颠簸的马车之中。
颜倾城此刻正倚在辛月影的肩膀上,手里拿着那把鹰骨笛,垂眼把玩着。
她笑着说:“闫嫖客懂个屁,我没跟他说,谢阿生是你家老头的同党,我瞧得出来,谢阿生绝非凡银。”
“凡啥人啊。”辛月影生无可恋的说:“那就是个太奶!”
“啥?”颜倾城稍稍抬头。
“妹啥。”辛月影将她脑袋放回到自己的肩膀上。
马车到了牛家村下,闫大人的车停在牌楼边。
两辆马车稍稍并驾。
闫景山的车帘没有挑起。
颜倾城隔着半透纱帘瞪了他的马车一眼,催促二奎:“走了二奎!”
二奎驾马前行。
马车行驶一阵,辛月影挑起车窗,回头望去。
见得闫景山不知从何时下了马车。
他一身白衣,负手立在夜下,目送着颜倾城的马车渐行渐远。
“他下马车了!”辛月影回头看着颜倾城,抻抻她的袖子示意她看看。
颜倾城蹙眉:“嘁,不用理他,他每次都这样。”
她不屑:“贪图我色相的嫖客我见多了,还有跪着目送我马车远离的。”
换别人说这话,辛月影绝对会认为对方在炫耀。
可颜倾城说这话,辛月影只觉得人家在阐述一件事实。
辛月影问她:“闫大人和你认识多久了?”
“不少年头了,都忘了多少年了。”颜倾城混不在意的说。
辛月影:“他提过给你赎身吗?”
“提啊,何止他提过,很多人都提过,可我跟他干啥?
没名没分的,他是个官员,你见过哪个官员光明正大娶个妓子的?”
辛月影:“可他家里没有妻子啊。”
颜倾城:“可他有儿子啊,他儿子能容我?”
辛月影:“那要看他的态度了,而且,那儿子可不是亲儿子。
他若敢欺负你,我让我家老头掐死他,让我干爹药死他,让我家老三祸祸死他!
反正他不会有好死!”
颜倾城抬头望着他:“怎么的,你觉得闫嫖客值得我托付啊?”
辛月影望着笼中的白鸽,又看看颜倾城手中的鹰骨笛,若有所思的开口:
“我倒是觉得,一只活生生的鸽子,比一只死鹰的骨头强了百倍。”辛月影指了指鸽子:
“鸽子可在你有难时,放下手中机要,随时能来助你,这鹰骨笛能有啥用呢?”
颜倾城不以为意:“嘁,凡是于风月场里见到的男人,再好,也都是个嫖客而已。”
哎,一日为嫖,终生为嫖。
闫嫖客洗刷嫖客成见,可谓任重道远。
马车停在了老槐树下。
辛月影下了马车。
颜倾城望着辛月影:“你真的不去青楼和我住吗?”
辛月影摇摇头,她张了张嘴,挤出一抹笑容来:“漂亮姐姐。”
“嗯?”颜倾城应了一声。
辛月影望着她,鼓足勇气的开口:
“谢谢你愿意跟我做朋友啊。
谢谢你平时耐心的听我聊我和我家老头儿的故事,和我一起去吃好吃的馆子,一起买衣裳,谢谢你愿意和我分享你生活中的烦恼,谢谢你对我毫无隐瞒。
谢谢你把我当成你最好的朋友,和你在一起,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
就算咱们什么话都不说,一起躺在床上发呆,都觉得特别有意义。
认识你,真的是我辛月影三生有幸。”
颜倾城疑惑的望着辛月影:“好端端说这个做什么?”
辛月影直直的看着她:“闫嫖客今日和你说的话,你回去好好想一想。”
辛月影:“想通了,你还愿意找我玩的话,咱们去买衣裳!”她垂眼看了看自己怀里的箱子:“我家老头出钱!入冬了,女人,我给你买貂,买好貂儿!”
辛月影的眼中,流露一抹不舍:“如果.......如果你事忙,也没关系的,但是你一定记着,你特别好,人漂亮,心地好,漂亮的外表和美丽的灵魂,你都有了!
你记住啊,再见到闫嫖客的时候,要问问他为什么去风月场。”
辛月影朝着颜倾城挤出一丝笑意:“我走了!”
颜倾城疑惑的望着辛月影的背影,马车尚未到达青楼,她便叫了停。
“停车!”颜倾城抓着手里的鹰骨笛,蓦地掀开车帷:“去后山!”
马车行驶后山,行于孟校尉的家门口,二奎下去敲了敲门,说是想请谢阿生来。
颜倾城不知自己在马车里等了多久。
深夜的山峦,格外静谧。
马车轻轻一晃。
车帷挑开,颜倾城和谢阿生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恰如当初他们初见时的那样。
“颜姑娘,你找我?”谢阿生似乎预感到了颜倾城要与他说什么。
颜倾城握着手中的鹰骨笛,递给他:“把这个还给你吧。”
谢阿生一怔:“颜姑娘这是什么意思?当初你救我一命,我身无长物,无以为报,这才将此物赠与你。”
颜倾城弯唇笑了笑,坚定地将手中的鹰骨笛给了对方。
“萍水相逢,举手之劳,不算什么,此物我不能再收了。”
心也要收了呢。
颜倾城垂眼笑了笑:“倾城一生都在风月场中,你几次推辞,几次回避我的目光,我又怎能看不出你落花无意呢。
从前只当是心里存个念想,如今这念想不能再存了。”
谢阿生接过了鹰骨笛:
“颜姑娘,对不住。”
“没什么对不住的。”颜倾城一笑。
颜倾城:“我心里有一个猜测,或许是我多想了,若我说得不对,谢公子请莫见怪。”
“颜姑娘请讲。”
颜倾城:“小月若是对你说了什么狠话,请你别放在心上。”
谢阿生吃惊的望着颜倾城。
颜倾城垂眼笑了笑,“我也是见她今日反常,仔细想来,方觉不对。
我甚至可以猜得出她会如何回避你,如何对你穷尽恶毒之言,或是故意在你面前表现粗鄙不堪。
如果她这样做了,请你海涵。
我想,她是因为害怕失去我,才会这样对你。”
谢阿生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
谢阿生面露内疚,挑起车帷欲走,又放下手,看向颜倾城:
“颜姑娘,你是个善良真诚的好姑娘,愧对你一腔真情,是谢某鬼迷心窍,有眼无珠。”
“注意你的措辞。”颜倾城挑起凤眸,眸中填满恫吓。
颜倾城的脸色骤然冰冷:“你喜欢她,绝非是你有眼无珠。
我颜倾城也绝非善类,这世上你喜欢谁都不成,唯独喜欢她,算你小子有眼光。”
一个对她不理不睬的狗男人。
和一个永远陪伴她鼓励她的好姐妹,当然是要选姐妹啊。
毫不犹豫的选姐妹。
颜倾城垂眸一笑:“谢公子,恕不远送。”
颜倾城人到瘸马家门口时,已是天光大亮。
“嘭”地一声,颜倾城踹门而入。
辛月影正躲被窝哭泣呢,吓得惨叫一声,惊从坐起:“什么人!”
颜倾城骂骂咧咧走进来了:“狗男人,老娘以为他是个什么好玩意,没成想他是个西门庆呐他!算我看错人了!”
她怒视辛月影:“你也是!干啥不直接说!我有那么脆弱么,姐妹儿?!”
她冲过来了:“起开!给我匀点地儿,今儿我搁这补觉。”