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署内,华礼伟刚踏入办公室就看到一名警官在喝咖啡,看着不眼熟,不像是这边的人。
“那个是干嘛的?”华礼伟朝温存使了个眼色,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人事科,年前不是有两名警员违纪被开除了,过来了解情况的。”
这几年能明显感到查得严了,放在以前开除这种事过去就过去了,一年开除十几个名字都不一定记得。
华礼伟上前打了个招呼,寒暄了几句,警官将手里的档案递过去,华礼伟现在是重案组的组长,理应要给他过目一下。
“长官,我们这里只有一份原件,你看是直接拿走还是要复印件?”
警官眉头一皱,显然对于这边同事的记录管理不是很满意,直接跑过去看了。
华礼伟盯着手中的资料,确定是之前的两名警员,鬼使神差般翻了页,陈嘉文的名字瞬间跃入眼底。
他瞄了一眼,目光定格在亲缘关系后面,母亲的一栏是空白,再看父亲一栏写着陈建国,心口像是突然被重锤了一下。
陈建国是个很普通的名字,但母亲一栏空着不由让人联想到什么,一般情况下这类的表格除非关系人去世了,不然是一定要填完整的。
而在他认识的一些人里,恰好就有一个老婆去世的陈建国。
“以后相关的档案一定要保存好,只有人事能调动原件,其他部门有需要只给复印件……”
“是是是,下次知道了……”
说话声将华礼伟拉出了记忆。
“华sir,华sir?”
华礼伟回过神来,抱歉地笑了笑。
“档案有问题吗?”
华礼伟摇摇头。
“没有的话麻烦在这里帮我签个字……”
手上似乎有些脱力,划了好几下才将名字写完整,至于后面说的话压根没听进去。
人事科的警官走后,华礼伟一把抓过温存问道,“何家诚是什么时候进警署的?”
得知了确切时间后,华礼伟赶紧离开了警署,他听钟柏元说起过,何家诚和陈嘉文的关系不错,两人同一时期进来的想必关系会更好一些,所以之前有意将他们组成搭档。
新城医院门口,何家诚看着信封里的纸,整整六大张都是单如珍的证词。
三天之前有个自称是单如宝助理的人联系他,希望他帮忙给单如珍带样东西,虽然有所怀疑,但最后还是同意了,只是没想到那人给的地址居然是精神病院。
单如宝去世的消息传得到处都是,但单如珍进新城医院却是半点风声都没有,何家诚没想到,裴兆南竟能买通医院的人,将自己的妻子污蔑为精神病人。
他见到人的时候,发觉除了营养不良瘦了点外,单如珍头脑倒是比之前更冷静,说话条理清晰,或许是经历了太多的事情,她的眼神中透着一股冷漠。
“需要我做什么吗?”何家诚问,身为警察他本该通知警署,但单如珍显然有自己的想法。
“你什么都不用做,单家的仇我会报,我写了证词,万一失败了,还请你曝光出去。”
单如珍说的是曝光,而不是上交,说明她清楚,裴兆南兴许早就和警署的一些人有勾结,而今单家就剩了自己这个没担当的,有眼见的都知道跟谁合作才能获得更大的好处。
她原是单家最宠爱的小女儿,现在却落魄到无人托付,只能找何家诚这个勉强算作局外人的小警察求助。
何家诚注意到她宽大的衣衫下似乎有什么不同,只当是在这里待久了,身体不太好。
“我知道了,如果你出事了,我会想办法把这份证词交给媒体。”
又想到找他的人,于是问,“那个说是你大姐助理的人可靠吗?”
单如珍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他从小就跟着我大姐,若连他也不可靠,那我也不知道还能相信谁了,大姐死后,他也是好不容易才活着回来给我通风报信的,可惜还是迟了。”
听单如珍的意思,他们会联手对付裴兆南,也罢,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好。
何家诚最后看了一眼楼上的窗户,眼神复杂,有个人影靠在窗帘边,是单如珍。
他应该不会再来了,裴兆南在医院布置了几个眼线,这次是碰巧遇上慈善机构的工作人员,冒充来的,下次运气可不会这么好。
回到家的何家诚刚上楼就看到华礼伟在门口抽烟,心跳不由缓了几分,自己这处住所应该没人知道,哪怕一起做事的严明明也只知道大致的位置。
“华sir?”何家诚站在楼梯口,露出探究的眼神,手不由自主地触碰着口袋里的信封。
“总算回来了,我等你半天了。”华礼伟转过身,掐灭香烟。
“我早上请了假说去医院的,有什么急事吗?”
华礼伟没开口,左右瞟了几眼,显然是有什么隐秘的事要说。
“我有事情要问你,先进屋。”
何家诚不情不愿地掏出钥匙开门,等华礼伟进屋后又确定外面没人跟着才关上门。
“华sir,是有什么案子吗?”
