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里涩得难受,想吐口水,干哑的喉咙呛了几次,直到喉头出现一丝血腥味,脸上干燥得发痒,在强烈的紫外线下曝晒了几个钟头,已经析出了一层白色的盐。
何家诚摸了把脸,面孔好似撕裂的疼痛,抬起的手臂像是被人卸下又装上,整个身体都不像是自己的一样。
拼命眨着眼睛挤出泪水,视力逐渐恢复,还没来得及庆幸眼睛没被海水浸坏,眼前的情景让何家诚为之疑惑,花了好一会儿才接受自己漂流到了一个偏僻的小岛上。
岛上几乎没有什么人,零星坐落几户人家,若不是熟悉的乡音,何家诚还以为自己漂出国界了。
最为德高望重的一个老渔民带着何家诚来到一个公共礼堂,解释说,岛上没有警察,只有一部电话能和外面联系。
拨通深水埗警署的号码,跟接线员解释一通,何家诚就坐在码头等海警来接。
起皱的脸上抹了凡士林,晒伤的后背擦了椰子油,一脸迷茫的何家诚忘了自己是怎么落水的,虽然清楚记得父亲何强,记得考上了警察,也记得陈嘉文和在鸿运帮做卧底的事,还记得自己摸进了振明当铺被人发现,记忆的片段却在这里缺失了一块。
他能感受到,有一瞬间异常的痛苦,浑身撕裂般的疼痛,沸腾的血液,要爆炸的心脏,甚至对于鲜血的渴望,让自己完全变成了一个陌生的人。
岛上的渔民并不想惹麻烦,替何家诚报警后就再没出现。
海风很大,吹得人脑子发懵,眼前隐隐约约有灯光闪烁着靠近,何家诚晕了过去。
钟柏元还在考虑,他不像钟朗对待帮会能进能退,所以尽量不和他们扯上关系,何家诚在发财巷还有内线可以监视一举一动,被鬼火收编后就完全失去了控制。
犹豫之中,电话打来,海警报告在岛上找到个男人,发着高烧,自言自语说是深水埗警署的警员,已经送到医院了。
鬼火那边,火拼还没开始就被警局一锅端,好不容易趁着混乱跑了出来,结果发现何家诚和小会计都失踪了,同时失踪的还有一本自己的私人账簿,记载了近几个月的毒品买卖,不由大骇,料定两人合伙盗走账簿。
账簿的事绝对不能被鸿运帮的人知道,鬼火始终觉得“麻油仔”胆子太小,只做些老买卖,每回他提议卖药就被骂得狗血淋头,为了证明自己的是对的,铤而走险背地里做。
他开始害怕,如果何家诚是“麻油仔”派来的,说动了会计带走账簿,这回不死也要脱层皮了。
仁爱医院。
钟柏元看着病床上的何家诚,心里五味杂陈,拿到了消息阻止了火拼,但人却半死不活了,他摸不准究竟是巧合还是有人在设局。
明明已经顺利完成任务,接头的人也确定没有被跟踪,没有暴露身份,又怎么会被扔到海里?
“医生,他什么时候能醒?”钟柏元右手插在口袋里,反复撵着一支香烟。
“检查了之后没什么大碍,身体还挺强壮的,只是受凉又吹了海风,发烧了,挂几瓶点滴就好了。”医生挑了挑眉,欲言又止,仁爱医院是警署合作医院,跟警察打交道是常事。
“医生,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是这样的,这名警员送来的时候身上穿的衣服有大片血迹,但是我看他没有外伤,好像也没有其他病人是同时送来的。”
“我能看看他换下来的衣服吗?”钟柏元折断香烟。
“当然可以。”
就在何家诚昏迷的这段时间,鬼火已被怀疑折磨得万分恐惧,当下决定试探一番。
“麻油仔”是个精瘦的老头,早年在台湾做小弟,后来跑到香港发展,吃云吞面最喜欢加麻油。
那时候的帮会最看不起这样的外乡人入帮,同时期一起抢地盘的虽然都做了老大也不屑与之为伍,就算后面一家独大也难免有人看不惯,因此当小弟时候的称呼一直被叫到现在,除了自家帮派的会喊“麻哥”。
“麻油仔”靠游戏厅起家,一直做的也是老一派的帮会生意,为人保守,也是少有的有底线的帮会大佬,比如毒品,他是明令手下不准碰,谁碰就打断腿浸猪笼,也因此鬼火对账簿失窃怕得要死。
几个小喽啰看着鬼火脸色苍白,进了“麻油仔”的院子,过了十分钟,传来激烈的枪响,谁都没有胆子进去,这也是所有帮会小弟约定俗成的,咖位太小的混混不站队,谁打赢了就认谁当老大。
又过了十分钟,枪声平息,有个人大着胆子走了进去,发现鬼火已经死了,身上好几个窟窿,脸上满是惊恐。
“麻油仔”腹部流血,脸色发青,举着手朝尸体补了两枪,大喊,“为什么?为什么要背叛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