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宏伟不当值又想赚点外快的时候,常常会帮一些没办法出外勤的同事巡逻,钱不多,他看重的是这份人情,所以他在所里的人缘很是不错。
不过发生空降这事后,他也明白了,跟底层警员交好没用,干什么事都帮不上忙,还不如讨好一个有出息的上级,如果这个人恰好刚刚晋升,尚不算稳时他没有一般人的傲气,最是好攀谈。
于是王宏伟把目光放到了齐鸣礼身上。
为了让齐鸣礼感兴趣,他将遇到皮草商的事情和盘托出。
早前南区刚刚开发,有一批皮草商在这干山货买卖,就被巡逻的他遇到。
穿着警官服的他尾随这群人在巷道里走,原以为这是什么立功的机会,却没想到那路错综复杂,最后他和同事走散,落单后被抓了个正着。
等被抓进交易的破房子,他才看清楚那些人卖的不是什么普通皮草,都是些动物保护国际联盟会保护的野生动物,他们在国内猎杀,再用高价卖往国外。
意识到不是普通投机倒把的行当,王宏伟知道自己玩大了。
那些人身负猎刀、木仓杆,刀口舔血,都不是他能惹的。
他立刻发挥八面玲珑的本事和他们攀谈才算躲过不必要的血光。
可就算是这样他还是被迫答应了他们一些条件,比如他要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让他们知道警所兄弟巡逻的路线,助他们避开危险。
与此同时,打一棒子给个甜枣,这群人说如果他有意向,可以带他一起做生意。
王宏伟知道里面的利润有多大,可一家老小都在这里,又不是真的亡命天涯的主儿,加上他内心胆怯,到底不敢同流合污,因此没答应。
索性他很少替同事巡逻,给他们提供消息的时候不多,他这才安心躲在保安室。
至于说带人杀回去将他们一锅端,王宏伟没想过,将人赶尽杀绝从来都不是他的人生信条,更多时候他只信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这件事后,双方都保持了一定的平衡,他们也知道他不待见他们,就当这事没发生过,如果王宏伟还有情报则是给他个大红包。
也就是辅警的事情出来后,王宏伟才打破平衡主动联系,还以低价买了他们的貂皮。
将整件事交代完,王宏伟期待地看向齐鸣礼。
无论是揭发检举一网打尽,还是利用职务之便赚钱,都是条不错的路。
齐鸣礼却不如王宏伟所想心动,他还是一副让人看不出情绪的模样,王宏伟不由皱眉。
没多久,齐鸣礼终于给出反应。
“你有这样的机会竟然还看得上辅警的位置。”他啼笑皆非道。
“我…”
王宏伟哑然,他这不是没胆子吗,只要找个人承担危险,他就不需要费任何力气还可以得到其他机会。
没有任何风险的事情对他这种没什么冲劲的人来说才是最保险的。
“老哥风险与机遇并存。”
齐鸣礼给他倒了杯酒,亲自递到他嘴边,王宏伟鬼使神差地就着他的手喝下那酒,回过神后才发现这是多失礼的行为。
他连忙道歉,齐鸣礼却不在意地摆手,继续之前的话:“前途都是挣出来的,你不去努力哪里够得上,再想想就算我帮了你,那些有身份有背景的能眼睁睁看你抢走位置吗?”
就因为关系错综复杂,太多想走捷径的人出现在小辅警的名单上,所以他才悬而未决,体制内的人看重前途,看重辅警背后可以得到的机会,又不是真看上这么个边角料,竞争大着呢。
如果真帮王宏伟得到这份工作,他一个没人脉没背景的人又能待多久?
