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氏站起来,怒声道:“云起!你不得忤逆你嫂嫂!”
“你这样出去抛头露脸的,别人怎么想我哥?”沈云起看向辛月影,质问。
他根本不听别人的解释,说完了这话扭头去了房间,将房门嘭地一摔。
惊得小猪躲去了角落里。
辛月影回头看着东厢。
夏氏气得不轻,“若说让他哥哥心里难受,也该是他!他有什么资格冲你不敬!我今日定要找他说道说道去!”
她迈步要过去。
辛月影却将夏氏拦住了:“算了吧,解铃还须系铃人。”
她只说了这么句话,便就蹲在地上继续编竹。
入夜了,辛月影沐浴完毕已经上炕了。
她盘腿坐在炕桌上,笔杆子搔搔头,准备在纸上画一些图样。
她想开间铺子,里面光卖轮椅与吊篮秋千显然是不行的,还得多想一些花样。
想了没盏茶的工夫,肚子先叫饿。
她穿鞋下炕,打算去后厨拿豆包吃,人才自小厅出来,恰好见得霍齐推着沈清起的轮椅正进灶房。
她只看到了沈清起的一个背影。
“你别过来!”霍齐瞪着一双牛眼看着她。
他满眼紧张,生怕她往前走一步。
辛月影倍感狐疑:“你把你家二爷是劫持了还是怎么的?干什么不让我过去。”
“反正你别过来!”霍齐说着话将沈清起推进去。迅速关好灶房的门,又将窗子关上。
辛月影甚至没来及要个豆包。
她回了屋,坐在炕边,提笔蘸墨,继续想图样。
想着想着,打了个哈欠,仰头躺在炕上,睡过去了。
睡意朦胧之间,鼻尖嗅到一抹清香。
她睁开眼,见得沈清起正坐在灯下,手里拿着一本卷宗垂眼看着。
咕噜噜,她肚子先说话。
他也没抬眼看她,坐在轮椅上,垂着眼:“桌上有吃的。”
辛月影看向炕桌,见得桌上摆着一碗粥。
雪白的粥上点缀着零星鲜红色的枸杞,她用白瓷勺搅了搅,舀了满勺晶莹剔透的丝滑物,仔细看:“这银耳熬得还怪软的嘞。”
沈清起抬眼,面无表情的看着她:“这是燕窝。”
燕窝?
她举着勺子,定定看向沈清起那边。
她想起了沈云起曾说过的大嫂从前喝的甜品白燕盏。
沈清起挪开目光,垂着眼继续看卷宗。
但他良久都没有翻过一页。
这算是看上她了吧这个。
不确定,先问问:“你买燕窝干啥?”
“不是买的,陆县令送的。”他垂着眼面容平静。
不是特地给她买的啊。
辛月影是知道沈清起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
张狂掠夺,偏执疯狂,书中他以这些方式把孟如心折腾的够呛。
沈清起慵懒的抬起眼皮,望着辛月影手中的瓷勺:“再不喝就凉了。”
这是不是关心?
再探再问。
辛月影:“凉了,喝下去对胃口不好,你是想跟我说这个吧?”
沈清起皱眉看着她:“哪那么多问题,是不爱喝么?那我拿去给霍齐。”
“别别别,我先尝尝。”她说着话,尝了一口。
燕窝入口清冽丝滑,甜而不腻,她两只眼睛瞪圆了,情不自禁缩缩脖子:“这也太好喝了。”
她舀了一勺,用碗接着,生怕漏了一滴,举向沈清起那边:“过来尝尝。”
沈清起:“我不喜食甜。”
“这个不腻!特别好吃!”她催促:“快来!”
辛月影看了看手里的勺子,忽而愣住,连忙把碗撂下,说了声,“我给你取个新勺去。”便出去了。
她挑帘回来的时候,沈清起已经坐在炕边了,他手里握着碗,另一只手拿着她用过的勺子,他尝了一口,说了声,“还是有点腻。”便撂在了桌上。
他似乎无声的告诉她,他并不是嫌弃她。
辛月影噔噔噔走过去,用新勺子舀了一口,“真好喝呀。我去给霍齐尝尝。”
“他喝过了。”他低头看着卷宗。
辛月影:“母亲喝过吗?”
“都喝过了。”
辛月影皱眉,“孟如心呢?”
沈清起一愣,垂着脸,闷声说了声:“我不清楚。”
辛月影喝了些许,又想让沈清起也喝点,这东西对身体好,辛月影抿了抿唇,道:“我喝不下了,你帮我喝掉吧?”
沈清起抬眼:“不是有猪么?”他扭头朝着门外:“噜噜,开饭了。”
小猪居然闻声进来了,嗅到香气,直奔炕下,抬眼盯着辛月影,眼神期待。
燕窝喂猪?这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若是燕窝炖猪算一道菜还可以。
他居然还给这猪起了个名字,叫噜噜,而且他和噜噜沟通似乎比跟她沟通顺畅。
辛月影:“那我留到明天喝好了。”
沈清起:“这东西隔夜会坏,拿来吧,噜噜饿了。”
辛月影:“别别,那我先喝为敬了。”
她喝了一干二净,小猪还死盯着她瞧。
她问沈清起:“你给这猪起名字了?叫噜噜?”
“它整天噜噜叫,不叫噜噜叫什么?”
辛月影:“那小灰驴叫什么?它整天看见你就儿昂儿昂的叫。”
沈清起不抬眼:“叫灰灰。”
“还挺好听。”他给活物起了名,说不上为什么,她觉得这是个好征兆。
沈清起将卷宗撂在桌上,拿着她的空碗去了灶房,沈云起正好在灶房放空碗,见得二哥,他站在原地没说话。
沈清起将空碗递给他,说了声,“你跟我来。”挽着轮椅朝着林深处行去。
沈云起跟着二哥走在后面,二哥的轮椅停在山坡上,他走过去,至今没有适应自己这个角度去看二哥。
他还记得,那年父兄大捷凯旋归来,天子相迎。
小小的他挤在人群里,一眼望去,他的二哥是最显眼的那个,他身上的铠甲被阳光镀了一层金光,微微倨昂的下巴,摄人心魄的双眸,不怒自威。
二哥一向是他仰望的人,他教他骑术时,小小的沈云起坐在高高的骏马之上,他回头,逆着光去看背后的二哥。
他开阔高大的身躯像一座大山,让他得以安心的倚靠。
他迫不及待的希望自己长大,他想,终有一日,自己也可以骑在高高的骏马之上,像二哥那样,身穿铠甲,鲜衣怒马,意气风发。
盼着盼着,沈家突然败了。
一夜之间,山崩地裂的巨变。
关于他在牢狱里触壁自尽前的那一夜具体经历了什么,他全然不记得了。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忘了这么重要的一天,他自问自己的记忆一向很好,可偏偏是那一夜,所有的细节,在他的脑海里模糊掉了。
他只记得,二哥凄厉的让他站起来。
他抬头看,看到了二哥眼中的绝望。
只这一眼,他便知晓,没有希望了,沈家这一次,一败到底。
沈云起坐在二哥轮椅旁,故作轻松的伸手揪了把草,一言不发。
沈清起望着漫天星斗,蓦地出声:“云起,信不信二哥?”
沈云起一怔,惶惑望向二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