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晚上,我睡下不久,便恍恍惚惚地感觉自己的身体飘了起来。
不,我分明能看到自己的身体还躺在床上,沉沉地睡着。难道我那不肯平息的内心让我的其中一个魂魄从身体里飘了出来?
我就这样定定地飘在我身体的正上方,却怎么也动不了。
慢慢地,我发现我离床上的自己的身体越来越高,几乎快要从房顶上升到暗黑的夜空。
我想挣扎,可我的灵魂却仿佛被钉死了一般一点也动不了。
我的灵魂飞升起来,飞出了我家的房顶。
漫天的星斗在那深蓝色的夜空中闪烁,一弯新月正挂在金蛇山的东头。房屋周围的竹林在夜风中幽幽地摇曳,好似一个个青幽幽的的鬼魅在翩翩起舞。
我家瓦房的角顶的上方,一只黑色的猫像一尊雕像一样静静地看着我,那双绿莹莹的眼珠子透出一丝丝诡异的光芒。
我转过头,望向我家院子外的大路边,赫然看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怪异地挥动着双手,口里呜呜嗡嗡地念叨着一些我听不懂的言语。
一阵猛烈的夜风忽然向那披头散发的女人吹去,呼啦一下,她的头发便被夜风撩拨开了,她的脸在苍白的月光之下清晰地显露了出来。
我看到了那张脸,那是一张雌雄莫辨的脸。
在月光的掩映之下,和那头长发不相称的脸上,一双恶魔一般的眼睛像死尸一般地瞪着我。
我顿时感觉全身的汗毛都炸开了,一股寒意从那些毛孔外开始深入骨髓,游遍我的全身。
我看到,那个长发之下的“她”的脸,分明是李凤仙的老公,胡德友。
我想喊叫,可我的嘴张开又合上,声音却发不出来。
我看到床上的自己还昏昏沉沉地睡着。如果现在的我是在梦境中,我只想赶快惊醒。
我的魂魄往怪异的胡德友那里飘了过去。胡德友嬉皮笑脸地看着我,露出了一副邪恶而狰狞的表情……
我发现自己离我家的房顶越来越远,而离面目狰狞的胡德友越来越近。
弯月的亮光让白水村的一切看起来都如此惨淡,惨淡得有点渗人。
忽然,房顶上的那只黑猫发出了一声尖利的嚎叫,“喵呜——”,那声音里似乎充满着许多的怨气,也包含着警告的信号。
然而披着长头发的胡德友却没有停止那古怪动作的迹象。
那只猫的叫声更加凄厉了。忽然,它像一道闪电一般从房顶上跳下来。
我暗暗吃惊。房顶离地面那么高,它居然一点都不怕。它像发现了一只猎物一般“嗷呜嗷呜”地叫着,向胡德友猛扑过去,一人一猫厮打了起来。
那只黑猫在胡德友的身上窜来窜去,灵活自如,而胡德友的动作却显得有些笨拙。那只黑猫似乎认准了胡德友的脸,始终用那尖利的爪子抓向那张显得有些丑陋的脸皮。
忽然,我听到“嘶”的一声。
我定睛一看,胡德友的脸皮竟然被那只黑猫活生生地撕了下来。而在那张丑陋的脸皮之后,竟然是李凤仙那张苍白的人脸。
原来,胡德友的脸皮背后那个真正的人是李凤仙。
我万万没有想到这个状况,张口大声喊叫起来。同时,我听到睡在床上的我也发出了一声大叫。
我的灵魂仿佛一瞬间就跌落回自己的身体。
豆大的汗珠从我额头和身上不停地冒出来。
老爸和老妈也都被我的叫声惊醒了。
老爸拉开电灯,老妈则给我擦拭头上、胸口和背上的冷汗。
老爸问:“小飞,怎么了?是不是又做什么恶梦了?”
老妈道:“肯定啊!你又不知道小飞是什么体质。自从那大日如来护身佛丢了以后,他又开始看见那些脏东西了。”
我心有余悸,说道:“我在梦里飘了出来,在我们家的房顶上看到一只大黑猫。然后,我又看到院子外面的大路边站着一个披头散发的人。你们猜,那个披头散发的人是谁?”
