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龙祈天大队从孙家大门口经过。
地上留下许多炸裂开了的淡粉色炮衣,零落一地,被人群踩扁碾脏。
孙家大堂里看电视的人原本只有一两个,舞龙队一经过,有人也懒得跟了,留了下来,去到大堂里看电视,一下子多了六七人。
电视里的武打场面正到精彩处,彼时的演员上山下海,真人真打,极其卖力,观众们看得津津有味,不时拍手喝彩。
一人忽在门口大叫:“快出来,都出来!露露出事了!!”
屋内所有人回头看去,顿时大惊。
喊话的人扶着孙白露回来,到大门时,孙白露伸手撑在门框上,大口喘气。
众人第一时间围了过去,七嘴八舌地关心道:
“这是怎么了?”
“露露你摔倒了?”
“哎哟,受伤了没啊?”
孙白露一身黄泥,头发凌乱,额头上都是汗,她咽了口干唾沫,道:“谁帮我去拿下绷带,就在后堂的医药箱里,过去就看得到,快点拿回来,有急用。”
好几人忙道:“我去我去!”
孙白露右手按在左前臂上,痛得倒抽气,待医药箱被人拿来,她托一个四肢利索的人快速送去郁扶疏那。
想了想,孙白露也起身,要出门。
她的反应一直不慢,但吴盛良忽然出现,速度实在太快,她猝不及防,没能躲开,瞬间的本能反应是抬起手。
那么大一块压缸的石头,直接朝她的左前臂猛砸了下来。
她摔去地上,对方抓起石头再砸,她仓促在地上一滚,石头就砸在她身旁。
待对方举起来再砸时,她不惜拼上扭断腿的人体角度,朝对方的小腿用力踹去。
对方似乎只靠一条腿的力量支撑身体,她这一脚将人踹得下身一歪,差点没站稳。她一个打滚爬起,一眼认出他,是当初在朱玲丽家后山,用石头扔她的寸头黑炭。
寸头黑炭又举起石头,不待砸下来,她一脚踹向他的小腹,双手从中间捧住他的石头,下一脚朝他的裆部踹去。
这致命打击让寸头黑炭的脸色顷刻煞白,口中发出痛呼,她趁机夺来了他的石头,并将他踹倒。
因还有要事在身,她不能恋战,便举起石头用力砸在了寸头黑炭的腿上,砸得他口中惨叫,呼爹喊娘,而后她立即掉头回家,好在路上遇上一个熟人,扶着她回来。
现在绷带已经送去了,那么,她要去修理修理这个寸头黑炭!
见孙白露起来,邻里们赶紧让她坐回去休息。
被一大群人按回凳子上,孙白露执着又起身:“那个偷袭我的人还在那呢,我得回去收拾他。”
一个大约五十多岁的中年人叫道:“那要不,咱们陪露露一起去?”
“对,咱们一起去捉这个畜生!”
“敢对露露动手,我看他不要命了!”
“正好看看是哪家的杂毛,让他全家过来磕头!”
“是啊,还在今天闹事,给他扔海里喂老龙王!”
孙家的动静,把周围的人都吸引来了,一听说孙白露被人用大石头偷袭砸伤,所有人都怒了,一个阿婆甚至回家拎了个汤勺出来,要去打人。
孙白露觉得人太多了,她想哄又哄不走,没辙,只能被这一大群人护着,回去找寸头黑炭。
袁娟丽领着曹小婷等姑娘正往孙家来。
之前被孙白露当众一顿骂,袁娟丽的脑子没转过来,现在肚子里酝酿好了一堆骂人的词句,打算趁着人少过来找回面子,再扇她几嘴巴,让她嘴贱。
远远的,却见孙家一堆大人在那发火,围绕着的中心人物,正好就是孙白露。
袁娟丽等人停下脚步,听到他们说,要把得罪孙白露的人扔海里去,几个姑娘你看我,我看你,彼此交换了一个复杂害怕的眼神。
一个姑娘小声道:“丽丽,我们先回去吧,她好像恶人先告状了。”
曹小婷一眨不眨地望着那边,上前走了两步:“不是的,他们不是在说我们。”
袁娟丽听着也不像,顿了顿,道:“走,我们跟去看看!”
江海村的房子都是环山建的,高低不等,有些山地平坦,可以建三十多个房子,有些山地狭窄,只有一排矮房。
寸头黑炭袭击孙白露的地方在一条僻静的小路上,小路往北十米外,是好多小路的中心交叉点,空地平坦宽阔,还有一口水井。
孙白露过来后,地上只剩下石头和打斗过的痕迹,不见吴盛良。
一个老大爷叫道:“那小畜生跑了?”
“露露,他大概多少岁?什么样子的?我们去找找!”