他又不可能时时刻刻看着这人不出错。
王宏伟没说话,额头突突地跳,这是他酒精上头的表现。
齐鸣礼又给他添了杯酒:“慢慢想,我能帮的实在不多,只能告诉你一个,李主任的侄子、伍副局长的儿子也在名单上。”
所以在这些人面前他王宏伟算什么?如果没有实绩还是不要来蹚浑水。
这是齐鸣礼的劝告。
另一重深意则是他暂时不想掺和进皮草贩子事件里。
据他所知,近些年警所没有一起关于皮草商落网的消息,能做到这个地步,王宏伟那有限的帮助起的作用并不大,他怀疑这里面还有其他警员的影子,以他目前的位置也不知道能不能查。
基于这方面,齐鸣礼还是将‘机会’让给王宏伟。
只要他不轻举妄动,这件事还是要王宏伟自己决定怎么处理。
王宏伟口中念着“李主任”“副局长”,一副失了神的样子。
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压惊之后,他看向齐鸣礼的眼神还包有一丝期待:“要不我们一起查这个案子?有功劳一起分。”
说到底他还是害怕。
“你觉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齐鸣礼继续为他倒酒。
王宏伟都能察觉到的危险,他当然也能,便是说到这份上他还是不肯放弃拉他当垫背。
“貂皮的出处我帮你保密,至于损失,如果你执意不肯要,我可以答应你,只要有需要刑警处的警犬,我优先借你。”
话到此处,他也没什么好说的,不过看王宏伟还是下不了决心,他也不催,对这种摇摆不定的人,他不能主动催,否则事情一旦不顺,他就会将所有过错都推到他头上。
至于担心王宏伟有危险?
齐鸣礼却不在意,从来以身入局的就只有他自己,妄图拉他下水,不可以。
王宏伟脸烧红,神智也有些眩晕,他问:“要是立功了我能升主任吗?”
齐鸣礼倒酒的手微顿,轻笑一声:“也许。”
他升主任是因为警犬系统和那起古物盗窃案,还有王牌军队出身的名头。
如果皮草商这件事够轰动,不说能不能成为主任,倒是一个队长跑不了。
王宏伟也是喝大了才问出这样的问题,他一杯接一杯,只觉得这酒真的能带人飘飘欲仙,他的眼前似乎出现升职加薪后的情景,伴随着齐鸣礼那声“也许”。
…
十点半,处理好酒和貂皮,齐鸣礼叫来另一个人顶班,送王宏伟回去。
他碎碎念了一路,等交给刘慧敏,齐鸣礼才松了口气。
刘慧敏接过王宏伟软成烂泥的身子,好悬才支撑住,问:“咋喝的这么醉。”
齐鸣礼把酒和脏了的貂皮递给她:“老大哥心里藏事,喝点酒疏解疏解也在情理中。”
老大哥?
刘慧敏耳尖听到这个词,笑开怀,她估计王宏伟晋升的事情八九不离十了。
“多谢你啊鸣礼。”
齐鸣礼点点头就往隔壁走,耳边还能听到刘慧敏骂王宏伟死酒鬼的声儿。
等回到家,两个孩子已经睡下,只有文雯还在等他。
夫妻俩就今天的事情跟彼此交了个底。
文雯跟他说自己决定去电影厂的事。
齐鸣礼则嘱咐她以后避着点隔壁。
“还有绑架案已经有眉目,从南区抓来的人招了点东西,所里最近有大动作,不能让罐罐她们乱跑了,我和你先一人带一个,过段时间看看托儿所的情况再决定。”
是换一个托儿所还是继续上,要看那个大门修的怎么样。
文雯点头。
“唔,有机会看能不能找到把孩子送回来的好心人吧。”文雯提议。
齐鸣礼:“这是自然,不过也难。”
他不是没问过当天的小警察,不过都没问出什么。
…
齐家村。
来这边已经有几天的罗富路罗国强一直住在齐鸣礼一家从前住的小西间。
原本齐鸣仁只打算让他们住两个晚上,谁知道两个年轻人嘴甜会来事,自愿帮村里人干挑大粪的活,一不小心在这立足了。
需要粪的人家喊他们给田地浇粪,每桶一分钱,而帮齐家人干活则不收钱,这种几乎白给的劳动力,哪家不喜欢,纷纷劝齐鸣仁一家将他们安顿下来,想住多久住多久。
齐鸣仁也喜欢这种走投无路的冤大头,用得特爽快,根本没问他们什么时候去找‘亲戚’,一副已经将这事忘了的模样。
罗富路兄弟自然装作不知道,一直勤勤恳恳‘攒背粪钱’。
村里粪坑处,罗国强鼻子处蒙着布,倒在粪坑不远处,说话瓮声瓮气:“哥,什么时候是个头啊,我快累死了。”
他每天都想吐。
罗富路也没好到哪里去,他把粪装满,扶了把腰才去找弟弟,一坐下来也是瘫着。
不过就算是现在他也谨慎地看四周有没有人。
确定没人,他才说:“快了,今晚我们再出去一趟摸清路,明天白天休息,明晚行动,东西都磨滑溜了吗?”