爸妈摇了摇头。
我咽了一口口水,继续说道:“我一开始以为那是胡德友,后来,那只黑猫和他打了起来,抓掉了他的脸皮,然后,我看到胡德友的脸皮背后,竟然是李凤仙。”
“真的?”老妈一脸惊讶。“我就说嘛。我一直觉得李凤仙那个婆娘有点不对劲。说不定胡德友的脸只是她的‘画皮’而已。”
当然,这只是我做的梦,虽然夹杂着某种信息,但是和真正的现实却不一定完全一致。
老爸和老妈面面相觑。
老爸忽然开口道:“这个怪女人,不会现在还在我们家门外吧?”
老妈正义凛然道:“她敢!要是她敢动我们小飞一根寒毛,老娘跟她拼命。再说了,我们家大门上还挂着照妖镜呢。一般的妖魔鬼怪应该不至于胆子大到跑我们家里来闹。”
说归说,老爸还是壮着胆子下了床,打开了卧室的门,从木格子窗户向院子外面望去。
老爸什么都没有看到。一切又归于平静。老爸关上卧室的房门上了床,而我却再也睡不着。老爸和老妈也披上衣服坐了起来,靠在我的身体两侧,紧紧握着我的双手。此刻,我才感到整个世界是祥和的,安全的。
然而,老妈的一番话却让我恐惧的思绪再度翻涌起来。
老妈说:“说起这李凤仙,有一点让西山白水两个村子里的人都感到很奇怪。李凤仙十八九岁的时候,就出落得很漂亮了。可是,她总是很羞涩,也很少跟人说话。她虽然脸长的很漂亮,可是她的胸部却好像一个男人一样。”
不知道老妈为什么忽然说到关于胸部的话题,我听得有点羞羞的。如果换做是现在的话这尺度肯定会写上:少儿不宜。
不过老妈接下来说的一句话更让我大吃一惊:“我怀疑,李凤仙可能不是女人。至少,我觉得她不像是一个女人,甚至不像是一个人,因为我总觉得她阴森森的,缺少一股人气。”
老妈所说的话也让老爸想起了什么一样。“是啊,孩子他妈,你有没有发现还有一个很可疑的地方?李凤仙二十二岁那年和胡德友成亲以后,她和胡德友从来没有一起出过门。两个村的人要么就是看见李凤仙,要么就是看见胡德友。人家都说夫妻夫妻,牵手一起走才是夫妻。可是李凤仙和胡德友从来没有一起到过什么地方。就算是过年过节的时候,要不就是李凤仙不在,要不就是胡德友不在。”
我缩在被窝里紧紧拽着老爸和老妈的手,生怕他们的手会忽然松开。我听着老爸和老妈讲述的事情,就仿佛在自己的想象中观看一部恐怖而惊悚的电影,不,这还只是一部恐怖电影的预告片而已,真正的恐怖还等待着剧情慢慢的展开。
那个时候,白水村里有了第一部电视,是白全贵伯伯家买的。白全贵在县城做生意,挣了一些钱,算是白水村最为富裕的一家。电视、收录机、自行车这“三大件”他家是样样都不缺。很多时候,村子里的人都喜欢围坐在他家的房屋里看电视。那劲头,就像是在召开全村动员大会。
我记得电视上播放过一部很吓人的电影,叫《画皮》,据说这部电影在电影院放映的时候曾经吓死过人。电影讲述的是:一个丑陋的妖精觉得自己的面目太过恐怖,于是找了一张漂亮的人皮粘在自己的脸上,一瞬之间就变成了一个活脱脱的美人。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晚上所见到的一切,又让我想起了那部吓人的电影,想起了那张美丽人皮背后那丑陋而恐怖的鬼脸。
我忽然问了一个连我自己都起鸡皮疙瘩的问题:“胡德友会不会已经死了?”
