死不活”的苏忆桃枕在臣不焕怀里,脸色惨白的跟白云似的,嘴唇没有半点儿血色,这憔悴的模样,任谁看了都会以为她要一命呜呼了。
祝暮泽双腿并拢,规规矩矩地坐在马车角落里,就算被颠得头晕目眩,也不敢乱动。
小小的马车只坐了三个人,三个都是黑心肝的!
乍一看,貌似都是同一阵营,再一看,实则是两个阵营,仔细看看,其实是三个阵营!!!
一花一狐一少年,一车一马一阵风。
当他们“戮力同心”,誓要将这九州搅得天翻地覆!
【臣不焕一个“凡夫俗子”,能与两位灭世级别的大佬并驾齐驱,实乃人中龙凤也!】
临近正午,拢春把马车停在树荫下,中指弯曲,在车门轻叩三下,“殿下,该喝药了。”
“听雪正在准备午膳,还请殿下与侧君稍等片刻。”
臣不焕低头看了一眼装死的苏忆桃,伸手挑开深蓝色的车帘,“好,药给我吧。”
“侧君小心,烫。”
“嗯。”
臣不焕虽是文人,但腕力不错,端着大半碗黑乎乎的药汤也不手抖,只是双手有些不够用。
“搭把手,把妻主身子扶正。”
祝暮泽正透过车帘的缝隙欣赏着外面的风景,听到他的话,下意识转过头来,傻不拉几地瞅了几眼,然后才明白臣不焕的用意,两人配合着把病殃殃的苏忆桃扶正。
苏忆桃继续躺尸,只是稍微动了动,整个人舒舒服服地靠在祝暮泽怀里。
臣不焕内心疯狂吐槽:但凡我不知道你是装病,我就一刀送你下黄泉!
汤药被侍卫用内力烘热,正在臣不焕手里冒着热气,他先尝了半勺确认温度,随后才一口一口喂给苏忆桃。
三口过后——
苏忆桃蹭地一下坐直,脸色迅速恢复了些许红润,从臣不焕手里夺过臭气熏天的药汤,“本王自己喝,一口口喂跟凌迟似的!”
捏着鼻子,一口闷完。
臣不焕放下空落落的手,也不在意,只是在随身携带的包裹里取出一盒蜜饯。
喝完这些苦不拉几的药,苏忆桃痛苦地撇了撇嘴,两叶柳眉紧紧拧着,脸上写满酸爽,好在这时,臣不焕举止温柔地把一枚香甜的蜜饯喂到她唇边——这可不就是人间救星吗?
她不假思索地张口咬住,吧唧几口嚼碎蜜饯,梗着喉咙咽下,可口腔中的苦味却没有立刻散去。
于是她再次用一个苦唧唧的表情看向臣不焕。
“还有吗?”
“路途遥远,便多带了些蜜饯。”
臣不焕把包装精致的小食盒递给她,望着里面满满当当的蜜饯,苏忆桃眼睛都直了!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苏忆桃得出了三个结论:臣不焕真贴心,蜜饯真好吃,药真的好苦!
足足吃了小半盒蜜饯,苏忆桃才从这破药的苦味儿中回过神来,她发誓,再也不服毒了,这完全是作践自己啊天!
拢春:“殿下,羖肉快烤好了。”
苏忆桃合上蜜饯,放在一边,掀开车帘跳了下去。可这些汤汤水水的终究不是神丹妙药,不可能药到病除,所以她这会儿还是有些头晕的,险些没站稳摔在地上,好在拢春在关键时刻扶了她一把。
“殿下小心!”
“无事。不焕,下来吧。”
“好。”臣不焕回话的方式比往日随意了几分,不再像以前那样中规中矩,对苏忆桃敬而远之。
苏忆桃伸出手,搀他下车,又对着马车叫了一声“下来”,便带着臣不焕到树荫底下坐着。
“是,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