“你还记不记得之前问我的67年的孕妇伤人案?”华礼伟上前一步,脸上有几分迫切,倒显得太不寻常。
何家诚迟疑了一下,“记得……那桩案子怎么了吗?”难道有新进展?
“你对陈嘉文了解多少?”
终于来了。看样子他是知道陈嘉文的身份了。
“我们在警校没怎么交流过,后来一起进的警署,又被分到同个小组巡街,之后出过几次任务,但是等我调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被开除了,然后就没怎么见过。”
何家诚几乎是照实说的,华礼伟既然能找到自己,想必提前打听过他和陈嘉文的关系,说不定还是从钟柏元那里知道的。
“你对他家里人了解多少?”
“他妈很早就去世了,他爸独自把他带大的。”
“有提过他妈妈吗?”
“好像说过是怀孕难产死的,其他就不清楚了,华sir你是怀疑……”何家诚故作惊讶,此刻若不表现出点什么,只怕以华礼伟的性格一点口风都不会透露。
“我今天看到人事那边的档案,我怀疑陈嘉文的母亲就是那个伤人的孕妇。”
怀疑,仅仅是怀疑而已,但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警察,一点点的怀疑就足够了。
“我想要亲自验证一下。”
“陈嘉文的爸爸回了乡下,不知道具体地址,那是要跟陈嘉文谈谈?”
华礼伟没有否认。
“需要我做什么吗?”何家诚试探着问,“我也是前一段时间才知道,陈嘉文似乎加入了鸿运帮,可能掺和进了铁雄的案子,我没什么顾忌,而且之前跟他关系还行,如果是关于他妈的事情,也许他也有兴趣。”
以华礼伟重案组组长的身份要是直接去联系陈嘉文,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
华礼伟略微思索了一下,觉得可行,“那就麻烦你了,三天后的中午,我会在百大商场等他。”
“还有一件事,”何家诚连忙说,“你们见面的事最好不要被别人知道,尤其是钟sir,他对陈嘉文加入鸿运帮的事一直有看法,如果知道我帮你们联络估计会不高兴。”
华礼伟对这个说法倒是没太大的疑虑,之前听钟柏元说让陈嘉文做卧底,但是陈嘉文没经受住考验,或许就是因为这个钟柏元才有看法,何家诚不清楚也是正常的。
不过既然陈嘉文已经沦落成一个完全的帮派分子了,他们站在对立面,要不是为了案子确实不该有太多接触。
“我知道了,这件事不会有其他人知道,你也小心一点,别被人盯上。”
何家诚跟现在的陈嘉文联系是有些冒险,不过看何家诚的样子,似乎有几分信心,华礼伟决定先让他试试,若不行,大不了找个借口把陈嘉文抓起来关几天,慢慢问就是了。
送走了华礼伟,何家诚一头倒在床上,掏出皱巴巴的信封,仔细看了起来。
内容大都是单如珍的主观猜测以及裴兆南对她的所作所为,没有实际的证据支撑,哪怕送到警署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单如珍也明白这点,虽然无法光凭这个就将裴兆南绳之以法,但要是送给媒体,足以引起轩然大波,只要引起舆论和警方的注意,裴兆南总会有露出马脚的一天。
而且单家的董事会并不欢迎裴兆南的加入,有这么一份证词,也给了董事会拒绝的理由。
收好信封,藏到哪里倒是个问题。
何家诚看了一圈,家徒四壁,像样的家具都没几件,更何况能藏东西的地方,最后翻出双不穿的鞋,将信封塞到鞋垫下面,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陈嘉文的情况并不好。
老东交待的事,阿文完成了,唯一的问题是,阿关死了。
陈嘉文没想到,自己只是派人跟了阿关一段路,麻油仔发现后就将人活生生打死了。
而他不知道的是,麻油仔在阿关身上搜到了一张纸条,写明了下批货的时间地点,还写着“务必提前准备”几个字。
车佬抵不住儿子的要求,将麻油仔叫去骂了一顿,觉得自己没错的麻油仔死活不道歉,双方差点干起来。
老东在屋子里喝着茶,只待车佬那边有个结果,却不想有人给他传递出另一则消息,他眯起眼立刻做了决定,无论是真是假都要先下手为强,在车佬插手前把事情做成了,到时总不至于叫他这个分帮主偿命。
他叫来了阿力,在耳边吩咐了几句,阿力听完顿时脸色大变。
“老大,真……真的吗?”
“我还能骗你?记住,男子汉大丈夫,下手要干脆利落,事情办好了,钱、权力、女人,要什么有什么。”
阿力虽然有些怀疑,但也知道老东所指,只要那个人死了,他就可以得偿所愿了。
“我明白了。”
何家诚发了消息给陈嘉文,语气口吻假装是在乡下的发小找阿文吃饭,过了大约半个钟头,陈嘉文的电话打了过来。
“喂?”
