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月影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下了。
她晚上和瘸马一起请关外山吃了一顿饭,花了她二两银子,令她心疼极了。
家里的东屋,木桩已经建出了几根房屋的轮廓,一个小屋已初见端倪,后面的牲口棚是最先打造好的,就在东屋的后面,她把小灰驴带去棚子里,小灰驴也累极了,进了棚子率先呱呱饮水。
院子虽然凌乱,但和从前触目所及一派荒凉却不同。
角落里摆着不少的轮椅,看样子应该是沈清起他们弄的。
辛月影光忙着解决人员纠纷问题了,就这她都累的够呛。
她拖着疲惫的身子推门进屋,谢阿生和霍齐已经睡了,里屋的门帘透着温馨的黄色光束,她迈过霍齐的脑袋,挑帘进了屋。
沈清起半躺着,手里拿着一本书,目光也不曾往她这边挪动分毫:“舍得回来了?”
辛月影疲惫的坐在妆台前,“累死我了,今天去找了个捕头,给了他点银子让他盯着瘸马,用不了几天瘸马不敢发疯,被盯得烦了,估计就忍不住得来给你看病了。”
她抬手,将头上的珍珠发簪取下。
透着镜子,她看见他手里拿着一本书,似乎正在认真的看着。
“你看的什么?”
“闲书,打发时间的。”他说着话,将书合了,放进了背后的枕头里,他半躺着,闭着眼:“我先睡了。”
“哦,我去洗澡。”辛月影站起来,取了空盆,拿着自己的洗漱用品和里衣挑帘去了灶房。
直至热水烧好,她浸入浴桶的刹那,这才觉得放松。
她闭着眼睛怡然自得的歇息,灶房里水汽蒸腾,她有些热,伸手把窗子推开了一道小缝,却见里屋的窗纸映出沈清起的倒影。
他没睡,手里还是捧着那本书,一动不动的专注的看着。
不是睡觉了吗,怎么又看了。
明显是想背着人看的。
是不是啥少儿不宜的那种书。
嘿嘿?她也有点想看怎么回事。
辛月影沐浴好了,换好了天青色的里衣,湿漉漉的头发上搭着巾帕,朝着屋子回去了。
她挑帘进屋,沈清起放下了手里的书,移目看看她。
“你不是说你睡了么?”她一边擦头发一边若无其事的问他。
“你叮叮当当的动静那么大,我很难睡。”他扫了她一眼,垂眼看书。
“不好!有追兵!”辛月影直指外面。
沈清起倏尔看过去,辛月影快手将他手中的书夺到手里。
沈清起这才意识到他中了计,他冷眼看着她:“辛月影,你把书给我。”
“略略略。”她朝他奸诈的笑:“有本事过来追我呀。”
她堂而皇之嘲笑他,他该生气的,可他却竟然莫名的也想笑。
“给我。”他刻意的板着脸。
辛月影垂眼看着书封,“《续搜神记》东晋陶潜。”她歪歪头,将书翻了翻。
里头都是文言文,她看不懂几句话。
显然并非什么少儿不宜。
沈清起却肉眼可见的紧张起来:“辛月影,你再不给我,我打你了。”
辛月影回头看他,见他两指拢着她随手放在炕桌上的皂角。
由于她头发多,那湿漉漉黏腻腻的皂角使得只有一小块了,此刻被他指骨分明的手拢在手里显得十分违和。
“噗——”她直接笑出来了。
又看看他满脸紧张的样子,辛月影的笑容蓦地僵住了。
她敛了笑意,将书放在了桌上,坐在炕沿边,抬眼看看他,问道:“今日孟如心是不是来过?”
“是,你怎么知道?”
“她给你的书吧?”她瞪了那书一眼:“怪不得你这么紧张呢。”
“这不是她给我的,是我今早去卖轮椅时路过书摊买的。”他将皂角搁在小盒里,疑惑的看着她。
辛月影心里的阴霾刹那就散开了。
她一边用巾帕揉着头发,一边又问:“那.......”
“你动静小点好不好,溅我满脸水花。”沈清起剑眉紧蹙的打断她。
他坐起身来,将她手里的巾帕夺走了,说了声,真麻烦,便用巾帕替她擦着头发。
他话说得不耐烦,可是动作却极为轻柔。
辛月影抽回神来,问他:“那她今天来做什么?”
“借钱。”
辛月影:“她借多少?”
“十两。”
“你给了?”
“没有。”
辛月影回头惊讶的望着他:“你没给?!”
沈清起无奈的将她脑袋扶正,一边给她擦拭着头发,一边道:
“我给过他们钱,按照理不该这么快花完,我问她做什么,她又吞吞吐吐的不说,扯什么我跟她的交情,我便告诉她,如今是你嫂子管着家里的账,我让她找你来说,她不肯,于是就走了。”
长长的一句话在辛月影的耳朵里变成了:巴拉巴拉巴拉巴拉......我跟她的交情......巴拉巴拉巴拉巴拉。
辛月影听话挺会找重点:“呵呵,看来你们交情很好哦。”
沈清起轻蹙剑眉,“只能说,我从前不烦她而已。”
“呵呵......不烦她。”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辛月影:“没什么意思。”
“......”
头发擦干,辛月影吹灯睡觉。
“嘭”地一声,她就躺下了,背对着沈清起。
沈清起用手撑着,也躺下了,黑暗里,一双眼眸,眸光灼灼的望着她的背影。
她猛然翻身,吓得沈清起闭上了眼。
“我跟你说,你不烦她没关系,但我烦她这事儿你得知道。”
沈清起紧闭着眼,喉咙动了动,点头:“嗯,知道了。”
辛月影之后一连十天都没有下山,家里的房子怎么建造,该在哪里放什么,谢阿生通常会问霍齐,之后霍齐又去问沈清起,沈清起则去问辛月影,为了节省时间,辛月影干脆当起了督工的职。
沈清起最后做了十把轮椅,之后再没有做过,尽管杨木匠还是拜托他多打一些,他也是以家里建房为由婉拒了。
不过辛月影大概能猜得到,这应该是有别家的客人从杨木匠那偷偷买走自行研究去了。
她越发觉得沈清起其实一点都不坏,恰恰相反,他很善良。
倘若他答应杨木匠以高价继续制作轮椅,之后随着木匠铺子争先恐后的压价,杨木匠必要赔死了。
她把这话和沈清起说,可他却冷笑,说他因为是戴罪之身,没必要轻易跟别人结仇而已。
这日,小溪畔边,孟如心正戴着幂篱坐在石头上。
尚恒走来,沉声道:“我查到了。”
孟如心转头看向尚恒这边:“是她吧?”
尚恒坐在孟如心旁边,沉声道:“就是她,个子很矮,梳一把双螺髻的头发,一身红衣裳,当时就是这个女人把关外山叫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