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月影:“你得让你哥看到你长进才行,但这个长进呢,可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
辛月影眼睛一转,往沈云起旁边凑了凑,低声道:“不如你帮我办点事,若立功了,我自有话去帮你说情。”
沈云起望着辛月影:“什么事?”
辛月影摸摸下巴,眯着眼道:
“我那铺子,今日一整天,愣是没开张。
就说桌子贵没人买吧,可便宜的东西我那也有啊,可就是没人进来。
我那地点兴旺,来往人也多,照理,左右也应该进来个询价的吧?可怎么就没人进呢?”
沈云起:“你怀疑有人给你捣鬼?”
辛月影若有所思:“我不敢太肯定,先观察观察,如果一连数日都没人进我那铺子,肯定是被人捣鬼了。”
沈云起:“我能做什么?”
辛月影:“如果你能接到跑腿的活是最好的,跟人攀攀关系,聊聊大闲,这也锻炼你。
再者,记清楚,搞调查的时候,去离咱家木匠铺子最近的木匠铺着重调查,因为只有那才可能是咱们的市场对手。”
沈云起点头:“行。”
辛月影把手里的小包袱递给沈老三:“这里面除了排骨之外,还装了粽子,娘太生气了,不来送你了,你理解一下。”
霍齐扛着扁担过来,扁担前后挂着沈老三的大小包袱:“走吧三爷,上路吧。”
沈老三接过了手里的扁担,扛在肩膀上,往前走了几步,停驻脚步,回头望着辛月影:“嫂子。”
“怎么的?”
月光下,他扛着扁担,显得很孤苦伶仃:
“我以为你巴不得我走呢。”
他垂着脸,声音闷闷的:
“我以前与你那般犯浑,此番我遭了殃,你没看我笑话,更没给我二哥吹枕边风,你还帮我出主意。
嫂子,你放心,我一定好好给你办这事。就算办完了,我哥还不让我回家,我也不怪你,往后谁欺负你了,就是欺负我.......”
辛月影:“呜呜呜,老三呐,别说了别说了,你快走吧,不然我怕我忍不住要回去帮你去说情了。”
“嗯!我走了!”
辛月影:“好的。”
沈云起孤影阑珊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之中。
送行完沈老三,辛月影和霍齐上了马车回家。
二人坐在车板前。
霍齐赶着马车,心里也不太舒服,沉声道:“一会儿你回去劝劝二爷吧,我估计二爷把弟弟轰走,心里一定也不舒坦。”
辛月影:“我怎么劝?他把人轰走的,我过去说,‘呀,二郎,快别生气了吧,为这点事也不值当呢,我受点委屈没干系的.....’
呕.....贱不贱呐?
二郎为了我,甘当恶人,我不给他争气,还给他掣肘,最后显得我是个宽宏大度的好人,他成了要媳妇不要弟弟的人了。
很多话不能挑明了的。
说情也不是现在说的,要等二郎消气,也要让老三办点实事出来,到时候这件事就过去了。”
霍齐想想,似乎觉得也是,叹声气:“我看三爷额头的伤疤心里就不舒服。
你知道吗,二爷其实很疼三爷的,小时候有一次二爷带着三爷出去玩,回来的时候三爷腿受伤了,那时候三爷岁数小,一直哭,大人问怎么伤的,他俩都不说,老将军给二爷打了一顿.......”
辛月影:“他爹怎么总打人呐!!!”
“别打岔。”霍齐道:“后来我给二爷上药的时候才发现二爷的胳膊和腿也都伤着了,我问二爷,他才说是三爷惹的祸,帮他瞒着是怕爹打三爷。”
霍齐连连叹气:“三爷走了,我心里都不舒坦,尤其看到他额头的伤疤,心里跟针扎似的,估计二爷得更难受,或许二爷今夜又要睡不着觉了。”
霍齐叹气沉闷的声音使得气氛相当沉重。
沈老三要是平日那般嚣张气焰,辛月影得放挂鞭炮,举着杆子在沈老三身后噼里啪啦的热烈欢送,庆祝他沈老三单飞。
大概是人之将走,其言也善。
沈老三居然还跟她说了几句交心的话,辛月影想起这个,心里也有点不是滋味。
当二人站在篱笆院外时,霍齐与辛月影都愣住了。
院子里摆着桌子,夏氏下饺子了,捧着热腾腾的饺子出来:“饺子来喽!”