“当然,”罗国强碰他一下,带着点狡猾笑意:“咱重点可要放在齐鸣仁这家哈。”
说到这个,罗富路也是一脸笑,伴随着恶狠狠的意味。
“当然!”
不为别的,就为了齐鸣礼是这家的孩子,他也要让这一大家子倒霉!
谁能想到,他们打算亡命天涯的时候,能遇到齐鸣仁这个蠢蛋,打从来到这家他就支起耳朵听他们家有没有个叫‘齐鸣礼’的人。
巧的是,齐鸣仁一回家就和爹妈提起了齐鸣礼,罗富路那时候特想说一句老天有眼。
爷爷和族人的仇可以报了,他要让他们加倍奉还。
一切按计划进行。
第二天晚上,农村人早睡,从太阳下山到夜黑风高的时间,两个人可以在村里窜个遍。
他们从小耳濡目染,行动时脚步都是特地训练过的,因此不会有人发现。
一圈下来,偷到的值钱东西很少,都是些零散的票和钱,大头的肯定藏在各家各户最隐秘的地方,可惜他们来这里的时间短,没办法仔细查看。
不过就算是这样,作为重点目标的齐鸣礼一家,他们已经摸得透透的了。
藏白菜的地窖底下,最里面的墙壁,靠近死角的地方有一块黄泥,撬开它就可以得到这一家值钱的玩意儿。
每次齐老头和齐老太进出这里都很谨慎,基本不开地窖门,就连吃饭的时候眼睛也会下意识看向这边。
如果是没经验的还以为老人在发呆,但他们知道这是两个老人格外看中那地才会不受控制地去看。
终于有一天他假借老鼠进地窖的事让老头开门进到里面,紧盯他的面部神态,从他最紧张的地方查探,也就明白值钱的东西在哪了。
而制作一根钥匙,对他们来说易如反掌。
如愿找到黄泥后的盒子,他们只来得及把它藏起来,没来得及细看就离开,不过感觉分量不轻,应该不是普通东西,就连盒子都是雕花的,凭兄弟俩见过的世面保证,这个盒子可能也是价值不菲的东西。
黑暗里,两个人眼神都凝聚起一团火。
发财了!
最后关头,最是不能出错,两个人抹黑往大门走。
只要离开这里,外面天高海阔,自由自在!
眼见着离门越来越远,齐老头房里传来声音。
两兄弟见势赶紧猫着腰躲在屋子侧面。
齐老头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离门不远的地方,脱了裤子就开始放水,连茅房几步路都懒得走。
罗国强暗中翻了个白眼。
等他解决完进屋,罗富路等了几秒才有动作。
不过很快他和罗国强被屋子里的声音吸引。
里面,齐老头似是醒夜后睡不着拉老婆说话,提起了齐鸣礼。
罗富路顺势蹲下,和弟弟听墙角。
这几天别的没有,听到最多的就是这家人对齐鸣礼这个儿子各种恶毒的咒骂,他们这才知道齐鸣礼有多不招家里人喜欢,每到这时候他和弟弟都听得特别舒心。
就是爱听!
“鸣仁那个工作…”
屋里,齐老头顿了很久才说:“咱去哪找鸣礼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早知道当时留个联系方式了…”
罗富路在心里狂吼:我知道他们在哪!!!
“老头子,咱可以去问他战友,之前寄回家里的信还在,地址咱知道,往回寄一个就行。”齐老太提醒。
“是个好办法。”齐老头难得赞许了一句。
齐老太:“可那个黑心肝的如果不帮忙怎么办。”
说到这里,齐老太忍不住呸出声。
“不怕,打断骨头连着筋,都是一种血的人,不怕他不帮忙。”
“万一呢…那个脏心烂肺的都不联系咱们可见是没有心的。”
齐老头像是做了很大的思想斗争,好半晌才说:“他没儿子,如果想有儿子送终,肯定要求这帮兄弟,大宝…可以喊他爸,算了还是金宝吧。”
齐老太:“对!是这个理儿。”
齐老头:“不过也怕万一,如果文雯怀上了咋办?哎…”
齐老太:“不会!那蹄子不会再有孩子了!”
齐老头好奇:“你干什么了?”
齐老太嘿嘿笑两声,不说话。
听墙角的罗富路和罗国强瞪大了双眼:哦吼——
见里面不出声了,两兄弟连忙跑路,走之前罗富路摸黑写了点东西在门口,这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