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转,沿着林荫道左转,穿过第二条巷子口。
何家诚停住,眼睛直愣愣地看向前方,仿佛有一种奇特的吸引力,无法言说。
肩膀被拍了一下,立即出了一身冷汗,何家诚踉跄后退,有一瞬间的畏惧。
“还不走,要迟到了。”何大志又推了一把,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熟悉何家诚的同学都知道他的怪癖,哪怕有一条去学校的近道,但他从来不走,甚至,唯恐避之不及。何大志作为屋村一同长大的发小和邻居,再清楚不过,虽然他也从没有问过为什么。
今天是中学文凭考试,绝对不能迟到。何家诚整理了下心情,长舒一口气,赶忙跟上。
题目不算太难,按平时正常发挥,何家诚应该能得个中上的分数,何大志就不容乐观了,要不是他爸拿着棍子追了八条街,估计他中三毕业就不读了。
两人买了柠檬茶边喝边走,考试结束,人生告一段落,似乎没有什么目的了。
“你以后做什么啊?”何家诚问,心里还是很迷茫。
“废话,当然考警察了。”何大志伸了个懒腰,还别说他现在的样子跟巡街的警察是挺像的。
“警察?”何家诚重复了一遍,带着不确定的回忆。
“当警察多好,每天逛逛街就有钱,想找谁麻烦就找谁麻烦。”
“当警察这么好,都抢破头了,还轮得到你吗?”
回忆定格在某一处,何强搬了椅子出来正要开张,几个警察立刻围了上来,几只手不安分地推搡着。年幼的何家诚躲在屋子里不敢出来,眼睛盯着外面的人。
很奇怪,何强明明比他们任何人都高大强壮,但却丝毫没有还手,只是不断赔着笑脸,从兜里掏出几张揉皱的纸钱。
何家诚的印象里,父亲不该是这样的,可应该是什么样子呢,他想不起来,只觉得眼前的情形陌生到像是一场梦。
他的父亲是剃头匠,至于母亲,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
“哎,吕叔,您怎么在这儿啊。”何大志咧开了嘴,一下迎上去,不得不说笑得太像深夜剧场的汉奸了。
“大志啊,你怎么在这啊,今天是考试吧?”一身警员打扮的中年男人竟也熟络地回应。
何家诚觉得这人压根就不像警察,倒像个风水道士,仿佛下一秒就要乐呵呵地从身后掏出一个八卦盘来,他无意于和警察打交道,站得老远,生怕被注意到。
一阵寒暄,何大志像是拿到了什么保证,心满意足地走回来,身板都挺了几分。
“你还是少跟警察打交道,别到时候惹祸上身。”何家诚轻飘飘一句,实则心里早就慌了。
“吕叔跟别的警察不一样,我小时候被混混欺负,他还帮过我。”
“警察……有好的吗?”
何大志看了何家诚一眼,意味深长地说,“吕叔当了三十五年的警察了,快退休了也还是个小警员,有些事他也没办法,只能偷偷帮忙。”
“所以,你也想当警察?”
当一个不会升官发财,但却良心未泯的小警察?何家诚只觉得好笑,心里又很难受。
何大志一把搂过何家诚的肩膀,神秘兮兮地说,“你不是想知道,我怎么能当上警察吗?吕叔就是我的贵人。现在这个世道有个能帮忙的警察那就是拿着一张特权证,吕叔快退休了,他就三个女儿,以后少不了要多关照,他给我做担保推荐我去警察学院,以后我当了警察,总会有要帮忙的事情。”
“你们这是早就商量好了。”何家诚冷漠地抛出一句,对于警察,他像是有生理反应一样,浑身不自在,内心觉得是因为从小见到警察欺负父亲,产生的反感而已,也没有深入想过原因。
两个无所事事的人溜达了一圈,吃了关东煮,何大志便去会结交的一帮狐朋狗友去了,大都是早就辍学混社会的人,何家诚不认识,也不想打交道,他似乎对警察和混混都不怎么待见。
何家诚印象中,他们一直住在屋村,当然对于街上的某些地方,他也有写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有时甚至会感到不安。
迎面撞上一个人,西装革领的中年人,身上带着一股清淡的烟味,闻着就很贵的感觉,与周围的环境是如此违和,然后是没来由的不安。
“我回来了。”多久没喊过爸了,也许是青春期后,也许更早,随着年龄增长,父子间的隔阂像是一座迈不过的大山,如果妈妈还活着,会不会好一点。
“香港政府已确定,将在1997年7月1日正式回归……民众对于这项决定……”
“爸?”在广播的掩护下,何家诚轻轻喊了一声。
何强猛然回过头,似乎一下苍老了许多。
“爸,我想考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