沈清起见他们回来了,笑着招手:“过来吃饺子。”
“庆祝一下。”他说。
沈清起甚至开了瓶黄酒以表庆祝。
辛月影坐在桌前,夏氏对辛月影道:
“丫头!老三不出去历练历练,他永成不了器!若没你,便就没有我和老三的今日,他还敢不听话!轰走他是对的!该!活该!”
尽管夏氏心里也心疼沈云起,但还是说了几句宽慰着辛月影的话。
众人有说有笑的吃完了饺子,已经不早了,辛月影去洗漱了。
夜深人静,花坛里的蛐蛐儿都安然的睡去。
辛月影泡在浴桶里,水桶边熏着一炉香,艾草的气味袅袅围绕室内。
辛月影有些热,伸手将小窗推开透透气,探头去看外面,见得沈清起坐在葡萄藤下。
这角度只能望到他一个背影,沈清起斜斜坐着,支在轮椅扶手上的手抚摸着额头。
就算看不到,她也知道,他的指肚所落的地方,是沈老三额头伤疤的位置。
辛月影沐浴之后擦着头发出来,见沈清起还没睡下,他垂着脸正在做轮椅。
小疯子似乎真的失眠了呢。
听得她走来的脚步声,沈清起回头看向她,脸上带着若无其事的笑容:“去歇着吧,我弄完这架子也睡了。”
辛月影走过去,蹲在沈清起的轮椅侧边,她昂头望着他。
沈清起撂下手中的架子,垂眸望她:“怎么了?”
辛月影没说话,一双澄澈的眼睛巴巴地盯着他。
沈清起剑眉轻扬,薄唇勾勒一抹笑意:
“你不会觉得,我将沈云起轰走,会心生内疚吧?”
沈清起直接笑出声了:“他险些将我甩到崖下,我岂能留他继续胡作非为。”
他转头继续安框架。
衣角被辛月影扯扯,他一顿,转头看着她。
辛月影一双眼眸水光潋滟,扬起手,朝着他勾勾手指头。
沈清起率先看向东厢那边,轻声问:“怎么?想让他们再盖什么......”
他说着话,将耳朵侧过来,附耳听。
两个人离得近了,沈清起扑鼻而来一抹淡淡的茉莉花儿香气。
这是辛月影用的皂角的味道。
辛月影昂起脸,倏尔亲向他的脸颊。
蜻蜓点水似的一个吻,却具有将沈清起刹那定住的力量。
辛月影红着脸,在他的耳廓轻声说:“谢谢你一心护我,还不肯承认,怕我内疚,这是奖励你的用心良苦。”
她羞涩的低垂着脸:“如果你能不委屈你自己,那么我会更高兴!”
话说完了,辛月影跑走了。
沈清起还怔在斑驳的月光下,清幽茉莉花的香气似乎留有余香,他甚至没有听清楚她适才说了什么。
但大约也清楚,她领了他的情,爱她护她的这份情。
他回头望她,他的小仙女已经轻灵灵的跑进了房间里去。
沈清起抬起白皙修长的手,指腹落在她吻过的地方。
他这一夜,对于沈云起爱恨交织。
恨沈云起鲁莽无知,终有一天殃及池鱼,酿成大祸。
却也不忍,却也担心,却也内疚。
儿时,沈云起跟在他身后,满眼艳羡的抚摸着他穿过的铠甲,奶声奶气的问他,二哥,我什么时候能长大,什么时候能带我去战场杀敌!
大牢之中沈云起趴在地上甘愿学狗叫,为他博一个生机。
自团聚之后,沈云起总是装作漫不经心,不肯看向他的轮椅,也鲜少与坐在轮椅上的他目光对视。
可父与子,兄与弟,虽有骨血相连,却也有一道奇怪的屏障横在彼此之间。
【不要介意我的自尊,因为我的自尊早被敲碎了。】
【不要保护我,我可以保护你。】
【你仍然可以像从前那样信任我。】
这些话,他很难直白的说出口。
一个滚字,远比说出这些来的容易。
他这一夜万般复杂的情绪,却伴随着辛月影的一个吻彻底浇灭。
流风拂过,草木微颤,空山寂静。
心思蓦然之间清明。
大好时光,或许不必心急,爱与恨之间,仍可留沈云起一个喘息之地。
以后多加防范,防患于未然,悉心教习,或许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