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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恩此时高度紧张,下意识地后退一步,问道:“你是何人?”

这人约莫五旬年纪,须发花白,皮肤略显黝黑,身上穿着粗布衣衫,看起来倒像个下人。

不过……看到此人的第一面,不知为何,隐隐约约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我家主人请怀恩公公赏脸,到府上一叙。”

怀恩听完,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又问道:“你究竟是谁,你家主人又是谁?”

“公公莫要惊慌,我家主人是您的旧友。”

此人不卑不亢,说话也是简单明了,没有一句废话。

怀恩顿时沉下脸来,用他那独特而尖锐的嗓音吩咐道:“来人,拿下!”

开什么玩笑,皇上丢了,然后突然跑出个莫名其妙的人,要见我?

傻子都能看明白,分明就是想要拉我下水啊!

他身后带的都是东厂精干,当下就冲上前来,将那人按住。

可是,那人的脸色却丝毫没有惊慌之意,反而……笑了笑。

怀恩有些懵逼,这货是脑袋里有坑吗?

死到临头,还笑得出来?

不过,他虽然动了杀心,却不会轻易下手,因为想要找到皇上,此人是现在唯一的线索。

“押回去,严刑拷问!”

这时候,那人突然说了一句:“少爷,您真的不记得我了?”

“等一下!”

怀恩大为不解,来到那人面前,问道:“你刚才……喊我什么?”

那人突然眼眶湿润起来,但是,没有再说什么。

勐地,怀恩心里一惊,脑子里突然掠过一些模湖的画面,其中便有面前这个人……

这几乎是一种本能的反应,因为他想要从那些画面里去抓住一些东西的时候,所有的一切仿佛水中影一般,一碰就没了。

他是谁?

为什么喊我少爷……

怀恩心乱如麻,揪着那人的衣领子,问道:“你是谁,说,说啊!”

那人没有答话,只是缓缓举起手,摊开后,里面是一块羊脂玉环。

怀恩顿时大惊失色,这块玉环正是皇上随身佩戴的物件!

“皇上在哪?”

他的表情近乎疯狂,甚至有些扭曲。

那人叹了口气,道:“想要知道,便随我来,但是,只能你一人。”

怀恩冷冷道:“你凭什么和我讨价还价?”

“就凭这个!”

那人将手里的玉环举起,眼神平澹,却很坚毅。

怀恩都快气炸了,一张白皙的面孔也涨的通红,终于,他松开手,说道:“好,我跟你走!”

那人拍了拍身上皱起的衣服,然后转过身,说道:“你若安排人跟上来,那个人随时会没命,我只说一遍!”

怀恩脸上一怔,心中迅速做了决定,对身后的人吩咐道:“你们先回去吧!”

“可是……”

“没有可是,回去!”

怀恩说完,迈步跟上。

那人似乎对山上的环境很熟悉,三转两转,便拐进了山林。

怀恩紧紧跟上,心中却大为不解,因为根据刚才看到的那些被砍过的灌木,根本就不是这个方向。

他想带自己去哪?

“你是不是想说,和锦衣卫寻找的方向不一致?”

那人在头前带路,好似后脑勺长了眼睛,能看穿怀恩的心思。

怀恩脸上的表情更加谨慎,问道:“如今没有外人,你告诉我,你究竟是谁?为何要喊我少爷?”

那人突然停下,问道:“你现在是想问我为什么,还是想救出你的主子?”

“废话,当然都想!”

“若是只能选一个呢?”

怀恩几乎没有犹豫,便说道:“救皇上!”

那人神色落寞,摇了摇头,道:“少爷,以前的事……你真的不记得了。”

“你,你是……”

怀恩好像抓住了心中那个模湖的画面,说道:“你是三叔?”

这个念头几乎是下意识地,突然从脑子里蹦出来。

那人听到三叔两个字,再次激动起来,脸上的表情显得忧愁而落寞。

“少爷,你想起我了?”

怀恩连连后退,似乎见到鬼一般,哆哆嗦嗦地说道:“你,你……不是死了吗?”

那人缓缓摇头,道:“当年老爷遇害,我们都被发配到了奴儿干都司,可是,转年来,朝廷突然就不管了,蒙古人和女真人隔三差五就来打劫,最后大家四散逃去,老天开眼,竟让我遇到了夫人!”

他一边说着,眼泪已经流了下来。

这人原名叫李三,乃是山东高密戴府的管家。

说起高密戴家,那可是大门户,戴希文是太宗时期的太仆卿,到了仁宣时期,戴纶任兵部侍郎,戴贤在河南任知府,其他的子弟也在各地任职,可谓盛极一时。

可是,在宣德元年,新皇登基之时,本应大有作为的戴家,却遭受了灭顶之灾。

兵部侍郎戴纶,在太宗时期任礼科给事中,到了仁宗朱高炽即位,朱瞻基为太子,迁洗马,仍侍讲读。

当年,朱棣还在时,曾命朱瞻基习武事,朱瞻基也特别好武,经常出去骑马射箭。

可是,戴纶却认为太孙将来是要做皇帝的人,应春秋方富,不宜荒废学问,从而时时进谏。

若一次两次也就罢了,这人不知为何,脑袋里一根筋,动不动就写奏疏,一直劝谏。

最后,终于把朱瞻基给得罪了,由此怨恨上了戴纶。

宣德元年,朱瞻基即位,擢戴纶兵部侍郎,看似是升迁,但是,君臣之间的间隙却没有消除,因为朱瞻基也是个记仇的人,还记着此人当年给自己添堵的事。

戴纶更是个钢铁直男,人家都做皇帝了,你消停点啊,可是他偏不,有一次朱瞻基出去打猎,这位听说了,便再次写起了奏疏,继续劝谏。

以前的时候,人家是太孙,你写劝谏奏疏给皇帝,让皇帝管管自己的大孙子,勉强也说得过去。

可是,现在人家都做皇帝了,你还劝……

朱瞻基看到奏疏,一气之下,直接将人贬到了交趾。

饶是如此,戴纶还是不消停,在交趾继续上奏,很不留情面地,指出了数条关于交趾治理的问题。

大概意思就是说,你这个做皇帝的,在交趾问题上处理很不当,这样下去,肯定要出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