这个问题让老爸和老妈同时倒吸了一口冷气。房间里顿时安静了下来,静得有些可怕。静得似乎能听到远处的蛐蛐儿在夜色中吟唱。夜风吹拂着竹林和山林的沙沙声似乎也忽然间放大了音量。
老爸的话打破了寂静得有些渗人的气氛:“小飞,这些话不要乱说。要是传出去别人知道了是很不好的,要是假的还好,人家只当是小孩子乱说,要是你说中了,那人家会找我们麻烦的,到时候你又会很危险。”
我点点头,不过我说这句话不是没来由的,我道出了我自己的理由。
“爸,妈,你们不觉得奇怪吗?李凤仙说她在幽灵潭里看到了小二冒了出来。可是,凡是掉进了幽灵潭里的人,从来就没有浮上来过。
还有,王小虎说王彪告诉他小二杀了他妈妈,还开膛剖腹,最后钻进了他妈妈的肚子,还用针线把肚子缝起来。你们觉得这种非常不合常理的事情有可能发生吗?反正,我觉得这件事情很不简单。
小二和他妈妈失踪之前,我们两个村子里的人没有一个人看到过他们。也就是说,如果这一切是在白天发生的,那么应该会有人看见。
可是,没有一个人出来说明看到过小二和他妈妈,只有李凤仙一个人说看到了小二。她怎么可能会看到小二?她又怎么会事先就知道肚子里装着小二的刘红艳会跳进幽灵潭?难道王小虎也提前告诉李凤仙了吗?
还有,那天下午我偷跑进王彪家的时候,不久就发现有人悄悄地溜进了房间,而且也在王彪的家里翻找东西。那个人似乎也从王彪家里拿了一些东西。
那天,幸亏小二卧室后面的柴房窜出来一只猫,不然,我真怕那个人的脑袋会突然埋下来,发现躲在小二床底下的我。然后,我听到那个人说了一句话:‘该死的老猫,我还以为这房间里藏着人呢!’
那个声音,就是李凤仙的声音,我绝对没有听错。但是老爸却亲眼看到,从王彪家柴房跳下来那个人是胡德友。我当时就在想这个问题,这根本就是不合理的事情。
除非,李凤仙能像赵婆婆寄生在孟婆婆的身体里一样寄生在胡德友的身体里,而在王彪家里的时候因为放松了警惕而不小心露出了马脚。”
“还有一点,我叫老爸报案的时候故意说是听李凤仙说王彪把他老爸杀了,然后埋在卧室地下,用水泥封了起来。
结果,李凤仙果然中计了。从她对王芳阿姨讲述如何发现王彪把他老爸埋在卧室水泥地面下的经过来看,我甚至怀疑,她并不是那个目击王彪把他老爸分尸然后埋在地下用水泥密封的人,有可能她才是真正的杀人凶手。
李凤仙说她发现王彪埋尸,是因为那天晚上恰好是她老爸的祭日。
就算事情真有这么巧合,那她怎么会无缘无故地跑到王彪家去找什么东西呢?难道王彪家里的什么东西可能是证明李凤仙才是真正的凶手的证据?还有,她一定知道我们最后会怀疑到她,所以,我猜想,她已经准备好要对我动手了。”
爸妈对我所讲的这一切感到难以置信,但是又不能否定这种可能。我讲的这些话已经说明了李凤仙和王彪家的那堆白骨脱不了干系。但是有一点让人不明白,那就是,如果李凤仙是杀人凶手,那么她的杀人动机是什么?
老妈也问道:“如果李凤仙是凶手。那她为什么要杀死王彪的父亲?他们之间好像没什么仇怨啊!”
“对啊,我也没听说过他们之前有什么恩怨。”老爸附和道。
“这个,也是我一直在思考的问题。我也想不出李凤仙要杀死王彪的父亲的理由,除非,我们或者警方还遗漏了别的线索。”我说完这句话,房间顿时安静了下来。
我知道,老爸和老妈的内心此刻一定疑云重重,他们一定在思考,这李凤仙,到底是不是真的凶手,还有,她的杀人理由是什么。
而之前看似罪证确凿的王彪,到底又和李凤仙有着怎样的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