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林里。
霍齐,坑里。
四血。
辛月影自问立功了,却没有得到应有的夸奖。
山林里回荡着霍齐的爆笑声:
“霸天白虎?哈哈哈哈哈哈!铜锤帮会?!哈哈哈哈哈哈!”
“辛老道,不修仙了?入俗世了是吗?改玩儿帮会了?
以后是叫你霸天白虎还是要叫你铜锤娘子?
哈哈哈哈,铜锤九虎?怎么想的呢是?哈哈哈哈,这俩根本不挨着啊!”
他一边挖坑一边放声大笑,也不怕吃进满嘴的土。
辛月影盘腿坐在地上,虎视眈眈的盯着坑里的霍齐。
“霸天白虎你别这么看着我,我怕你把我吃了!
哈哈哈哈哈!耍一个白虎掏心给我瞧瞧.....哈哈哈哈哈.....”霍齐仍在大笑。
他说到兴头上,手里铲子往地上一戳,看向辛月影大笑道:“三爷回来说铜锤九虎这个事,我还给听错了,猜猜我听成了什么?”
霍齐来了个自问自答:
“我给听成铜锤酒苦了!
我他娘当时还心想,这门派的掌门人是不是当初拿铜锤泡酒了,嫌酒苦还是怎么的?
敢情是铜锤九虎,哈哈哈哈哈哈!这更难听啊!哈哈哈哈哈!”
霍齐铲子支在地上,张着个大嘴笑得浑身发抖,辛月影从这个位置能望见他喉咙之中震颤剧烈的小舌头。
辛月影站起来了,冷眼看着霍齐:he tui。
辛月影一抹嘴儿,转身走了。
到家,谢阿生正立篱笆院外练拳,见她来了,抱拳拱手:“在下谢阿生,见过霸天白虎!”
辛月影:he tui。
进院,沈云起坐在院子里的胡床上,脑袋上缠着白布,斜斜看她:“呵,白虎归位了。”
辛月影:he tui。
她径直回了小厅,沈清起正垂眼凝神想着什么。
二人四目相接,辛月影细察沈清起,见他神情并不无异常。
“埋完了?”他问。
呜呜呜,小疯子最好了!
她问沈清起:“那老铁死了,之后怎么办?他是金楼监工,他没了,金楼肯定派人要找他的,不如大家先去刀疤那避一避。”
沈清起移目看向辛月影:“我也正是想和你说此事,老铁身份特殊,必会有人进山搜查,此地既有房屋,也不能一个人都不留,我易容留在这,你们去刀疤那边。”
辛月影回头看了一眼那群人,冷声道:“我不跟他们一起去刀疤那,到时候又要笑话我了。”
沈清起颔首,凝目看向外面,神情严峻:
“云起,你们今夜去刀疤那边,我和霸天......不是,我和你嫂子先留在这里。”
辛月影:he tui。
她扭身挑帘进了屋。
辛月影合衣躺在炕上,面窗,背对着人。
屋子里乱乱的,大家正着手收拾包袱,辛月影头也不回。
夏氏走过来,坐在她背后,拍拍她的背:“丫头,甭理他们,这名字听着挺威风的,好听!”
辛月影回头看她:“娘啊,这话您自己信吗?”
夏氏:“嗨呀,这准是一群尚武逞能的半大小子当年起的名字,都是这种古怪的名。你丈夫七八岁那年,还自封过傲天小白龙呢。”
辛月影坐起来了:“龙傲天是吗,嘿,他沈老二玩儿的比我大。”
夏氏往外面望望,见众人正在院子里收拾着,这才轻声道:
“那两年他整天把这个名字挂嘴边上,他爹跟他说龙是帝王才能用的,这若是传出去是僭越,皇上要砍你脑袋,说这他也不听,他可喜欢这个名字了。”
夏氏在她耳边笑:“他若是拿这个跟你寻开心,你也跟他还嘴。”
辛月影一把抱住了夏氏:“娘啊,还是你好啊。”
夏氏摸摸辛月影的脑袋瓜,笑了:“臭老三这些日子没少惹你生气,趁着这机会在家里好好歇歇,我都跟二爷交代过了,煮饭烧水让二爷去做。”
“知道了。”
霍齐从外面打开窗户:“东西都收拾好了,我们先撤了?到了是说我们是霸天白虎的人马就行是吧?”
“滚呐你!”
“嘿嘿嘿嘿。”霍齐坏笑着跑走。
众人陆陆续续的走了,平日里吵吵闹闹的院落忽然变得异常寂静。
她自己在房间里,角落里只点着一盏油灯,辛月影有些躺不下去了。
因为老铁那张令她毛骨悚然的脸渐渐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老铁临死前那双眼睛凶狠的瞪着她,脸涨得发紫,面目狰狞。
鸡皮疙瘩自辛月影的手臂开始蔓延,以摧枯拉朽的势头一路朝着她的后背野蛮生长。
辛月影有点害怕了。
她下了炕,去了小厅,厅里更黑,她冲出去,一把推开了房门,见沈清起正从浴房出来。
他手里拎着个空桶,两个人目光恰好对视在一起,“去沐浴吧,给你打好了水。”
浴房盖在灶房的后面,单起的一间房,辛月影瞟了一眼那孤立的小黑屋。
她站在原地不动。
沈清起去了房间,将她洗漱用的篮子拿出来,里面放着干净的里衣。
见她还立在原地,神情不定的瞥着那小黑屋。
“怎么?”他问。
辛月影看向沈清起:“你去门外陪我行不行?”
“行。”他片刻的迟疑都没有,率先去了。
辛月影独自进去了,点了根蜡烛放在桶边的小桌上,这才宽衣,下水。
水温正好,她迅速沐浴,神情不定,眼睛左右乱瞅,脑海不受控的胡思乱想。
她总感觉老铁的灵魂会站在某一处的墙角凶狠的盯着她。
辛月影快速伸手去抓皂角,一不留神,将蜡烛碰掉在地,灯灭了。
眼前骤然一片漆黑。
“啊啊啊!”辛月影尖叫:“沈清起!你快进来啊!灯灭了!快给我点灯!速度!”
她苟在浴桶之中,瑟缩成一团,由于太过紧张,干脆猛吸一口气,一头扎进水里去了。
她在水桶里蹲着,两手交叠胸前护住重要部位。
脑顶被沈清起戳了戳。
辛月影缓慢地自水中露出半张脸,一双水润明亮的眼噙满惊惶。
室内点了灯,暖黄色的光影,清晰地勾勒出他的轮廓。
狭长的眼眸,黑瞳之中映出一豆灯火。
水汽氤氲缭绕在二人之间,细细密密的小水珠顺着辛月影的发梢坠落,很轻的声音,却在静谧的室内听得真真切切。
刹那之间,在她脑海里浮想联翩的恶脸,和心底冒出的恐惧妄念,尽数破碎。
取而代之的是:
夏天的蝉鸣,温暖的烛光,还有他眼中映出的,她小小的倒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