“还好吗?”何家诚试探着问,他知道陈嘉文一定是在躲鸿运帮的人,所以过了这么久才回复。
“没关系,我自己出来了,身边没有其他人。”
何家诚松了口气,将华礼伟想约他见面的事说了,当然也包括关于他母亲案子的疑点。
电话那头的陈嘉文听完后沉默了一会儿,表示可以,不过时间最好是明天,他跟钟柏元会在花姐那边见面,然后可以去百大商场。
他只知道老东那边有钟柏元的眼线,却不知道是谁,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可能被汇报给钟柏元,所以最保险的时间还是跟钟柏元见面的当天。
“我问下华sir,问题应该不大,如果有变动再联系你。”
挂了电话的陈嘉文久久不能平静,华礼伟在警署有“亨特伟“之称,经他手的案子破案率在百分之九十八以上,既然是他主动提起母亲的案子,说明有翻案的可能。
自己受制于钟柏元的其中一个原因不就是因为那件案子的影响,若能给母亲洗清冤屈,他也不用再受制于人,父亲和妹妹也能回来了。
陈嘉文平复了一下心情,明天还要见钟柏元,绝不能露出马脚。
翌日,在警署的钟柏元收到一条消息,眼神一下变得深沉了。
他放下手里的文件,看了看时间,而后走到阳台,点了一支烟。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抽了一支又一支,像是做了什么决定后,跟同事打个招呼直接出门了。
何家诚放心不下,溜到百大商场,找了家甜品店坐下。
花姐的店内,陈嘉文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时间差不多了,但钟柏元还没来,门口传来一阵骚动,似乎有人起了冲突,这里经常有人为几十块吵架,他没放在心上。
但门口的人委实难打发,一直不走,花姐很生气,拿了扫把打算大骂一顿,没几秒种就惊慌失措地跑回来,对着陈嘉文大喊,“快跑!”
陈嘉文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凭本能往后门逃,将要开门的那刻却听到外面有声音。
有人在埋伏!
他赶忙从旁边的房间跳窗而逃,逃走的时候正好看到巷子口聚集的人,是老东的手下,还有阿力。
脑子里蹦出唯一的念头就是暴露了。
难道是华礼伟?
不!如果是他的话,抓自己的人应该在百大商场。
何家诚连喝了两碗红豆汤,离约定的时间差不多了,他们应该已经见面了吧。
刚要出去就碰上华礼伟,正要上去打招呼,结果后面跟着的是钟柏元。
何家诚想躲,但已经来不及了。
“家诚,你怎么在这里,今天不上班吗?”钟柏元的眼中有怀疑。
“我搬家了,出来买点日用的东西。”何家诚撒了个谎。
钟柏元打量了一阵,问,“你买的东西呢?”
“还没来得及买,”何家诚又装作有些畏惧地看向华礼伟,“华sir,请假条我回去再补。”
华礼伟心领意会,摆出一副严肃的样子,“这次就算了,下次再被我抓到就要处分了。”
二人一来一回,将这件事当作上班时间摸鱼蒙混过去了。
“对了,你回去问问小明,上次案子的目击者怎么还没来,打个电话催一下。”
“哦,知道了。”
何家诚装作战战兢兢地离开,往商场里面走去。
身后的钟柏元还在跟华礼伟说话,“这个何家诚刚进来的时候看着挺老实,现在也学会耍滑头了……”
等看不到两人的身影后,何家诚赶忙从另一个出口跑出去,气喘吁吁地拦了辆车。
“师傅,发财巷。”
他没办法联系上陈嘉文,心里的不安越来越浓,钟柏元在这边绝不是凑巧,他明明跟陈嘉文约好了在花姐那里见面的。
要是临时取消,陈嘉文应该会跟自己说一声,或者已经到了商场,可现在……只希望他不要出事。
天空下起雨,已经正式进入了雨季。
陈嘉文倒在泥泞的地上,身下土壤的颜色不同于周围,他中枪了。
“你他妈什么情况,开枪打我?”陈嘉文仰着头,盯着阿力,雨水打湿脸庞,让他很难睁开眼。
“说,你是不是卧底。”阿力睁着猩红的眼睛,狰狞的表情宛如尝到血腥味的野兽,枪口抵在陈嘉文的额头,仿佛下一秒就会迎来终结。
“你在说什么?谁告诉你的。”陈嘉文觉得身体有些冷,他知道是因为血液离开身体的原因,他也知道,就算是最后一刻,也不能承认。
“老大说的,你是卧底!”阿力放下枪,嘶吼着,“亏我把你当好兄弟,你个骗子!”
陈嘉文冷笑一声,刚要说话,“你……”
山林中是接二连三的枪声,在大雨的掩护下,并未有多少突兀。
“力哥,文……文哥死了。”一个小弟探了探呼吸,吓得收回了手,不是他胆小,而是这个人前几天还受到老东的重用,连车老大都知道帮里有这么一个人,突然就成了尸体。
“挖个坑,埋起来。”阿力的手抖得太厉害,连枪都快拿不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