“应该不是我们村的吧?是不是外地佬来出海的?”
“是啊,如果是我们村的,露露肯定认识!”
孙白露捂着左前臂,看着一旁的大石头,眉眼阴冷。
虽然还来不及过问那群孩子发生了什么,可是她觉得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砸了小海和另外一个孩子的人,就是这个寸头黑炭。
他甚至都不怕她看到他,他绝对是奔着砸死她的目的动手的,死人能指认谁?
这样一个生性凶残的人,让他跑了,对附近一带的所有居民来说都是很危险的事。
但,他怎么跑的?
她明明用石头朝他的腿上砸了下去,那石头甚至都被砸得蹦了下,跌到了旁边。
有帮手!
“钱叔,”孙白露转身看向一个男人,“你们谁喜欢去朱玲丽家打麻将?”
“谁去那么远啊!”
“是啊,还要翻山头,住山上公路边的人去才近吧。”
“朱玲丽是谁呀?”
“朱玲丽你都不认识,小海村那边承包了织鱼网的!”
孙白露忙打断他们:“钱叔,你们先回去看电视吧,我去下村大队!”
她的话音刚落,前面去送绷带的人跑回来,说两个小孩子被人砸了,要出人命了。
孙白露赶忙又拦住这些愤怒震惊的乡亲们:“别,你们别去!那条路狭窄,你们一去,人一多,医护人员不好过去救人。”
她也很担心小海,但现在得尽快找到寸头黑炭,以免更多人被袭击。
这群乡亲们听得懂孙白露的劝,只好派两名代表过去。
孙白露没有停留,在两个大婶的陪伴下,速度小跑向村大队。
村大队今天只剩两个人,一个是接电话跑出去了的谭自厚,还有一个田杉杉,正一手拖腮,一手拿着苍蝇拍。
透过窗看到孙白露,田杉杉起身出去:“露露,你脸色怎么了?”
“我打个电话。”孙白露边走去边道。
“来来来,快来!”田杉杉招呼她,“你也别急,你大姐夫就在医院出的事,肯定没什么的!”
孙白露拿起电话,对照着一旁电话簿上为数不多的号码,拨通了小海村的村队电话。
“欸?”田杉杉好奇。
电话那边也有人在守,一下子接起,传来大约四十岁的烟嗓:“喂?你好。”
“你好,我是江海村的,我想打听一个人。”
“哦,江海村的,打听谁啊?”
“一个十六七八岁的小伙子,皮肤很黑,寸头,眼睛很亮很凶,鼻子不是很高,没有耳洞,经常出现在朱玲丽家一带。”
“怎么一上来就打听我们村的人?你要干什么?”
“这个人是罪犯,他用石头砸了两个小孩子,还砸了我!我在朱玲丽家后门见过他,身高大概是一米七二左右。”
“不是,他怎么就罪犯了?他要是罪犯,怎么不是公安给我打电话啊?”
彼时的电话隔音效果极其糟糕,一旁的田杉杉完全听得到对方的声音,他一下子夺过孙白露的话筒叫道:“你好,这位村干部,请你立即提供此人的信息,否则如果再有受害者出现,你会为你的渎职付出代价!现在是人命关天的事情,你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你这是在保护罪犯!”
“你又是谁啊?”
田杉杉疾言厉色:“我是江海村的治保主任田杉杉!你赶紧把那个人的名字告诉我们,别啰嗦!那个人是罪犯,罪犯你懂吗!出了什么严重恶果,我看你怎么跟组织交代!!”
田杉杉的发怒果然有用,那边沉默了下,道:“那什么,刚才是怎么描述的?再描述下。”
田杉杉将电话递给孙白露:“露露,他要你再描述下。”
孙白露冲他点头,接来电话,重新形容。
电话里的男人态度依然不耐烦:“你这说的,咱们海边哪个小伙子脸不黑,也不是寸头啊?”
“今天火龙祈天,绝大多数人都去舞火龙了,对吧?您排除下。”
“行,我想想。”
“他的性格一定不太好,不过在你们面前可能会伪装,平时话可能不多,”说完停顿了下,孙白露想到了关键一点,“对了,他这几天受伤了,后脑勺被人用石头砸过。”
“后脑勺?”男人一拍脑门,“吴盛良啊!你说后脑勺,那肯定就他了,之前还缠着绷带呢!对对,就是他,他还没耳洞!”
“吴盛良,”孙白露轻轻念着这个毫无记忆点的名字,感激道,“好,谢谢您。”
电话才结束,外边急匆匆跑进来好多人。
为首得正是不久之前出去找人的谭自厚,他脸色苍白,进来看到孙白露,停顿了下,很快转向田杉杉:“出事了!两个小孩被人用砖头砸了,一个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